忽然,一阵阴风刮来,灵濯勾唇笑道:“阿霜师姐,有缘再见。”她略一拂袖,旋即随着那阵阴风消失在原地。
黎一霜收起剑,望向祝笙昔的目光带着询问。
祝笙昔收紧手中的缚妖绳,淡声道:“这半妖我会处置。”
听到她这般说,黎一霜不再多问,现下灵濯再次逃窜,继续待在骨阴山也没有意义,几人离开骨阴山,御剑回到客栈。
客栈中,三大仙宗的门徒见她们回来,纷纷上前询问,时粟瞧见祝笙昔手中的缚妖绳,诧异地问:“宁姑娘这是?”
“她是半妖。”没有任何遮掩,此处的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宁栩,那道道目光中有厌恶,鄙夷,也有不敢置信。
毕竟,被束缚住的人除了眸色不同,容颜和气息都与人族无异。
宁栩面色木然,习以为常地接受这些带着恶意或厌弃的眼神。
祝笙昔看了眼她血迹斑斑的脖颈,随即对众人道:“她对谢家之事知晓一二,于我们或许会有帮助,而且还没查清她潜伏在此的目的,这半妖暂时不能杀,我会看管住她,大家不必担忧。”
祝笙昔出自归云宗,众人对她的话自是没有异议,纪雁书暗中瞥了她一眼,近段时日以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到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直觉祝笙昔和这半妖的关系匪浅,但祝笙昔毕竟是正道佼佼,也不太可能包庇这半妖。
纪雁书按下思绪,冷道:“查清一切后,理当立即诛杀。”其余的门徒不由点头,附和这番话。
宁栩神色漠然,听见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的最终处置,只觉得耳边像是被覆上薄棉,嘈杂又混乱。
“这是自然。”祝笙昔的声音响起,与旁人相比,唯有这道声音极为清晰。
宁栩听到她这样回答那些人,极为笃定的语气,而那些人则是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一幕和她幼时所遭遇的多么类似,数年过去,物是人非,但唯独一点没有变。
半妖的身份,注定了自己不会为她人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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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微凉的玉牌躺在手心中, 黎一霜垂眸凝视半晌,将灵力注入其中。
玉牌中的残识感受到熟悉的灵力,主动幻化出了一幅幅场景:
桃林下、后山、比试台, 玄清宗的处处,少女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一个人。
那人喜着淡蓝色的衣饰,覆着薄霜的利剑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妖物斩于剑下, 每每下山,总会给她带甜食和新奇的玩意。
她们在师祖灵碑前立誓要斩尽妖魔,捍卫正道时,少女心中想的却是:
斩妖除魔也好, 离宗归隐也罢,唯愿能永远和师姐在一起。
一缕残识所能幻化的场景不多, 很快,这些情景消失, 残识重新回到了玉牌中。
黎一霜久久未语,她不明白灵濯让她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早在灵濯选择叛出玄清宗, 与宗门决裂之际,她们便不再是师姐妹了,那些不曾点破的情意, 也理应像尘沙般, 随着时间推移,化作虚无。
如今灵濯和邪魔歪道为伍,害人无数, 她们之间, 更是绝无可能。
黎一霜摘下了挂在剑鞘上的流苏, 将其放进储物袋中。这流苏是当年灵濯送给她的, 她一直挂在剑鞘上,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但今后她们已是敌人,终究有一日要兵刃相接,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
房间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宁栩随便寻了一处坐下,从容的姿态,丝毫不像是双手被制住的样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祝笙昔淡淡看了她一眼,从储物袋中拿出药瓶,放在她的面前。
“自己上药。”
闻言,宁栩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银色的缚妖绳死死地捆住,在手腕处留下一道明显的红印。
自己的双手都被捆住了,怎么上药?
她默然片刻,而后费力地打开药瓶,凭着感觉将药粉胡乱一通撒在颈间的伤口上。
祝笙昔将尘阙剑放在桌上,再回头看这人时,发现她的衣领上也沾着药粉,而药瓶,掉在了地上。
宁栩不愿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微微偏过头去,下一刻,她感觉到眼前的人正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
白皙修长的手将药瓶放回原处,而后搭在了沾上药粉的衣领处,宁栩怔然地看着她的动作,不甚明白。
“你不是离开了吗?”
“谁说我走了,我不过是到城外转了几日。”说完,宁栩感受到眼前人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了自己脖颈间的肌肤。
她是要杀了自己吗?
想到这种可能,宁栩紧抿着唇,没有躲避她的动作,可下一瞬,那抹凉意离去,取而代之的是精纯的灵力。
祝笙昔的指尖虚虚拂过那道伤口,很快,伤口便愈合了。
这种疗伤方法其实很耗费灵力,宁栩抬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宁栩沉默半晌,出声道:“我是半妖。”
“我知道。”
“我的血瞳也和这有关,并非是代表不祥之兆。”
“所以,先前那番有关血瞳的说辞,也是骗我的。”祝笙昔的声音平静,宁栩却觉得这平静之下似乎藏着点别的。
她当即握住祝笙昔垂在身侧的手,语气认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你。”
祝笙昔冷淡地抽出手,道:“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你对每个人都这般吗?花言巧语,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宁栩唇瓣微动,确实,她以前也认真地承诺过,她还记得,那时祝笙昔说过,如若自己再欺骗,便永远不会再相信她。
当时的她对此不以为然,可现在,一想到祝笙昔不会再相信她,呼吸之间似乎都带着几分痛意。
宁栩凝眸看她,低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
面前的人本就因伤势脸色苍白,加之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竟透出几分可怜。
可她以前也露出过类似的神色,为的便是让自己心软。
祝笙昔皱起眉,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和灵濯一起?”
“回客栈后,我没看见你们,问过几个归云宗的门徒才知道,你们竟去了骨阴山。”
“所以你就跟着去了?”祝笙昔觑着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人怎的就如此大胆,她们是三人一起进山,相互也能照应一二,宁栩竟独自一人跑去骨阴山。
听到她莫名的语气,宁栩却以为她是在不满自己拖累了她们,讷讷道:“我以为能碰见你们,没想到遇上了灵濯。”
祝笙昔毫不客气道:“遇上了还打不过,反被挟持。”
宁栩低声反驳:“有武器都打不过,更别提赤手空拳。”
话音落下,祝笙昔不由沉默,她的本命灵器是为了救自己而碎,如今遇上敌人,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宁栩自然也发现了她神色间的变化,借着这个机会,轻声问:“你要绑着我到什么时候?”
祝笙昔默然不语。
见状,宁栩心下不免焦急,她被这么绑着,行动受限,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转念一想,跟祝笙昔相处的机会应该多了些,像是想要确定般,宁栩问:“那,我是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祝笙昔盯着她半晌,缓缓点了头。
那还不算太糟……宁栩放下心,往后一靠。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地上的被褥看起来就不暖和,宁栩看向祝笙昔,震声问:“你让我睡地上?”
“不然呢?”祝笙昔皱眉反问。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惯了,不睡地上,难不成要和自己同床共枕?
宁栩无言片刻,弯下腰,默默理着被褥。
祝笙昔从前每晚都要调息修炼,在她房中这几日却没见她修炼过,想到这一点,宁栩问:“你以前不是每晚调息吗?”
祝笙昔的动作滞了一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灭了烛火后,她背对着那人躺在床上,皓月当空,顺着窗沿透进来一点光泽,祝笙昔垂眸看着被褥上的那点月光,丝毫没觉得困倦。
其实她压根不需要睡觉,宁栩不在房中的晚上,她依旧是彻夜修炼。
但每次调息时,心魔便会钻出来,祝笙昔没打算暴露心魔一事,干脆直接不调息。
身后那人没有任何动静,想来是睡下了罢,今日宁栩问的那个问题,其实她心中也没有答案。
要绑着她到何时呢?祝笙昔不清楚,用缚妖绳困住她只是权宜之计,倘若不那么做,宁栩当时就会被千霜剑诛杀。
虽恨那人满口谎言,利用自己的真心,却也无法下手杀了宁栩,更不愿旁人伤害她。
祝笙昔无声地叹息,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将被子掀开了一角,紧接着,一个身影咕噜滚进被褥里,挨着她的后背。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祝笙昔冷声道:“你做什么?”
宁栩的声音响起,或许是蒙在被子里的缘由,有些闷闷的,“地上那床被子不暖和,好冷。”
祝笙昔明显不吃这套,道:“你把床上的被褥拿去便是。”
宁栩似是不满地轻哼了一声,随即紧紧地贴了上来,“我就想睡在床上。”
她是不可能把床让出来的,为了看住宁栩,她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紧贴着她脊背的身躯柔软,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打在耳际,祝笙昔忍无可忍,翻过身,用手臂抵着宁栩的肩膀,将两人隔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些不耐的语气,宁栩心头一疼,面上却依旧笑着,“我说了啊,地上太凉,我想睡床上。”
祝笙昔冷眼看她,看来是缚妖绳绑得不够紧,这人竟还在没皮没脸地嬉笑。
下一刻,她的指尖凝起术法,缚妖绳骤然收紧,宁栩皱起眉,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纵然如此,宁栩却还强撑起笑容,继续靠近,凑得近了,她甚至能闻到眼前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怀着某种心思,宁栩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往自己身上带。
祝笙昔察觉到她的动作,神色僵了僵,就是这走神的片刻,她的手被带着,触上了一抹温软。
宁栩轻轻喘息着,双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眸光潋滟。
“我虽是半妖,却也有心,你听见了吗?我的心跳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笙昔连忙收回手,惊愕地望着她。
宁栩的心跳她不清楚,但因着这番举动,她自己的心跳,倒是变快了几分。
宁栩瞧着她的神情,心间漫上阵阵的失落。
她真的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宁栩咬了咬牙,依旧不死心,欲再度贴上去,下一刻,她却听到眼前人冷声道:
“滚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祝笙昔说出如此粗鲁的字眼,宁栩绞着手指,没有继续靠近,却也不愿离开床榻。
必须想想办法,宁栩思索片刻,轻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潮生城吗?”
她确实想知道此人的真实目的,祝笙昔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宁栩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半晌后,柔声回答:
“笙笙,这五年间,我没有一日不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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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面前的人神情真挚, 清透的眼眸中藏着点点柔情,祝笙昔听着她情真意切的话,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以前宁栩欺骗她时也是装的这副神态, 她分不清哪句才是真心,如今再听,自然心中毫无波动。
她们之间, 早已失去了信任。
瞧见祝笙昔淡漠的神色,宁栩心中慌了起来,她不敢再一味地靠近,却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默然片刻, 宁栩颤声问:“你为何……没有任何反应呢?”
祝笙昔蹙起眉,不解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像以前那般, 傻乎乎地将你的每句话放在心上吗?”
她眉眼间透着隐隐的不耐和疏离,宁栩怔怔地看着, 心上划开一阵刺痛。
话已至此,无需再多说什么, 祝笙昔没管她黯然的眼神,重新翻过身,背对着身后的人。
片刻后, 她察觉到宁栩似乎离开了床榻,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又消失,看来是回到了地上的被褥处。
祝笙昔阖上眼, 但那抹温软的触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心烦意乱间, 她默念起清心咒, 就这样到了天明。
缕缕阳光沿着窗缝照进来的那刻, 祝笙昔已经整理好衣物,她微一垂眸,发现宁栩依旧没醒。
恬静的睡颜,根根鸦羽般的眼睫在白皙的脸庞上清晰可见,如绸缎般柔顺的墨发在被褥间铺散开,少了平日里的乖张,看起来竟有几分温顺。
“醒醒。”
宁栩微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发现祝笙昔站在旁边,正冷眼瞧着她。
“怎么了?”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祝笙昔移开目光,“整理好衣饰,随我下楼。”
见她神色严肃,宁栩猜到可能是有正事,也不再拖延,迅速起身。
她昨晚和衣而睡,衣衫完整,只是散开了头发,宁栩瞟了眼祝笙昔,轻咳一声。
祝笙昔循声看向她,却见她将双手递到自己面前,“帮我解开,我要束发。”
祝笙昔看了她几眼,没有立即答应。
果然没答应,宁栩心中一喜,顺势道:“那,只能麻烦祝道友帮我束发了。”
话音刚落,腕间的缚妖绳却松了,祝笙昔指尖相并,缚妖绳回到手中,她淡声道:“束发吧。”
宁栩表情一僵,随即应了声“好”,刚抬脚走几步,便听得后面的人冷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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