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响指, 佛像的表情立马恢复了正常, 随后自顾自解释道:“外面铺天盖地的抓我, 实在无处可去, 我便藏在这破庙中, 刚才那些,只是吓吓误入这里的人。”
灵濯话语一转:“没想到竟是你们,正好,祝道友,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道不同,不相为谋,”祝笙昔抱起宁栩,似是要离开的样子,“我和你没什么好交易的。”
灵濯也不拦她,慢悠悠道:“诶,话别说早了,你我现下都在被玄清宗搜捕,你此刻带她离开,又住不了客栈,难道要露宿荒郊野岭吗?”
果然,祝笙昔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怀中的人重伤在身,此时极为虚弱,需要休息,确实不应继续奔波。
犹豫片刻,祝笙昔重新将宁栩安置在茅草垫上,而后看向眼前人:“我不会和你做交易。”
灵濯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对着某处道:“你看,她压根不相信我。”
祝笙昔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心中警惕了几分。
难道这破庙中还有她的同伙?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祝笙昔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
但下一刻,走出的人,竟是玄清宗的黎一霜。
“黎道友?”祝笙昔看着她,有些错愕。
玄清宗现在正在追捕她们,黎一霜不和那些学徒一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一霜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慢敛下目光,道:“归云宗已经被风逾控制了,你也不想你的师姐师妹受到伤害吧,所以,对付风逾才是现下的首要任务。”
祝笙昔默然,确实,要想归云宗重回安宁,少不了要过风逾这关。
黎一霜继续道:“我们四人都在被风逾追捕,不如暂时结盟,一起想办法对付她。”
闻言,祝笙昔愣了愣。
外人看来,黎一霜是风逾最信任的亲传徒生,这些年风逾也会将每件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办。
没想到有一天,风逾会将赶尽杀绝的手段,用在这人身上。
祝笙昔看着她,面前的人纵然垂着眼帘,却依旧掩不住眸中的落寞。
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与此同时,灵濯的目光几乎是黏在黎一霜身上,瞧见她沉寂的神色,心头不可避免地微疼。
“师姐,我早就说过,那风逾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全然不可信。”
黎一霜没理她,自言自语:“我十岁那年被她带回玄清宗,她将我抚养长大,我的道法是她教的,除魔卫道的信念是她传授的,这么些年的关心和爱护,都是假的么?”
每次出现难对付的妖魔时,风逾总会赶来诛杀,加之时常端着温和的笑意,在众修士眼中,早已是宽容仁厚、秉持正道的形象。
谁能想到,宽厚的外表之下是无尽的野心,受人景仰的仙尊,实则是伪善至极。
她们之间的事,祝笙昔懒得去掺和,她俯身握住宁栩的手腕,输送灵力。
这下才发现,自己腕间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寸长的伤口极为明显。
祝笙昔将半拢起的袖口放了下来,正好遮住那道伤口。
先遮掩起来,免得在眼前人瞧见之后,又要多费口舌。
忽然,宁栩皱了皱眉,捂住腹部,有些痛苦地轻哼了一声。
风逾的那把剑专克妖族魔族,纵然现在止住了血,伤口也会时时刻刻地剧痛。
祝笙昔凝眸看她,伸出手,轻轻抚平她微折的眉心。
不是说好了结契大典之日不会出现吗,为何要现身替自己挡剑?
她不知道宁栩是从哪弄来遁形符的,但这种保命的宝物,理该用在宁栩自己命悬一线之时,而不是,为了旁人使用。
正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的人忽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襟,苍白的唇颤抖着,冷汗直出。
祝笙昔心中一沉,搂着她的肩,让她尽量舒服地靠着自己。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寻到浮木般,宁栩下意识地靠了过来,抓着她衣襟的手不自觉地发颤,眉眼间亦是难掩的痛苦之色。
瞧见她这副模样,久违的痛意在心上泛开,夹杂着丝缕的酸涩。
她是为了救自己受伤,此刻因为伤口而难受,可自己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只能这样抱着她,提供无用的慰藉。
在归云宗修行的数年,每次秘境中遇到危险时,她总能化险为夷,帮助同门脱困,以至于祝笙昔曾天真地以为,不会碰到完全无能为力的情况。
但现在,宗门被风逾控制,至亲的师姐师妹们安危未知,至爱之人因为她身受重伤,祝笙昔真切体会到这种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不远处的灵濯自然也发现了她们的动静,提议:“祝道友,你的血不是有奇效么,或许能缓解她的痛苦。”
祝笙昔冷冷地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我听谢拂凝说的。”灵濯丢下这句,颇有兴致地等着看祝笙昔的反应。
只见祝笙昔默然片刻,而后便毫不犹豫地将腕间的伤口再度割开,鲜血直涌,她面不改色地将手腕递到宁栩的唇边。
看到她的举动,灵濯敛了嘴边那抹玩味的笑,神色不明。
上次见到她们时,祝笙昔还冷漠地用缚妖绳捆住宁栩。
刚才不过是她随口一提的法子,祝笙昔竟愿意不顾一切地尝试。
这两人的关系,真是捉摸不透。灵濯忽然不想再看,转身绕回佛像后,去同黎一霜说话。
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此刻蓦地接触到类似水源的东西,宁栩近乎本能地将那些液体缓缓咽下。
后知后觉的腥甜味,意识昏沉之中,她感觉到不对劲,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宁栩慢慢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这幕,顿时僵在原处。
下一刻,她推开祝笙昔的手腕,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随之呈现在眼前。
“你为什么,要给我喝血?”宁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花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祝笙昔则显得极为淡定,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助你疗伤。”
宁栩罕见的语塞,打心底觉得此举荒谬至极,声音冷硬地拒绝:“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疗伤。”
说完,她偏过头去,死死地咬住下唇。
破庙中重新恢复了静默,祝笙昔看不到她难受的脸色,亦听不见她因痛苦而发出的低吟。
心头像是被重锤猛然一击,祝笙昔用力地抱住她,让她面对着自己的同时,抬手拭去这人额间冒出的冷汗。
“这是唯一能暂时缓解疼痛的法子。”
“这个办法没用,没有用。”宁栩重重地强调着。
还在嘴硬……她明明看见,这人无意识喝下血的时候,眉心舒缓,明显有疗伤的作用。
身旁人沉默着,宁栩以为这话起到了作用,不料下一刻,一只手抚上她的下颌,迫使她同眼前人对视。
祝笙昔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有些强硬:“说实话,你承诺过,不会再欺瞒我。”
这怎么能算得上欺瞒……真是强词夺理,宁栩在心底想着,重新闭上眼,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去。
但下一瞬,唇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宁栩愕然地看向她。
眼前人的软舌狡猾地探开她的牙关,唇舌轻缠间,她能明显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腥甜味,从眼前人的唇瓣上传来。
换做平常,宁栩在这种时刻巴不得搂紧她,但现在,不能。
她轻轻推了推祝笙昔,然而重伤在身,这点力道近似不存在。
手被轻柔地扣住,宁栩微阖着眸子,力不从心,只能任由眼前人吻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唇上的伤口不再出血,祝笙昔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她凝视着宁栩,温柔地理好这人微乱的发丝。
半晌,佛像后的灵濯悠然睁开眼,看着面前悄然而至的人。
紧接着,她听见一道微哑的声音:
“我答应和你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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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还难受吗?”一捧荷叶被递到面前, 伴随着眼前人轻柔的声音。
宁栩一愣,接过那片荷叶。
“已经没事了。”
清甜的露水入喉,扫去了所有燥意, 包括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味。
想到昨晚这人不由分说的举动,宁栩抬眸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那种喝人血的妖物。”
“嗯, 我知道。”淡淡的一句。
宁栩放平嘴角,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严肃些,“我是认真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 你不要再那么做。”
“好。”
答应得倒是爽快,但宁栩清楚她的固执, 下次出现这种情况,恐怕她依旧会用此法。
没等她再说, 祝笙昔忽而问:“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
宁栩低笑一声, 涩声问:“什么叫一走了之?不在乎你和别人结为道侣,还是,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她微别开脸, 似有几分倔强:“无论是哪种, 我都做不到。”
祝笙昔蹙起眉,叹道:“你不该掺和这些事。”
一开始,她便没想将宁栩牵扯进来, 宁栩脱离魔教, 又被正派针对, 夹在其中, 只会两相为难。
这个道理, 宁栩不可能不懂,可她依旧出现在结契大典上,义无反顾地带自己离开。
祝笙昔这般想着,一抬眼,便看到她苍白如雪的脸色,心中莫名的难受。
宁栩却没看她,眼眸低垂,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失落的语气明显,祝笙昔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想刚才的对话。
她不清楚这份失落从何而来,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了?”
宁栩看她一眼,没答这句,反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新的外袍。
“衣袍上有血迹,换一件罢。”
闻言,祝笙昔垂眸看了看身上,昨晚施下清洁术,各种尘灰都被清理干净了,哪有血迹?
“我用过了清洁术。”
听到这句近乎拒绝的话,宁栩转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顿了顿,竟直接去解她的衣带。
祝笙昔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按住她的手,低声道:“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
宁栩也没收回手,就这样任她按着,语气莫名:“你身上这件外袍做工精致,更重要的是,和纪雁书的是一对,确实般配。”
此言一出,祝笙昔瞬间明白了,却依旧沉默着。
见她不语,宁栩心中发冷。
和别人结契时的衣袍不愿意换,但对自己,便是一句“不该掺和”,像是巴不得撇清关系的样子。
也是,如果她和祝笙昔素不相识,风逾压根找不到理由来为难,归云宗也不会被控制。
是她连累了祝笙昔。
宁栩敛下眼帘,想要抽回手,但下一瞬,却被眼前人紧紧握住。
祝笙昔凝眸看她,缓声道:“你之前说过,魔教想对付归云宗,一旦发现归云宗和别的宗门交好,肯定会想方设法来阻止。”
听到这话,宁栩怔了怔,又想到傅千桨出现时,那些学徒像是早有预料般躲进阵法中,顿时心中明了。
“故意放出结契的消息,让魔教误以为归云宗有可能得到其它宗门的助力,然后魔教便会按捺不住,派人阻止结契。”
祝笙昔颔首,认可她的说法,“吕有缺身为教主,肯定不会亲自前来,教中有能力破坏结契大典,还能全身而退的,便只有傅千桨,不过,我们都没想到,风逾会突然出现。”
“还没想到,那纪雁书会突然跟着风逾一同针对归云宗吧。”宁栩淡声补充。
祝笙昔看着她几秒,唇边浮现一抹淡笑:“你似乎对她有成见。”
宁栩冷哼道:“我早就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在潮生城时,她明明听见有人污蔑你,却不出言阻止,还端出一副关心你的样子,道貌岸然。”
还没等到眼前人的回答,只听得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是清脆的少女声音:“她不是好人,宁姑娘你便是吗?”
宁栩掀起眸子,冷眼看着出现的人,“这句话,原样奉还给你。”
闻言,灵濯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恣意:“是啊,我们都算不上好人,一同协作,再适合不过。”
宁栩半眯着眸子,问:“什么意思?”
“诶,祝道友你还没告诉她么?”灵濯有些诧异,很快又了然似的点点头,“也是,你们一直在调情,刚刚才开始说正事。”
听到这个形容,祝笙昔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却在下一刻,对上了一双微乱的目光。
两人对视几秒,很快便极有默契地同时移开目光。
灵濯倚靠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欣赏她们的反应,半晌,似是有些无奈道:“罢了,我来说吧,反正祝道友已经同意和我们合作了,宁姑娘想必也不会反对。”
“风逾离得证大道仅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困住了她数十年,难以逾越,于是便动了些歪心思,”说到这,灵濯忽然看向祝笙昔,意味深长道,“幸好祝道友没被她带到玄清宗,不然,以我对风逾的了解,她绝对会抽干你的血。”
宁栩皱了皱眉,看向祝笙昔的眼神中带着担忧,看来灵濯也知晓了,这件事被越多人知道,只会对祝笙昔越不利。
交握的手被眼前人轻轻捏了捏,像是一种安抚,宁栩敛着眼眸,暂且按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祝笙昔淡声问:“你很了解风逾,可知她有何弱点?”
灵濯沉吟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她毕竟是风逾曾经的亲传徒生,没想到她也不知道,宁栩冷声问:“那你打算如何对付风逾,仅凭我们四人,也打不过她吧?”
“辜歆肯定知道,”黎一霜缓步走近,看了眼灵濯,“她在哪?”
说到她,灵濯面上多了几分恼意,恨声道:“她说要隐居,不再过问这些事,我们在潮生城便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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