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人影攒动的酒楼,惊叹道:“你这酒楼生意好好啊!”
“哎呀,小本生意,哪能入得了王妃的眼,”掌柜笑着摆手,“话不多说,王妃里面请,民女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王妃大驾了……”
陈宴秋被老板娘请到天字一号房坐下。
做生意的人,与达官显贵们打交道是常事,于礼数上更是周全。老板娘让厨房备了酒楼里最好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琳琅满目,香气扑鼻,看得陈宴秋不住地吞口水。
“王妃,您要不要先用膳?”老板娘看出来陈宴秋很想吃,顺势提议道。
“不、不用了,”陈宴秋虽然很想吃,但还是决定先做正事。
他仔仔细细地翻着从王府里拿来的账本。
老板娘站在一旁给陈宴秋倒茶,嘴角带笑,不断说着吉祥话讨陈宴秋开心:“早听闻王妃您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呢,与我们荀王爷可谓是天生一对……”
陈宴秋拿出了当年高考的架势来,自动屏蔽了老板娘叽叽喳喳的背景音,努力做算术题。
很快,陈宴秋就发现了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把账簿按了按,抬头对老板娘笑笑:“老板娘,你们这可有菜单让我瞧瞧?”
“自然是有的,”老板娘让小二把菜单拿过来,对陈宴秋絮絮叨叨,“民女可不敢随意造次,这账目都是交给王府里的人看过的,王妃您尽管放心……”
老板娘说得越多,陈宴秋就越觉得老板娘心虚。
肯定有猫腻。
陈宴秋对着菜单动脑筋。
根据酒楼的菜单,正常情况下,一桌散客的简餐大约在五十文左右,。
王爷名下的酒楼自然在京城最中心的位置,方才就能看出来其生意的火爆,几乎是人来人往、一位难求。
一天下来,客流量怎么都能过百,也就是说,一天的散客至少就有五千文,即是五两银子,一个月便是一百五十两,收入可以说是相当可观。
除此之外,在店中往来的不乏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他们的花销还要大些,一桌500文怎么都是有的。
若是一个月有十桌,又是五千文。
也就是说,酒楼一个月的流水至少都得有一百五十五两银子。
陈宴秋翻开账目。
过去的几个月,账目上没有哪一个月的流水记录是超过了一百两的。
那么问题来了。
剩下的那几十两银子去哪了?
“谢谢老板娘了,”陈宴秋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对老板娘道,“王府的厨房……坏了,饭菜我就带回去了。”
“哎哟,您这声谢民女可万万担不得,”老板娘摆手行礼道,“王妃您喜欢,欢迎您下次再来啊!”
陈宴秋对她笑笑,把帘子放了下去。
车夫一甩缰绳,马车疾驰而去。
“掌柜的,”一旁跟着老板娘的小厮凑过来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悄悄地去王府,给来福公公回个信儿,”老板娘挽了挽头发,动作干练地撸起袖子,“就说我们这边任务圆满完成。”
她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笑了笑:“这小王妃可真有意思。”
陈宴秋跑了好几个地方,终于赶在京城宵禁之前结束了他的实地考察。
他忧心忡忡地跨进门,看见荀淮还伏在桌案前,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估计又是给哪个大臣寄过去的信。
陈宴秋想。
陈宴秋藏不住事,有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他愁眉苦脸地走过去坐到荀淮边上,小声喊:“夫君,我回来了。”
“嗯,”荀淮停笔,对陈宴秋道,“用晚膳了吗?”
“用了,那酒楼的掌柜做了好大一桌子菜,我打包了些回来,明日就不用再出去买了。”陈宴秋回答。
荀淮大惊:“你怎么能吃剩饭?!”
陈宴秋亦大惊:“吃、吃剩饭怎么了?”
粒粒皆辛苦,那么大一桌子菜,倒了多可惜啊!
荀淮嘴角抽抽,做出最后让步:“那你明天分给下人,你吃的让来福重新去给你买。”
“哦,那也行,”陈宴秋从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他抓住荀淮的手臂,忧心忡忡道,“夫君,我觉得很奇怪。”
荀淮闻言,朝陈宴秋看去:“怎么了,哪里奇怪了?”
“夫君你看,”陈宴秋把怀里的草稿纸拿出来,在荀淮面前摊开,“我走了好几处地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没有一处地方跟账目对得上。”陈宴秋指着草稿纸上的算式,语气有些急,“过去的几个月,光是这几个酒楼和当铺,流水的差额就有三百多两!”
钱啊,都是钱啊!
能抵得上我一年工资的,白花花的银子!!
陈宴秋去抓荀淮的手:“夫君,这些钱是不是都没能入王府的府库啊?你说,这些钱是不是都被下头的人给贪掉了?
“这怎么能行呢!”
“我觉得我们得彻查一下,”陈宴秋表情严肃道,“不能让他们再这样猖狂下去了!”
荀淮实在没能想到,陈宴秋得出的竟是这个结论。
在这之前,荀淮假设了两种情况。
陈宴秋一定会发现流水的差额,若是再想深一层,便能知道下头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这后面必有荀淮的授意。
而如此庞大的银两只有一个用处:养兵。
他会逐步引导陈宴秋往这个方面想,去观察陈宴秋的反应。
若是陈宴秋能按兵不动,前来询问他,就表明陈宴秋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若是……若是陈宴秋直接揭发他,或是与王耿一党恢复联系,就只能说明,陈宴秋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荀淮实在没想到,陈宴秋甚至都没想到这一层,压根就没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一时间有些无奈。
也有些……有些开心。
这说明陈宴秋对于自己,有着绝对的信任。
这就够了。
第一个疑点解除:
无论陈宴秋到底是不是本人,他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只是人有点傻傻的,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是啊,”荀淮看着气鼓鼓的陈宴秋,把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嘴角无声翘起。
“是得管理管理他们了。”荀淮道。
“不过,为夫有一个疑问。”荀淮有些困惑地指着陈宴秋用毛笔写的竖式,“宴秋,这是什么?”
“……家乡算法。”陈宴秋随口胡说道。
荀淮告诉陈宴秋,他查出来了王府账目的差额,会为王府收回一大笔银子,功大于过,不用担心修厨房的问题了。
这让陈宴秋高兴了一整晚。
他趴在荀淮胸口,抬起头看荀淮,眼神亮晶晶的:“夫君,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荀淮乐意哄陈宴秋开心,抚摸着陈宴秋披散的长发道,“王妃一下子就发现了我没发现的问题,比为夫厉害多了。”
“嘿嘿,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吧,一般般啦!”陈宴秋被荀淮顺毛顺得舒坦,眯起眼睛笑,“我觉得我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嗯。”荀淮努力憋着笑,将陈宴秋雀跃的脑袋重新按回怀里,将人连带着被子揽进臂弯:“很晚了,睡吧。”
“好哦。”陈宴秋的回答也乖乖的,“夫君晚安。”
一夜好梦自是不必说。
第二日,陈宴秋起床后便自觉到厨房的废墟去,坐在台阶上,看下人们搬着东西重建。
他本来想帮忙一起,可他一去干活,下人们就被他吓得花容失色,连拉带拽地把陈宴秋请到一边。
天气炎热,日头正盛,来福生怕陈宴秋被晒出病来,让人给陈宴秋打着伞,又买了陈宴秋喜欢的冰果汁,让陈宴秋捧着喝。
“我自己来吧,”陈宴秋仍旧不习惯被别人这样照顾,别扭得很,对给他撑伞的小厮道,“你这样手会很酸的。”
“小的不敢,”小厮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王妃,这会坏了规矩的。”
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中的陈宴秋:……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陈宴秋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厮拼命点头。
陈宴秋穿过院子,往书房走去。
他想去找荀淮。
走到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下的时候,从一旁的门廊里拐出了个人来,闯入陈宴秋的视野。
那人穿得素净,一身月白色交领衫,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束在脑后,带着白玉发冠,脚步不急不缓,气质清冷出尘,谪仙似的。
谪仙似乎也注意到了陈宴秋,目光清清冷冷地往陈宴秋这边看来,拱手行礼道:“微臣见过王妃。”
陈宴秋被他看得莫名有些紧张。
“大人免礼,”陈宴秋对他微微行了个礼,“不知阁下是哪位大人?是来寻王爷的吗?”
谪仙微微蹙眉:“王妃不记得微臣了?”
陈宴秋:……
原来这是原主的故交!!
“啊,哈哈哈,你看我这,都糊涂了,”陈宴秋出了点冷汗,想打个哈哈搪塞过去,“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人眯起眼睛,看向陈宴秋的眼神比方才更冷了一分:“臣,礼部尚书崔明玉,见过王妃。”
“微臣是元和二年,京城会试的主考官。”崔明玉直直看向陈宴秋的眼睛。
第16章 猜测的答案
“哇!”陈宴秋总觉得崔明玉语气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能捧场,“那你很厉害了!”
闻言,崔明玉只是淡淡地看了陈宴秋一眼,沉默了几息后,他拱手道:“王妃谬赞。”
说完,他便一拂袖子,从陈宴秋的身边走过,径直进了荀淮的书房。
陈宴秋看着崔明玉潇洒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局促。
那我现在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给崔明玉开门的来福显然注意到了陈宴秋,看见陈宴秋揪着衣服,孤零零地站在书房门口,一向护犊子的来福登时心疼得不行。
“哎呀呀王妃,站在这多热啊,”来福凑过来对陈宴秋道,“王爷今天叫了崔大人来商讨朝中事宜呢,您先回去吧。”
他一说完,眼看陈宴秋的表情有些失落,赶紧补充道:“王爷特意吩咐过了,寝屋里有您爱吃的冰沙,您先回去等着,一会儿王爷要跟您一起用晚膳呢。”
陈宴秋这才心情好起来,他点点头,乖巧地回了屋。
走出了两步,他又回头对来福道:“来福公公,你记得给王爷说,下次的冰沙我想吃芒果味的。”
来福立刻记在了心里:“奴才遵命!”
荀淮正翻着前些日子交上来的秋闱考官名录。
屋内放了几个冰鉴,浸出些凉意来。荀淮有些不适应,披了件薄薄的外衫。
他的身旁摆了个稍微矮些的桌子,地上铺了个毛茸茸的地毯。桌子上面摆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泥人、华容道、阵型奇特的围棋阵,旁边还有些话本子。
这些都不是荀淮会看的东西。
见了荀淮,崔明玉脸上始终冷着的表情终于融化了些,微微弯起眉眼:“王爷,您这是在旁白摆了个摊呢。”
“见了本王还能如此调侃的就你一个,”荀淮闻言放下手中的折子,对崔明玉笑道,“坐。”
“王爷位高权重,微臣可不敢拿王爷当消遣。”
“得了吧,自幼长大的情分,你哪还在乎这些?”荀淮不客气道。
崔明玉从善如流地坐下,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方才我见着人了。”
“怎么样,”荀淮看向他,“你觉得他正常吗?”
“说实话,”崔明玉直起身子,“昨天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被他下了蛊呢,这么荒唐的话都说得出来。”
“只是今日一见,当真是有几分蹊跷,”崔明玉道,“他竟是认不出我了。”
“当年我可是他的主考官,是我亲自给他点的解元,”崔明玉吹着茶水,“后来他还来我府上拜访过,怎么说都不应该认不出来我。”
“性情大变,记忆全无,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奇诡之事。”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荀淮道,“但是种种巧合环环相扣,所以我才来找你证实。”
“毕竟我之前……并不了解他。”
“王爷,”崔明玉调侃他,“你这可是真真是有福气,就娶了这么一个妻,就遇上了夺舍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崔明玉理理身上的衣服褶子,“枕边人不是大恶人,你也不必那么纠结了,好好待他便是。”
崔明玉想想还是决定提一句:“我觉得现在的这个小王妃不比以前七窍玲珑,你可得费点心了。”
换言之,有点不太聪明。
荀淮答:“我自然知道。”
自此,第二个疑点也解除了。
此陈宴秋非彼“陈宴秋”,他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状元郎,只是他的王妃。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崔明玉指尖敲着檀木椅的扶手,“若是要惩处王耿一党,无论如何都得把你那王妃牵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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