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呼吸不畅,靠在荀淮的怀里缓了一会儿,就要直起身子。
突然,荀淮的手握上了陈宴秋的腰身,不轻不重的抚着,把人重新摁进了怀中。
陈宴秋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陈宴秋:???
陈宴秋:!!!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荀淮睁开了小半,虽有倦容但仍旧难掩笑意的眼睛:“王妃辛苦了。”
这一声几乎只是气音,可落在陈宴秋耳里却犹如平地惊雷一般。
陈宴秋几乎是从荀淮的身上弹起来的。
他睁大湿漉漉的眼瞳,脸颊还泛着红,呼吸因为方才的动作有些乱。
像是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孩子一样,陈宴秋下意识揪住胸前的衣服,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荀淮:“夫、夫君……”
还不待荀淮开口,陈宴秋就又向倒豆子似的补充道:“我、我不是想亲你啊!我是在喂药呢!这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荀淮靠着软枕对他笑:“宴秋,为夫还什么都没说呢。”
眼前的人就要恼羞成怒,荀淮立刻改口,咳了两下哄他:“嗯嗯,本王知道这是王妃的权宜之计。”
荀淮一咳嗽,陈宴秋火气就没了大半。他半信半疑地看荀淮,总觉得这是在逗小孩儿。
在旁边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担心占了上风,陈宴秋慢慢挪过去,凑近瞧荀淮的表情:“夫君,你好些了吗?胃还疼不疼?”
荀淮摇摇头,抬手去抹着陈宴秋方才因为呼吸不畅盈着的眼泪:“没事,好多了,你别担心。”
方才要照顾荀淮,陈宴秋没觉出味儿来,此时荀淮已经醒了,这么轻轻一哄,后知后觉的小小委屈便爬上陈宴秋心头。
陈宴秋突然有些难过。
这难过来得有些奇怪,甚至有些莫名奇妙,可陈宴秋就是很难过。
酸酸胀胀的感觉逐渐充斥了整个肺腑,陈宴秋有些急促地呼吸着,摩挲着荀淮依旧很冰冷的手。
情绪本就是一个很难找出因果的东西。
更何况,陈宴秋莫名觉得,荀淮不会怪他。
于是他红着眼去掖荀淮的被子:“夫君,你可把我吓坏了。”
“你突然就倒下去了,一点……一点征兆都没有,吐了那么多血。”陈宴秋小声控诉。
昏迷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人此时正乖乖地看着自己,眼里不再是承受雨露时的涣散欢欣,而是带着关心的、湿漉漉的牵挂。
荀淮突然觉得,这样的眼神也很动人。
一体两面,这都是真实的陈宴秋。
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喜为自己,怒为自己,闹为自己,哭也为自己。
都在自己的掌控中,都属于我。
荀淮在病中时一向焦躁灰暗的心情,此时竟微妙地愉悦起来。
“那王妃得习惯了,”荀淮抬手让陈宴秋靠在自己怀里,随口逗他,“为夫可经常这样。”
习惯?
陈宴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荀淮。
这人不说自己从此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竟对他说要习惯?
荀淮醒了,也只是醒了,脸色并没有因为苏醒而变好,依旧是乌青的惨白。他就这样靠在软垫上,一手还捂着腹部,脊背却挺得笔直。
只要稍微好一些,荀淮就还是那个傲骨矜贵的王爷。
“心病还需心药医。”
即使都这样了,荀淮还是没有要把自己治好的意思。
陈宴秋抿着嘴,强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狠狠叹了口气。
没事,我们来日方长。
陈宴秋叫了老赵过来,又给自己和荀淮都换下了几乎快要湿透的衣服,顺便让下人把床榻也收拾干净。
老赵又给荀淮施了针。荀淮清醒过来,老赵也高兴,施针的时候絮絮叨叨,又对荀淮说了好些话,要他注意身体三餐规律,别再糟蹋自己。
老赵人唠叨,医术也高超。腹痛一减轻,荀淮便抓着陈宴秋的手昏昏欲睡,明显把老赵的话全当耳旁风,左耳朵进了就右耳朵出,半点没放在心上。
所以老赵最后是吹着胡子摔门走的。
陈宴秋看着他潇洒的背影,觉得老赵也是个能人。
折腾了几乎一整个晚上,这个时辰天都已经蒙蒙亮,露出了些清透的鱼肚白。
荀淮胃不疼了、自己烧退了,换了里衣,身上也干爽,陈宴秋一放松,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就涌了上来。
他赤脚下床,跑去吹了屋里的灯,烛火熄灭,晶莹的天光此时倒同那夜晚的清月繁星一样亮,从窗棂施施然洒下来。
陈宴秋钻上床掀开被子缩进去,还是有些不放心,扭头去看荀淮。
荀淮在施针的时候就睡着了,吃了药止了痛,此时此刻总算是能睡个好觉。陈宴秋左看右看,觉得荀淮的气色都比晚上要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看着看着,陈宴秋的目光又落到荀淮的唇上。
渡药时的触感此时就像幻觉一般,变得格外清晰,仿佛身临其境。
荀淮的唇瓣是冰凉的,可里头却是温柔又滚烫的,无论是渡药时还是接吻时,都有种不由分说的霸道,弄得自己喘不上气,只能把自己全盘交付,对荀淮予取予求。
若是……若是他睡着了,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
鬼使神差地,陈宴秋越凑越近。
药香、安神香在空气中悄悄交融,两个人的睫毛挨在了一起,互相轻轻拍着,像是某一种无言的邀请。
眼看荀淮的嘴唇离自己只有咫尺的距离,陈宴秋却猛地回过了神来。
他睁大着眼,飞快缩了回去,把脸埋到被子里。
我……我在干什么!!!
他将被褥团巴团巴抱在胸口,觉得自己浑身的温度比发烧时还要烫。
被子遮不住心跳声。
第13章 厨房着火
荀淮抱恙,在王府内静心休养,拒不见客。
可身为摄政王,荀淮也没办法完完全全地当一个甩手掌柜。于是乎,每日午后,宫里便会把薛应年批过的奏折送到王府里来,再在第二天带回去。
陈宴秋这几日看着荀淮每天批奏折,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不时还有其他大臣托人来信商讨朝中事宜,心里面很是着急,却又不能说什么。
他现在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荀淮的身子久不见好。
算上他们大婚的那一日,到现在荀淮抱恙,左右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十多天的功夫,朝廷的事务便小山似的被积压了下来,几乎事无巨细地,都要等着荀淮去处理。
即使是在病中,也根本得不到休息。
他现在对那小皇帝有了更加准确的评价:
四个字,废物点心。
休息不能休息好,那便只能在饮食上多下功夫。
荀淮身子没好全,总没胃口,因此王府里的厨子变着花样地把菜做得再好吃,荀淮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两口便放下筷子,笑着看陈宴秋开开心心地夹菜。
陈宴秋刚把一个蛋饺塞进嘴里,就感受到了荀淮柔和的视线。他鼓着腮帮子,端着碗对荀淮愣愣道:“夫君,你不吃吗?”
荀淮又夹了个蛋饺到陈宴秋碗里,嘴角勾起摇摇头:“嗯,你吃,我不爱吃这个。”
陈宴秋把嘴巴里的蛋饺嚼了嚼,突然觉得没有先前吃着那么香了。
府里的厨子都是大梁最好的厨子。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菜身上,那便是出在人身上。
陈宴秋心里有了个主意。
这天清晨,趁荀淮还睡着,陈宴秋偷偷地起了床。
盛夏里天晴得早,这时候不过辰时,阳光就已经倾泻而下,落到王府的地上,像是打翻的蛋液。
王府里的众人早已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洗漱时泼出去的水声、早晨例行的洒扫、王府外街道的车马,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宣告新一天的来临。
陈宴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跨过门槛时,陈宴秋回头看了看荀淮。
因为身体被老赵勒令要好生将养着,荀淮最近都是睡到快正午的时候才起床,所以此时荀淮还睡得正熟。
因为怕阳光把荀淮给晒到,将好不容易能休息的人吵醒,陈宴秋下床时特意放下了床边的帘幔。
此时隔着那层薄薄的纱,陈宴秋觉得荀淮的气色确实比先前要好上不少,至少看起来有气血了些。
荀淮睡觉的时候喜欢搂着陈宴秋睡,陈宴秋悄悄走了,荀淮便时不时地翻着身,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别把荀淮吵醒了。
陈宴秋又慢慢走回去,把自己睡的那个枕头放进荀淮怀里让他抱着,确认荀淮又睡熟了,才转身出了门。
用金线织就衣摆在在阳光下翻飞流淌,少年人年岁尚未及冠,乌黑的发一部分束在脑后,剩下的便如同一个黑色的瀑般在他身后倾泻而下。
陈宴秋今日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裳,红色的腰带勾勒出他纤细的腰线,金与彤色两相辉映,与这夏日的烈阳很是相称。
他最近吃得饱饱的,身子也养胖了些,脸颊饱满红润,不再像刚嫁入王府时那般弱不禁风,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总算露出些十九岁该有的少年气来。
府里的下人们看见陈宴秋,都毕恭毕敬地行礼:“见过王妃。”
“免礼免礼,”陈宴秋拉住一个正在浇花的侍女,笑着问她,露出虎牙来,“姑娘你好,请问厨房怎么走啊?”
陈宴秋太有礼貌,倒把那小侍女吓了一跳。侍女低头俯身,小声道:“奴婢不敢。王妃要去厨房,奴婢带王妃去便是。”
陈宴秋回答:“那麻烦你了。”
侍女:“不用不用。”
那侍女领着陈宴秋穿过王府的中心的大院子,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这院子的中心有一棵巨大的树,参天一般直指苍穹,墨绿色的叶子生了一层又一层,将那阳光拘成一条一条的光线,在院里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些叶子是小扇的形状,风吹过时便沙沙地响。
是银杏,长寿的树种。
陈宴秋盯着那树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后厨此时正热火朝天地备着早膳。
柴与炭烈烈燃烧,吞吐着滚烫的火焰,热水沸腾,咕噜咕噜地冒泡。
蒸笼里蒸着各色小食,此时正“滋滋”地往外冒着白气,庖厨们挥舞着菜刀,互相吆喝,热闹得紧。
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人站在厨房中央,打着嗓子指挥着:
“刘二,把那蒸笼里的包子端来!”
“午膳要用的鸡杀了没?没有就快去!”
“王爷最近要吃得清淡些,不代表我们就要惫懒了,这更考验我们的水平!”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那妇人声如洪钟。
“打造大梁第一厨房!”庖厨们异口同声。
陈宴秋:“……”
他只有在军训时见过这个阵仗。
“王大娘,王大娘!”带着陈宴秋的小侍女上去扯那妇人的衣袖,“王妃来了,找你呢!”
“找我?”王大娘闻言赶快走过来,用桌上的帕子把沾了油的手擦了擦,对陈宴秋嘿嘿一笑,“见过王妃。王妃来我们这干什么?这可乱着呢,王妃若是想吃什么,给下人说便是……”
“那个……王婶,”陈宴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教我做饭好不好?”
王大娘:“啊?”
陈宴秋对王大娘眨眨眼,目光恳切。
“哎哟,王妃你这又是何苦呢,”王大娘摆着手道,“做饭可不是个干净活儿,你们读书人不是说那个……菌子远爆煮吗?王妃您金尊玉贵的身子,又何必来折腾自己!”
“王婶,我是想做点东西给王爷吃,”陈宴秋双手合十,可怜巴巴道,“王爷他最近总是没胃口,我实在是担心……”
王大娘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小少年,感动不已。
这是多么纯粹的感情!
荀淮是被府里的骚乱声给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先往旁边看去——
他的怀里躺着个枕头,而身旁的被褥是冰凉的。
陈宴秋已经起床有些时候了。
屋外似乎有下人在不断地惊呼,迈着急切的步子奔跑。荀淮坐起身子捂住头,等到那一阵耳鸣过去后,他听到了府里人惊恐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荀淮:“?”
大白天的,怎么走水了?
他向外唤道:“来福。”
在门外守着的来福立刻推开门走进来:“王爷,您醒了。”
“外面怎么回事?”荀淮捏着眉心,“王妃去哪了?”
“呃……这……”谁知一向有问必答的来福此时却支支吾吾起来。
荀淮有些疑惑地看过去,目光有些不悦:“怎么了?”
来福狠狠叹了口气跪在地上:“王爷,您、您去看看吧,王妃他把厨房给烧了!”
荀淮:“……”
荀淮换了衣服匆匆赶过去时,先看到的是冲天而上的黑烟,跟烽火似的在天上盘旋着。
黑烟之下的厨房还冒着火星子,无数人提着水桶一桶一桶地泼过去,才把那火浇灭了些。
“有没有人受伤?”
“回王爷的话,并没有,只是着屋子烧得有些狠……”
现场乱成一团,听了这话,荀淮脸色缓和了些,他快步走过去,沉着脸把周围扫视了一圈,终于看见了呆呆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的人。
陈宴秋愣愣地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火光。
他今日穿的是荀淮前些天吩咐绣娘们赶制出来的新衣裳,此时却已经被弄得又黑又破,还烧出了几个洞来。
荀淮走到陈宴秋身前蹲下,抬眼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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