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您是王爷唯一的身边人,王爷他……也算是命途多舛。”
陈宴秋正掐着荀淮的虎口帮荀淮止痛,闻言有些惊讶地望过去,看见那大夫眼神灼灼,在烛光下分外的亮。
“下官跟着王爷十多年了,王爷也算是是下官看着长大的,他这样,下官我心里难受啊……”
陈宴秋捏着荀淮的手指紧了紧:“……我既嫁了他,自当尽心照看。”
大夫这才笑笑,带着些苦涩:“那下官就放心了。”
“那个……大人,”大夫收拾好药箱子,准备出门的时候,被陈宴秋叫住,“我还不知大人您如何称呼?”
“下官实在不敢当,”那大夫回过头,眼神在摇晃的烛火下忽远忽暗,“王妃唤我老赵便是。”
后半夜的时候,荀淮也发起了烧。
陈宴秋的病本来就没好全,此时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也强打起精神给荀淮擦着身子,拧了块毛巾放在荀淮额头,注意着荀淮的动静。
毕竟荀淮说晕就晕了,感觉比自己要严重得多。
“你看吧,”陈宴秋一边用帕子细细擦着荀淮的手指尖,一边轻笑着对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道,“叫你前几天不收着力,这下好了,我们两个现在都病着,谁也别说谁了啊。”
没有意识的人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荀淮眼皮不住地抖着,他在陈宴秋掌心里的手指微微颤了颤,陈宴秋便毫不客气地当作了荀淮肯定的回答。
他把帕子放到水中捂热,又擦起自己的额头。
自己的体温似乎也比方才要更烫了些。
“陈宴秋,你可撑着点,可别再发烧了啊。”陈宴秋捂住自己隐隐有些发烫的脸,叹了口气。
荀淮现在身边离不开人。
下意识地,他觉得荀淮不会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去照顾他。
这人还嫌陈家的茶不好喝呢,可矜贵挑剔得很。
擦身体还好,自己可以帮着,可是喝药怎么办?
此时陈宴秋桌子上两碗散发着苦味的药,着实犯起了难。
两碗黑不溜秋的汤,在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一碗给荀淮,一碗给陈宴秋。
陈宴秋从小就不爱喝中药,何况现代的中药还是改良的版本。
面前的这两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独属于中药的浓郁苦味直往鼻腔里钻,陈宴秋觉得自己鼻腔和嘴巴里都被糊上了一层中药味,比发烧更令人发晕。
陈宴秋简直欲哭无泪。
穿个越,感觉自己幸福指数直线下降,他现在无比怀念现代医学。
他正在这边犹犹豫豫,床上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
老赵方才扎针的效果随着时间减弱了些,荀淮似乎又疼了起来,甚至看起来比先前还要难受。
这一疼,病人睡得也不再安稳。荀淮在被窝里不住地翻身,换了许多种姿势,最后还是把自己缩成一团,捂着胃发抖。
陈宴秋连忙凑过去看荀淮的情况,却看见荀淮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痛得狠了,牙也用了狠力,食指的关节被他咬得发白,就快要咬出血来。
“夫君,夫君!”陈宴秋怕荀淮伤着自己,去荀淮嘴里抢他的手指,“松口!快松口!夫君,会受伤的……”
荀淮手指绷得很紧,又跟自己过不去似的下了死劲儿,陈宴秋怕伤到他,不敢用蛮力,只得一边抓着荀淮的手一边温声哄。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荀淮才迷迷糊糊地把嘴给松开。
陈宴秋看着自己抢救出来的手指,上面出现了一圈鲜红的牙印。他拿出帕子仔细替荀淮擦了擦,心里莫名有些酸酸的。
“对自己这么狠呢……”他叹了口气,把冰冷的手放到自己温热的怀里捂着。
他耳边又想起老赵的那句话:“王爷啊……他自己不想治好。”
“哎。”他捏了捏荀淮紧紧蹙着的眉,“你这是干什么,干嘛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指尖的温度依然烫得可怕,陈宴秋把帕子洗干净,伸手想要放到荀淮的额头——
谁知他刚放上去,荀淮就浑身一抖,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抓住陈宴秋的手咬了下去!
陈宴秋疼得呲牙咧嘴:“嘶!!”
荀淮,你属狗的吧!
第11章 回光返照
荀淮牙关用力,紧紧咬着陈宴秋拇指的关节,鸦色的睫毛在苍白的病容上留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陈宴秋手被咬得发抖,指尖因为疼痛不住地蜷缩着,似乎都听见了关节处的骨头被咬碎的声音。
他想抽回手,可荀淮却双手抓住他,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怎么都不肯松开。指甲都要掐进陈宴秋的肉里,在陈宴秋手上留下几个鲜明的指甲印。
怎么疼成这样……
陈宴秋颤着指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狠下心挣脱。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荀淮的背,努力平复着声调,轻言细语道:“夫君,没事了,没事了,一会儿就好了……”
荀淮现在的意识很混沌。
四周一片昏暗,包裹住他的是浓郁粘腻的黑,那周围的黑似乎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着、呼吸着,抓住他的身体捆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可能他自己也并不怎么想挣扎。
比起恐惧和疼痛,他率先感觉到的却是疲惫。
细细绵绵的疲惫感就像落叶一样,一片一片压在荀淮身上,以他的骨血为养料,生了根发了芽,枝繁叶茂,绿叶参天。
荀淮感受到了一座山落叶的重量。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轻飘飘地抵抗着黑暗的侵蚀。
做做样子而已,死了也没关系。
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抓到了怀里。
怀里的东西很暖,与冰冷的黑相比可以算得上是滚烫。
那温度煮着荀淮的心口,逐渐热烈沸腾,密密麻麻的暖慢慢钻进血液中,随着一下一下按部就班的心跳流淌到全身。
这莫不是回光返照?我要死了吗?
荀淮有些愣。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
声音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有弹性的膜,荀淮微微抬起头,觉得那膜怎么都戳不破。
“没事……”
什么没事?
我确实没事,只不过想休息一下而已……
“很快就好了……”
也许吧,不过好不好其实都无所谓。
他又往里缩了缩,想把自己再抱紧些。
“夫君……”
嗯?
这次荀淮微微睁开了眼睛,显得有些困惑。
这是……这是在叫我吗?
我什么时候娶了妻?
“夫君,夫君……”
一声一声,愈发清晰起来。
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人。
这声音很熟悉,荀淮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听过。
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些,向两边散去,荀淮抬眸去看,那黑雾中的画面也随之清晰起来:
他看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在自己的身下不住地啜泣呢喃着,面若桃花,两只修长的腿随着两人的动作轻轻摇晃。
少年人不做寸缕,眼底有一颗泪痣。
他在哭,在唤,在用手搂住自己的脖颈,手上的红玛瑙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后背,荀淮似乎感受到了独属于宝石这种死物的冰凉。
半点也比不上身下人的鲜活。
有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宴秋……”
“嗯?”
陈宴秋似乎听见荀淮在叫他。
声音很小,如同幻觉一般,弄得陈宴秋也有些不确定。
不过荀淮终于松开了嘴,陈宴秋抓住机会,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手上通红又整齐的牙印。
“坏习惯。”陈宴秋不轻不重地怪罪了一句,见荀淮似乎又好了些,这才把被子又掖了掖。
他扭过头去看桌子上的药,表情跟要去上刑没有什么区别。
没办法,无论怎么说,药都是要喝的。
趁药还没凉,更得速战速决才是。
他把自己的那碗药捧了起来,尽量忽视着冲鼻的味道,闭上眼屏住呼吸,直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勇敢宴秋,不怕困难!感情深,一口闷!
苦味决堤一般在嘴里汹涌地蔓延,陈宴秋觉得自己舌尖都没快了直觉,鼻腔和口腔里全是中药的涩味。他微微吐着舌尖,端起一旁的茶水吨吨吨喝了大半,这才觉得嘴里的味道被冲淡了些。
……以后一定要锻炼身体,绝对绝对不要再生病。
陈宴秋下定决心。
自己还可以逼着自己喝,可是……
他端起荀淮的那一碗药,看向好不容易在床上睡得熟了些的人,深深犯起了难。
荀淮这么睡着,这药可怎么喝啊?
他把药端过去,试探性地拍了拍荀淮:“夫君?王爷?”
床上的人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回答陈宴秋的只有荀淮略显得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陈宴秋思考了一会儿,把碗放下,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塌上。
他把床榻上的两个枕头摆成方便倚靠的姿势,然后轻轻掀开被子,把双手伸到荀淮的腋下,用力把人往上抱——
荀淮纹丝不动。
陈宴秋:……
看荀淮病成这样,陈宴秋还以为自己能抱得动,忘了原主比荀淮矮了快大半个头,还是个动不动就绝食的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哪能就把荀淮抱起来?
病中的人使不上力,荀淮没骨头似的瘫着,陈宴秋本人也没多大劲儿。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荀淮抱起来,让荀淮垫着软枕靠在床头,然后把被子重新盖上去,给荀淮仔仔细细地捂着。
做完这些,陈宴秋本人已是出了一身的热汗。
无痛捂汗,明天就能退烧了。
陈宴秋苦中作乐地想。
荀淮经过陈宴秋这么一番折腾,身体又不舒服起来,眉头紧皱着。陈宴秋知道荀淮这么坐着难受,连忙把药碗端过来,舀了一勺放到荀淮嘴边,温声哄他:“夫君,很快就好了啊,把药喝了就行……”
他把汤匙递到荀淮嘴边,可荀淮牙关紧闭着,陈宴秋怎么样都喂不进去,反倒是浪费了许多。
黑棕色的苦药从荀淮的嘴唇往下淌,浸湿了荀淮的领口,留下一大片水渍。
不行啊,他不喝。陈宴秋手忙脚乱地放下药碗帮荀淮擦着药渍,看着那图案精致的药碗,一时间没了主意。
他着急地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
办法也不是没有……
陈宴秋双手捧起那棕色的宽口药碗,屏住呼吸,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
荀淮的药似乎比陈宴秋自己的还要苦,带了些刺激性的药物,那又苦又辣的味道在嘴里爆炸开来,通过口腔里的神经瞬间传遍全身各处。
陈宴秋被狠狠呛了一下,差点把荀淮的药一口吞下去。
他不想那样的悲剧发生,于是迅速闭上眼,抓住荀淮有些湿润的领口,抖着手指吻了上去。
荀淮的唇瓣冰凉,牙齿依旧咬得很紧。陈宴秋只能有些生涩地伸出舌尖,试着轻轻撬着荀淮的牙关。
幸运的是,荀淮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并没有对陈宴秋设防,而是微微张开了嘴。
苦味在两人的双唇间弥漫。
这是一个带着药味的吻。
第12章 渡药与亲吻
棕色的汤药从两人唇齿交缠处缓缓淌下,流过陈宴秋的下颌,润湿陈宴秋颈间缠着的绑带,在陈宴秋胸前单薄的里衣上晕开,透出里面的肌肤。
那块雪色因为羞赧,微微泛起了红。
他的胸口因为主人的心绪不定而微微起伏着,里衣贴在陈宴秋的身侧,勾勒出流畅的身形来。
陈宴秋只要稍微松松力,荀淮又会把牙关紧紧闭上,更多的汤药会从两人的唇边溢出,全部浪费掉。
于是他难免有些急,伸出手捏住荀淮的脸颊,手一用力心一横,把荀淮的唇瓣狠狠撬开。
这下子汤药的传递便顺利了些,全数被送进了荀淮的喉咙里。
可这样喂药的方式未免有些霸道,荀淮吞是吞进去了,却被呛着,猛地咳嗽了起来。
“夫君!”陈宴秋用袖子擦擦嘴,捧着荀淮的脸去看他,帮荀淮顺气。好不容易等荀淮平复下来,陈宴秋抬眼,看见荀淮苍白的脸和手里还剩一大半的汤碗,莫名有了一种神奇的负罪感。
“马上就喝完了。”不知是安慰荀淮还是安慰自己,陈宴秋秉持着帮人帮到底的心态,又把汤药在嘴里含了一口,轻轻捧着荀淮的脸吻了上去。
有了前车之鉴,陈宴秋这次的动作熟练了许多,他小口小口地送着,确保荀淮能慢慢地接受。
这一次尝试很顺利,汤药温润地滑入喉管,基本上都被荀淮喝完了。
渡药的时候,陈宴秋难免会碰到荀淮的舌尖,一触即离。此时他擦了擦嘴,脸上臊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发烧弄的,还是羞的。
陈宴秋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是趁人之危的采花贼。
药碗终于快要见底。陈宴秋雀跃地喝了这最后一口,小心翼翼地喂进荀淮嘴里。
他的舌尖在撬着牙的时候攻势十足,可一进入荀淮的领地,便安分得不像话,偶尔碰到荀淮的舌头也只是触电一般躲开,不敢再前进半步。
烛火之下,湿了衣服的少年人软着腰趴在青年的身上,将整个身子窝进了青年人的怀里。他几乎虔诚地捧着青年人的脸,把那苦药喝了一口又一口。
最后一次渡药结束,陈宴秋着实松了一口气。即使两人唇瓣已经分开,陈宴秋还觉得中药的苦味和独属于荀淮身上的气息还萦绕在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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