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可以吗?”陈宴秋愣愣道。
“没问题,放心吧,”荀淮道,“我心中有数,他逃不出这个局。”
荀淮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耿在朝中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动他。”
“如今形势有变,我也该给他添一把火了。”
荀淮说得没错,没过几天,王耿的人就再一次联系上了陈宴秋。
上次那个蒙面人在陈宴秋上街的时候突然蹿了出来,一把将陈宴秋拉到一个隐秘的巷子里,把陈宴秋吓了一跳。
那人一瘸一拐的,扶着墙急切道:“怎么样,进展如何?”
陈宴秋惊讶道:“大哥,你的腿怎么了?”
蒙面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不该问的别问。”他咬牙切齿道。
“哦,”陈宴秋挠挠头,模仿着电影里卧底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高深莫测道,“大哥请放心,我已经探得了王爷的口风,王爷说了,这次的秋闱权是一定会给王大人的。”
“那样自然最好,”那人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才满意道,“放心吧,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王大人高兴了,说不定还会把你从王府中救出去……”
陈宴秋装作很感动的样子:“多谢王大人还念着我,如今这般我就知足了。”
“哎,都是谋生的人,”蒙面人真心实意道,“你也不容易……”
“都是为了生活罢了。”陈宴秋也跟着他叹气。
蒙面人再一次目送着陈宴秋走开。
他刚转过身,一颗石子就又飞过来,直直打中他的后心。
“嘶——”
这次的触感更加清晰,蒙面人转过头来看着空空的巷子,气急败坏道:“谁!”
回答他的只有嘈杂的京城大街。
蒙面人:……
真是见了鬼了。
过几日,荀淮果然在早朝上宣布,今年的秋闱由王耿担任主考官、崔明玉担任副考官。
这个安排彻底打消了王耿的疑虑。
朝中人人皆知,崔明玉是荀淮的心腹,让崔明玉做王耿的副手,必是荀淮为了制衡而采取的安排。
他摸摸自己脸上鼓起的脸颊肉,得意地笑了笑。
若是事情顺利,他就能在这一届秋闱里获得许多好处,巩固自己的朝中势力。
说不定又能得一个为他效力的“状元郎”。
处暑过后,天气便很快凉了下来,秋意也逐渐在整个京都蔓延,满城尽开黄金甲。
王府里那棵巨大的银杏树此时也是全数黄了叶子,被那秋风一吹,叶子便簌簌落下,在王府的院子里铺了满地。
“夫君,这银杏叶真好看,”陈宴秋捡了一片去给荀淮看,“你看,这个形状好标致。”
荀淮此时正在看崔明玉写给他的信,闻言抬头看了一会儿道:“嗯,确实。”
陈宴秋把那银杏叶在手中转了转:“只是这每天也落得太多了,会不会没几天就落完啊?”
他觉得有点可惜。
“四季轮转的天时规律罢了。”荀淮提笔写着东西,笑着答道,“银杏长寿,这银杏树为夫小时候就在了,明年还会长叶子的,到时候再看便是。”
荀淮身子不好,有些怕冷,已经披上了厚厚的袍子。
他说了两句话,就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小声咳嗽起来。
荀淮一咳嗽,陈宴秋就把其他事情全抛在了脑后。他起身去把透风的房门关上,担忧道:“你前几日就犯了咳疾,今天有好些吗?”
“好多了,”荀淮对他笑笑,“秋日里就是容易犯病,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陈宴秋瘪着嘴看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些天老赵看见他就要念叨,他都被念怕了!
随着秋闱的时间越来越近,京城里也热闹了起来。
无数读书人从大梁全国各地跋涉千里,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京城的客栈酒楼被这些读书人住得满满当当,卖笔、卖书、卖墨的小摊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就能见到几个书生在茶馆里谈天说地、讲古论今。
他们正是年少时,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陈宴秋很喜欢凑这热闹,这几日荀淮没空陪他,他便老是往这酒楼茶馆跑,去听那些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治国之策。
很快,便到了放榜那日。
长安街外,翘首以盼的书生们将张榜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每一个都使劲垫着脚尖往里头张望。
他们紧张地讨论着:
“你心里有把握吗?”
“说不准啊,今年的考题其实有点难,哎呀我这手都在抖呢……”
“要不你先帮我看,我不敢看……”
不仅是他们,张榜处旁边的酒楼里也围满了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他们一个个都趴在酒楼的围栏门口,兴奋地窃窃私语。有人还在街边卖起了瓜子。
陈宴秋也不例外。
街边有一处酒楼在王府的名下,在自家酒楼里,陈宴秋自然不用与旁人挤。他一边啃着个果子,一边对旁边的霖阳惊叹:“霖阳,这放榜好热闹啊!”
今日早晨,陈宴秋说什么都要来看看放榜的情形,荀淮说怕陈宴秋出事,让霖阳扮作陈宴秋的小厮,跟在陈宴秋的身边。
霖阳年岁也不大,从小做王爷的影卫,鲜少能见到这么有人气儿的场景,也眼睛发亮道:“是啊……”
“诶诶诶,快看,张榜的人来了!!”
陈宴秋与霖阳都使劲够着身子往下看,只见几个身穿文官袍的礼部官员拿着张桂榜施施然走过来,那些考生自觉给这几人让了条道。
等桂榜张贴完毕,一群人蜂拥而上,全都拼命梗着脑袋,在那皇榜上找寻着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兴奋的叫喊、失望的痛苦、惊喜的大笑此起彼伏。
陈宴秋啧啧称奇:这跟高考查分真的没什么区别,几家欢喜几家忧啊。
那天晚上,陈宴秋问荀淮:“这都放榜了,夫君你怎么还不收拾王耿那老头?”
在这样下去不久让他得逞了吗?
“不急,”荀淮去撩陈宴秋的头发,懒洋洋道,“这才是计划的第一步。”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荀淮道。
陈宴秋本不知荀淮这是什么意思,荀淮只神神秘秘地让他等着,让陈宴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陈宴秋就知晓了答案。
这天清晨,陈宴秋被一阵鼓声惊醒。
那鼓声沉闷而厚重,节奏时快时慢,一重一轻,混乱无章,击鼓的人似乎只是凭着力气敲打,毫无章法。
身边的荀淮立刻睁开眼睛起身。
陈宴秋有些紧张地去拉荀淮道的手:“夫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荀淮安抚地摸摸陈宴秋的头,“只是终于等到收割的时候了。”
陈宴秋疑惑地眨眨眼,听见房间外的下人们都惊呼道:“是鸣冤鼓!有人敲了鸣冤鼓!”
第22章 击鼓鸣冤
大梁开国皇帝是贫民出身,早年间受尽了冤屈,性命难保,这才揭竿而起征战天下,得了这帝位。
因此,他立下规矩:凡此之后,大梁皇室都必须在皇宫门口立下鸣冤鼓,无论是何种身份,只要敲鼓便可状告王公将相,直达天听。
然而,只要敲了这鼓,就等同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间接把那些王公将相都得罪了个透。
若是被状告的人最后没有受到惩罚,代价难以想象。
因此,虽然鸣冤鼓立在这,除非有血海深仇,鲜少有人会去敲。
若是认真算起来,真正靠此成功申冤的,可能也没几个。
厚重沉闷的鼓声响彻京城上空,惊起千层浪。不少百姓都打开窗户上了街,跑去皇宫门口凑热闹。
而陈宴秋也跟着荀淮,迅速来到了皇城门口。
这是陈宴秋这辈子都无法再忘记的情景。
一群身着白衣的读书人端正地跪着,腰杆挺得笔直,雪白的发带猎猎而飞,描摹出风的影子。
他们的衣袂随风漫卷,翻飞出海浪的形状。
考生们目光坚毅地捧着一本书册,望着皇宫大门的方向。而为首的那名读书人身长玉立地站着,手上紧紧握着鼓槌,像是一块竖直的玉。
见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扬起手,重重敲打起鼓面,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
“咚!”
“草民陈冉击鼓鸣冤,于今状告秋闱主考官王耿王大人滥用私权,调换考卷,录取不公!”
“咚!”
“我等寒窗苦读数年,却因贼子私心毁于一旦!此恨难解,此意难平!”
“咚!”
“还请皇上明察!还我等一个公道!”
“请皇上明察!”陈冉说完,那些在底下跪着的读书人们纷纷呐喊道,“还我等一个公道!”
声震如雷,一浪卷着一浪,看得旁边的人们都呆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说王大人包庇了?这可是重罪啊……”
“都击鸣冤鼓了,这事儿可做不得假。若是真的的话,那可就造孽了哦!!”
“放榜这才没多久,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诶诶,你们快看,是王府的马车!”
“王爷驾到!”
荀淮与陈宴秋下了马车,围观的群众们纷纷跪下行礼,目光却是控制不住地望荀淮身上飘,都好奇着荀淮会如何处理此事。
其实陈宴秋也很好奇。
深秋天凉,京中菊花盛开、桂花香弥漫,温度却并不高。
这些书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穿的衣裳非常单薄,有的还打着补丁。被这凉风一吹,不少人冻得有些抖。
他们手中的书都被翻得又黄又皱,书边也卷成了海浪的形状,在学海中翻涌。
荀淮抬脚向前走去,陈宴秋立刻收回视线,亦步亦趋地跟在荀淮身后。
荀淮背着手,脚步不急不缓。他经过一群跪伏的读书人来到最前头,与鼓前的那一位遥遥相望。
陈宴秋也跟着望去,见那陈冉明显身上的衣缎做工精细、衣料厚实,头上还带了玉冠,看起来家境殷实许多,可能还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这样一个人,却能把这些寒门子弟组织在一起,挺身而出敲鸣冤鼓……
他是一个勇敢的好人。陈宴秋想。
果然,姓陈的都不是孬种!
陈冉很快对应上了两人的身份。他红着眼,不卑不亢地看着荀淮,一甩袍子跪下道:“草民陈冉,见过王爷、王妃。”
“陈冉,”荀淮这次却没有让他先免礼,平淡的语气看不出喜怒,“你方才说,你要状告什么?”
“草民状告秋闱主考官王耿王大人调换考卷,录取不公!”陈冉重复道。
“科举舞弊可是重罪,”荀淮继续道,“你可知,若是此案并非如你所言,你有什么后果?”
“草民知道,”陈冉语气平静,像是演练了许多次,“若是状告失败,草民会被贬为奴籍,发配边疆,一生不得入京。”
陈宴秋闻言惊讶地抬眸。
之前听荀淮说这鸣冤鼓的设置,陈宴秋本还觉得大梁的皇帝算是比较开明的,能给百姓们一个申冤的渠道。
如今看来,这鸣冤鼓的设置并不合理。
惩罚这么重,若不是巨大的冤屈,那谁也不敢去敲啊!
这鸣冤鼓可能还没个石狮子有用呢。陈宴秋想。
“你可想好了?”陈宴秋有些担忧地问陈冉。
都是陈家人,陈宴秋对他印象还不错。
“王爷,”一旁的书生听了他们的谈话,却从怀里摸出个帛书来,咬牙道,“击这鸣冤鼓,是我们众人共同的决定,非陈兄一人承担!我们与陈兄共进退!”
“幼禾,你……”陈冉却是不知道这事似的,震惊的转过头。
“谁要你一个人去抗!”安幼禾对陈冉凶道,“既是我们一起来敲这鼓,又怎能把你一人推出去!”
他捧着帛书对荀淮道:“请王爷明鉴!”
陈冉看着安幼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荀淮把那帛书接过,看了看。
上面签满了这些书生的名字,按了手印。血淋淋的,像是血。
“此事本王已知晓,”荀淮对他们道,“鸣冤鼓响,此事就不会再是小事,本王禀报皇上后,会亲自调查此事。”
“若是事情属实,本王自会还你们公道。”
“科举舞弊,兹事体大,”他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还请诸位先入大理寺暂居几日,待我查清真相,便将你们放归。”
“我等相信王爷。”陈冉与安幼禾带着众人,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在百姓们八卦的目光中,书生们在王府护卫的保护下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荀淮自然也要随着众人一起去。他拢拢陈宴秋的外袍,对他道:“今天不能陪你了,你先回王府。”
陈宴秋对荀淮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荀淮听出了点淡淡的委屈。
他笑道:“回去了我给你带烧鸡吃!”
陈宴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
此从那次烧了厨房之后,来福在京城买了不少好吃的,但是陈宴秋最喜欢吃的还是烧鸡。
陈宴秋欢天喜地地乘上了马车,在车轮开始滚动时,他掀起帘子,眉眼弯弯地对荀淮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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