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若有所思:“这缝隙是虚空中开裂?莫非是通往另界?”
大抵是不曾亲眼所见,既不像俞苏青那样对护宗长老的批语深信不疑,又不像谢望尘有个重生的机缘,故而始终无法像两人这般如临大敌。
容毓忽而兴起,“如此,藉由缝隙参悟,岂非能更好悟得飞升大道?”
渡劫期初步掌握空间之力,能够划开虚空构建通道,倘若有朝一日能够破碎虚空,便有机会前往上界。
修士把这个过程称为飞升,视其为毕生最神圣也最伟大的唯一终点,为此一生汲汲营营、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
没有一个修士不渴望飞升。
这话落下,在场半数人目光同时颤动。
俞苏青皱眉,冷声道:“此事关乎人族未来,谁要是敢动此邪念,本座与其,不死不休!”
第60章
容毓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俞苏青虽然没有指名道姓, 眼神也没偏移向他一分,但容毓只觉这话里字字是在点他。
到底也是渡劫,一宗之主, 几次三番被下面子,容毓也忍不下这口气。
他正要说话,便听谢望尘应和:“正是如此。我愿将封印之法告知诸位,倘若有发现缝隙,及早封印消弭,或可有助于人族。”
容毓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口, 只好生生咽了下去,胸口堵闷发涩。
到底是渡劫, 一宗之主,几次三番被下面子, 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容毓忍了下来。
三大仙门向来同气连枝, 如果有不同意见的是谢望尘,那就是“仙门内部出现了不同意见”。
但要是是他处于不同阵线,明天修仙界谈论的就是“两大仙门向来同气连枝”了。
沈明烛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也接触过这黑雾与缝隙, 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该早点解决掉。
俞苏青问:“需要以三大仙门名义, 联合发布讨檄令吗?”
谢望尘思忖片刻,迟疑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吧?不必引起万众猜疑。”
如今那邪魔的行踪已经被察觉,明暗攻守易型,趁着它们还没反应过来尽早解决就是,倘若公之于众,不知又会引起多少争论权衡。
总有人会有和容毓一样的想法。
总有人会有比容毓还要“聪明”的想法。
沈明烛再度认可地点头。
谢望尘余光瞥见他虽然安静但听得十分认真、一脸深沉且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有些想笑。
他问道:“明烛,你觉得呢?”
“啊?”沈明烛猝不及防被提起, 他愣了一下。
见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复,方才慢吞吞道:“我也觉得没必要公开,反正,我们又不是没办法解决,何必引得人心惶惶。”
他与谢望尘一样的立场,不一样的理由。
在场人略微一想就能反应过来,谢望尘是担心有人利用着消息起了歹心,沈明烛是不想让多数人忧心。
俞苏青切实顿了一瞬。
谢望尘等人与沈明烛熟络许久,对这人是个什么性子有所了解,虽然也有些出乎意料却也不算太过诧异,俞苏青却是第一次与沈明烛有这样深的接触。
在沈明烛说出口之前,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个角度。
修仙界是一个太广阔、也太无情的世界了,弱肉强食,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谁都成不了别人的救世主。
他们会考虑天下苍生,考虑人族未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个体的悲欢喜恶也放进抉择天平的两端。
俞苏青私下里与邢岫烟来往还算密切,她忽然知道,邢岫烟为何对这师侄赞誉有加、爱重非凡。
*
三大仙门内部达成共识,各自派了人手出去满界寻找虚空缝隙,找到了能封印就封印,不能封印便把位置记下留待宗门长老。
躲猫猫的游戏还用不到渡劫出手,目前谢望尘等人更在意的,是十日后为沈明烛而设的庆祝盛宴。
懒得来回奔波,俞苏青接受了邢岫烟的邀请在玄清仙宗住下。
出于礼貌,他们也邀请了容毓,但容毓毕竟与他们私交甚少,大概是觉得不适应,故而还是拒绝了。
反正渡劫期,再过来也很快。
俞苏青叫住他,正色问:“容宗主,玄清仙宗与九霄仙宗都出现了缝隙与黑雾,难道上衍仙宗就平安无事吗?”
容毓一僵,旋即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本座?”
俞苏青愣了一下,“不是,我只是提醒你要多注意。”
容毓怎么这么激动?
容毓也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面上也多了几分歉窘:“实在抱歉,我一时想岔,俞宗主放心,我回去之后即刻安排巡查。”
“我?不……”俞苏青心想她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左右这又不是她的宗门,“容宗主心里有数就好。”
趁着在场众人寒暄的寒暄、送别的送别,沈明烛拽了方青阳鬼鬼祟祟就往外跑。
纪长蘅乐呵呵地叫住他:“明烛,这是去哪?该跟我回丹峰了。”
沈明烛瞬间垮下脸,他慢吞吞转过身,耷拉着眉眼,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哦。”
方青阳表示心疼,但不妨碍他想笑。
这下轮到他拽了沈明烛回去,低声道:“看在那些药材都很贵的份上,你就再忍忍?把宗门吃穷,也算给你那十年讨点利息。”
俞苏青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地问邢岫烟:“这是?”
邢岫烟看了一眼,忍俊不禁:“明烛受了点伤,纪师弟说他这种情况要每隔三日泡一次药浴,明烛总想逃,说自己已经被腌入味了。”
难怪这人进门时带着一身似有似无的药味,她还以为是佩了药囊。
毕竟若不是邢岫烟说起,她也不敢轻易往一个渡劫期居然还会受伤,而且伤重到需要定期泡药浴的地步这方面去想。
“怎么受伤的?严重吗?”俞苏青问。
“出了些意外。”
这就是不想多说的意思了,俞苏青会意,也没纠缠,她笑着说:“桡铁藤,玄清仙宗好大的手笔。”
上一次听到桡铁藤现世的消息似乎已经是三十年前了。
邢岫烟也笑,像是随口附和般应了一句:“明烛值得的。”
她没说这已经是沈明烛最近用的药材里最普通的一种,正如同俞苏青也不知道她这一句“值得”说得有多认真恳切。
俞苏青想了想,问:“我宗有一株枯荣草,不知对沈师侄的伤有用否?”
“枯荣草?”邢岫烟眼神忽而明亮,他们其实一直有在打听枯荣草的消息,断脉再生定然是好过渡劫灵力强塑的,不论是在效果还是安全方面。
然而灵草可遇不可求,纪长蘅也说枯荣草大概率已经绝迹,他们才在失望中渐渐放弃这套方案。
邢岫烟极少将喜意表露得如此明显,她连连点头,郑重其事:“有用的,俞宗主,如果你愿意把枯荣草给我们,玄清仙宗你看中任何东西,都能拿走,或者,你有别的条件也可以。”
“有用就好。”俞苏青笑道:“我既然会将这件事说出来,便没打算用来做交易,大难当前,人族本就该同心协力。”
她招呼一个长老过来,当着邢岫烟的面吩咐长老回宗将枯荣草取来。
枯荣草是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草,但要是处理不当也是天下至毒,修仙界最好的炼丹师在玄清仙宗。
灵草虽好,对她却没什么用,与其堆放在宗门宝库里,不如拿出来做个人情。
——一个也许用不了几年就是天下第一、再用不了几年就能飞升晋仙的少年天骄的人情。
再说了,看谢望尘等人对沈明烛的态度,得他一分好感,整个玄清仙宗都会对她一团和气。
而她需要付出的只有一株枯荣草。
*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连在荒山野岭中闭关的弟子都被宗门令薅了出来,为十日后的盛宴做准备。
这些弟子还以为宗门出现了什么危机,急匆匆地奉命前来,还没站稳就劈头盖脸领了一堆事情,连把山峰刷成红色的这种无理的要求都有。
这弟子莫名其妙,“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是要庆祝什么?”
“庆祝咱们宗内多了一位渡劫。”
“真的啊?太好了,是哪位长老?”
“是沈师兄。”
“沈师兄?”这弟子愈发不解,“谁来着?”
对方好心解释:“沈明烛,沈师兄。”
弟子们最多也就闭关个两三年,他们还没耐心百年不见天日,因而记忆中停留的版本还是:“沈明烛不是被逐出宗门了吗?修为尽废灵脉俱断,别说渡劫,连修炼都做不到才是,是同名同姓,还是你在骗我?”
“没有同名同姓,就是同一个人,至于我有没有骗你……”对方神色怜悯:“你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做好心理准备,别吓到。”
“不是,”这弟子见友人如此作态,也有些将信将疑:“可是我记得沈明烛……沈师兄今年还不到三十吧?你的意思是,他只用了三十年不到,就成了渡劫?”
友人摇了摇头。
这弟子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这怎么可能呢。
友人道:“你说长了,是不到十年。”
弟子:“?”
松了一半的气卡在喉咙,他急促地咳嗽起来,憋红了脸问道:“你说什么?”
“沈师兄十年前修为被废,他是重新修炼起来的,十年不到,就成了渡劫。”
这弟子问:“那他的灵脉是怎么接上的?”
友人瞪他:“我怎么知道!”
“可是沈师兄不是因为暗害江师兄被逐出宗门了吗?”弟子低头看了看新发的红色弟子服,“也是,他都渡劫了,肯定不能再怪他。”
沈明烛虽然人品不行,但天赋实在惊人,有些时候,天才就是可以享有特权的。
友人捂住连忙他的嘴,左右小心看了看:“说什么呢你,当年的事全是误会。”
弟子不信,他觉得这些话术分明全是借口,不然,为什么沈明烛一成渡劫就有误会了?而且还说得如此含糊其辞。
弟子挣开友人的手,愤愤不平地低声道:“当时可是几位峰主、长老亲眼所见,不是沈师兄想暗害江师兄,还能是江师兄陷害沈师兄不成?就算是误会也要给个说法吧?”
友人摊了摊手:“但现在事实,沈师兄没有报复江师兄,江师兄对沈师兄时态度也很友好,可能确实有不能说的误会呢?两位师兄关系好得很,哪用咱们这些外人替他们操心?”
第61章
十日时间匆匆而过。
沈明烛这些天也忙得团团转, 其他人是忙着筹备宴会,他是被抓着试礼服。
天知道一群嘴上念叨着不讲虚礼、断尘缘断俗念的修仙人士,为什么突然在意起了腰间佩的玉是圆形还是方形更好看。
大宴是第二天一早开始, 为表重视,所有收到邀请函的人全都提前一天到了玄清仙宗。
本来有资格收到玄清仙宗邀请函的人不多,不过这次谢望尘有意要给沈明烛撑场面,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徒弟是这时间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绝世天骄,故而邀请函发起来就有些不加节制。
好在玄清仙宗够大,突然多了这么些人也不显得拥挤逼仄, 除了路上多了些只有传闻中才能听见的人物,对弟子们而言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甚至乐衷上了在路上瞎逛, 路上碰见也敢大胆上前打个招呼,毕竟这是自己的地盘, 有宗门做后盾, 总是更有底气的。
江令舟不是闲逛,作为宗主的弟子,这么大的活动他上上下下都要帮忙操持, 因而路上时常能见到他步履匆匆的身影。
临近宴会开始, 眼见良辰吉时快到, 他忽然在路上被拦住。
那是一个陌生的修士,江令舟不太认得出来,作为东道主,他礼貌问:“这位前辈,可是迷路了?”
谢望尘虽然发的邀请函多,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发,江令舟知道这人必有独到之处,他年岁资历都尚浅, 加之看不出对方的修为,故而恭恭敬敬称一句“前辈”。
“这位便是江道友吧?果然一表人才。”那人言笑晏晏,“在下有话想与江道友私下说说,还请道友移步。”
他表情带了点神秘与不怀好意,又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像是掌握了某件惊天大秘密。
有话不能直说,还非要私下交谈,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江令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暗自评估了一下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面上一片乖巧纯良,“前辈有令,安敢不从?这边请。”
傻子才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和敌人硬碰硬。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玄清仙宗!
他是谁?他可是玄清仙宗宗主的弟子诶!
不想把事情闹大破坏沈明烛的宴会,江令舟只暗暗给谢望尘发了一条传讯,而后才转身带路。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人似乎对江令舟全然信任,也或许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充分的自信,毫不怀疑地跟在江令舟身后,甚至不曾在意通讯玉符被引动时的波动。
“晚辈该如何称呼前辈?”江令舟试探问。
“我没有你们人族所谓的名字。”
江令舟带路的身形顿了顿,“前辈是妖族?”
该不会是魔族吧?他之前去了魔族一趟,大闹一场,这是来找他报仇来了?
这人笑而不答,“非要一个称呼的话,那就‘岳非江’吧,这具身体的名字。”
“夺舍?”江令舟猛然转过身。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他是自愿献上这具肮脏无用的躯体供本座驱使的。”岳非江无所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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