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没有。”
沈琅垂在薛鸷后背下的手忽然缓缓抬起,但却迟迟没有搭住他的后背。
“你抱抱我吧,”薛鸷贴着他的脸颊,他其实感觉到了沈琅的动作,鼻尖不由自主的就有一点发酸,“好吗?”
片刻之后,沈琅的手终于轻轻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在浮桥上的那片刻,他是真的以为从今往后,都再也触碰不到这个人的体温了。
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乱七八糟的悔意。他想,是不是因为他让薛鸷溺死了卢启翰,所以上天才要给他这样的报应。
弑亲的报应。
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直到今日,沈琅才恍然发觉,自己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有了“这个人一定要活着”这样可怕的执念。
他可以接受各自安好、天涯两端,却不能允许这个人死去。
薛鸷得活着,怎么样都得活。
第65章
九月初三。
临近傍晚, 沈琅乘车从豫王府回来,与他同行的金凤儿见他面色阴沉,因此一路上也不怎么敢说笑。
只是他憋了一路, 到底忍不住, 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哥儿, 方才殿下同你们都说了什么呀?”
沈琅沉默摇头。
顿了顿, 才道:“夜里等他们都睡了, 你和妈去把柜内的金银细软收拾妥当, 别惊动其他人。”
金凤儿点点头,又睁大眼问:“是不是……”
“先不要传, ”沈琅道,“今夜还不能乱。”
“好。”
绥德城破,副将樊湛战死, 曾经的主将陆骁旸沦为战俘, 鞑靼士气大振,在绥德就地扎寨休整, 据说明日一早便要率军一路南下。
上京城眼下已经乱了, 大宁天子携后妃、皇室宗亲、朝廷官员以及世家大族, 一同惊慌失措地往南边逃命。
从官道上走, 最快三日, 这批逃难的队伍便会途经东都城。
倘若再算上他得知这一消息的滞后性, 估摸着也就是后日了。他猜想豫王明日一早, 必然会召集东都守城官兵,只等上京城的队伍一到, 便护送御驾南下。
马车在抱月楼前停下。
金凤儿照例先他一步起身,半蹲到他身前要背他时,却见毡帘被人从外头掀开了, 薛鸷踩上车来,开口道:“我来吧。”
闻言金凤儿回头看了眼沈琅。上回他背沈琅下车时,一时没吃住劲,带着沈琅一块磕到了车顶,因这事,还被薛鸷和邵妈妈轮流数落了两日,后来再背沈琅,心里便总有些怕。
见沈琅没拒绝,金凤儿便先下了车,在下边帮两人提着毡帘。
薛鸷将沈琅抱起,随即轻巧地跳下了马车,一边带他往楼里去,一边问:“方才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叫我陪着?”
沈琅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去了趟王府。”
薛鸷的脸立即便拉了下来,他哼一声:“怪不得。”
“是正事,带你不方便。”
薛鸷又哼了一声。
近来两人已然相安无事了许多日,薛鸷胆子又大起来,逐渐恢复了几分本性,找着机会便要对沈琅蹬鼻子上脸。
“哼什么?”沈琅说他,“牛一样。”
“你妈今晚做了许多菜,”薛鸷道,“你不回来,她都不许我偷吃。”
饭菜都在厨下锅内温着,等薛鸷推着沈琅坐到饭桌边上,几个堂倌才把晚饭呈送上来。
堂倌画烟早就侯在一旁煨酒了,坐下后,薛鸷接过那酒盏,先给沈琅倒了一杯,然后是自己。
这顿晚饭,薛鸷总觉得沈琅有些心不在焉的,饭也没吃两口,热酒倒吃了一盏。薛鸷本想同他说笑,可这个人看上去却始终兴致不高的样子。
等上了楼,回到沈琅卧房,薛鸷抱着沈琅上了榻,才抓住他的手,在他跟前半蹲下去,有些小心地询问:“……我今天是不是哪里又错了?”
“不是。”
“那你怎么不高兴?”听见他说不是,薛鸷脸上原本可怜兮兮的样子变了,声量也大起来,“不是为我,难道是为那个男的?”
“滚。”
“你别不高兴,你一这样我就难受。”
沈琅皱眉:“我连不高兴的权利也没有么?”
薛鸷亲了亲他的指尖:“我不是不让你不高兴……那你快点好起来行吗?”
沈琅不说话,于是薛鸷又将他的指尖含进了嘴里,很轻地舔着,见他没什么反应,薛鸷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指腹。
沈琅要把手抽回去,却被薛鸷一把攥住了手腕。
“脏死了。”
“哪里脏?”薛鸷将他的另一只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有没有好一点?”
“你过来。”沈琅忽然叫他。
薛鸷终于站起身,又微微俯下身,朝着沈琅迅速贴了过去,他故意贴得极近,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尖,然后他抬着眼,笑眼盈盈地盯住沈琅的眼睛。
“叫我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沈琅便突然偏着头抵上去,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
薛鸷一时没反应过来,满心只是方才沈琅吻上来时柔软的香气。
下一刻,沈琅忽地又勾住了他的脖子,薛鸷毫无防备地向下一倾,分不清这回是谁先吻向谁的,薛鸷几乎仅凭本能,一手扣着他的后颈,一手抓住他扁瘦的腰身。
他的吻一贯是带着强侵略性的,但这些时日为了讨好沈琅,薛鸷只能顺着这个人的节奏来,得避着这个人的底线,轻轻慢慢地来。
其实温柔绵长的吻也很好,有种耳鬓厮磨的黏稠,他可以捕捉到沈琅每一个极细微的反应,感官也会因此被拉长。
慢自然有慢的韵味,只不过薛鸷忍得实在很辛苦。
他天生就是个急性,一刻也等不了,一刻也慢不了,为了在沈琅面前卖乖,薛鸷觉得自己这些时日都快要憋坏了。
可吻到一半,他忽地又想起沈琅晚上吃饭时,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理智与情|欲顿时拉扯纠结起来,他想,好容易沈琅才肯给他几分好脸色,薛鸷总觉得他眼下忽然的主动……很有可能是这个人给自己的挖的陷阱。
于是他自以为聪明地放缓了这个吻,又变得规矩了起来。
他有些走神了,沈琅发觉了。
于是沈琅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往下,直到薛鸷灼热的掌心碰到他的,他才用那双盈着湿意的眼睛看向薛鸷:“我想做。”
“薛鸷……”
薛鸷脑子里那根脆弱的弦立即就崩断了,隔着绸滑的衣料,他几乎暴|力地在那里狠揉了几下。
沈琅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嗯……”
“疼?”薛鸷问他。
沈琅又凑上来吻他,他的声音很轻、有一点哑,但对薛鸷来说简直就像是蛊惑:“很舒服啊。”
“快点好不好?”
……
薛鸷觉得眼下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梦一样。
只有在梦里,这个人才会这么乖、这么顺从,甚至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
以往只要薛鸷意识到眼前的香|艳画面只是一场梦,身下那个乖顺的、让干嘛就干嘛的沈琅就会忽然恨恨地给他一耳光。可薛鸷总还是舍不得,他总要抱住他,比一开始还更要用力。
但至多三五下,他就清醒了过来,怀里、身侧,仍然是空的、冷的。
可是这一次,沈琅并没有打他耳光,“梦”也并没有醒。
薛鸷真的憋坏了。重逢之后,他就不敢对沈琅太乱来,夜里就是碰他,也碰得很克制,往往沈琅一皱眉,他就放轻了力道。
他太在乎沈琅的脸色,以至于都快把自己憋回到了十字打头的年纪,那时候在山上看见个树洞都会起反应。
薛鸷兴奋时,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等他意识到这样的力度对这个孱弱的人来说,或许过于粗暴了的时候,薛鸷才发现沈琅已经把自己的下唇给咬破了。
他捏开他的嘴,继而用食中二指挤开他的唇舌,搅|弄起来。
从背后抱着他的时候,薛鸷故意用掌心扣住了这个人的小腹,动作时,他忽然有一种这个人就要被自己贯|穿的错觉……这个意识让他变得更加兴奋。
……
街上经过的更夫已经敲起了梆鼓,第一下最重,停顿得也最久,后四下是连续的,紧接着两个人便听见他喊道:“五更天,亮天喽——”
薛鸷忽然盯住了沈琅的侧脸,这个人流了好多眼泪,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水都哭干净似的。
前面也湿了一大片。
以沈琅的脾气,如果很疼,他应该不会强忍着不骂自己。
可今夜薛鸷从这个人嘴里听见的只有好听的话,有几刻连他都觉得自己一定把这个人弄得很痛了,但这个人不仅没有和他翻脸,居然还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透湿,他已经停下了,可怀里的人还在轻轻地颤抖着。薛鸷心里忽然有一点怕。
他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里有一种不安莫名其妙地浮动着,让他在欢|愉之余,又有几分难耐的焦躁。
他把沈琅整个地翻过来,这个人的眼仍是失焦的,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缓过来的第一时间,这个人居然抬起眼睛看着他,小声问:“……舒服吗?”
“何止呢?”薛鸷心跳又快得不成样子了,他低下头亲了亲这人薄薄的眼皮,反问:“你呢?”
“嗯……”沈琅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躺着。
“刚刚有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想,”薛鸷不轻不重地摸着他的头发和脸颊,说,“让咱俩就这样死在一块吧……”
说着他忽然傻笑了两声。
沈琅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可是仍然执着着要伸手抱他。
“薛鸷。”他忽然叫他。
“嗯?”
停顿了片刻,沈琅却只是又叫了他的名字:“……薛鸷。”
“你说你爱我,是不是骗我?”
薛鸷:“我骗你干什么?”
“真的、真话。”他笑着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沈琅没有笑,只是盯着他的眼,沉默。
“那你和我去南边,”半晌之后,沈琅终于开口,“以后夜里怎样,都由着你,好不好?”
薛鸷愣了愣:“……为什么要去南边?”
沈琅伏在他身上,眼皮微微垂着:“绥德被攻破了。”
薛鸷忽然抱着他坐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
沈琅有些吃力地搂住他:“如果你想,可以多带几个人,仇二、李三,还有他妻小,豫王会卖我面子,让我们一起进城……”
“不行。”薛鸷忽然打断他,“……不行。”
“我不能丢下他们走。”他看着沈琅,“要逃,我也得带着他们所有人一起。”
“朝廷早就派兵去了南边,他们要在金陵建新都,就那么大点地方,他们不可能放所有的‘难民’进去,想要进新都的人,必须是有‘价值’的,他们只会放‘需要’的人入内。”
“到时候鞑靼一路南下,那些被堵在新都之外的流民,会被俘虏成为人质,用以要挟那位圣人与朝官把城门打开,可他们既然要跑,就不可能管这些人,”沈琅的话音有一点颤抖,“你知道这些人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吗?”
薛鸷直到这时候,才总算反应过来了,为什么沈琅今夜会这样驯顺,又对他这样好。
他看着沈琅那张脸,这样一张脸,这样红着眼睛凝视着他,他却对他说了“不”,薛鸷忽然有一点恨自己了。
可是他还是移开了目光,痛苦地说:“我不能……沈琅。”
“你和他们逃吧,我不能走。”薛鸷越说越小声,“你好好的……”
说到这里,他才终于知道后悔:“你说得对,我不该来找你。”
“我不该来找你的……”
他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以至于到最后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薛鸷,”沈琅脸颊上泪痕未干,他恨恨地盯着这个人,“你真的……”
“你还说你不会丢掉我,可你转头就要去和别的女人成婚了,你说你一辈子都爱我,现在却又要把我丢下。”
“骗子,”沈琅朝着他低声吼道,“骗子!”
薛鸷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琅红着眼,兀地开始扇打他的脸、他的身体,他手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这样的力道或许连“打”都称不上。
薛鸷想抱住他,沈琅却红着眼咒骂道:“你去死!”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明知道当土匪没有好下场,为什么还要来招我?”
“为什么!”
薛鸷只好沉默着,任由他捶打着自己身体泄愤。
第66章
沈琅遣散了抱月楼里的堂倌。
身边只留下了金凤儿、邵妈妈和画烟三人, 剩下的那些堂倌杂役,沈琅让金凤儿给他们一人发了三个月的月钱,也就打发走了。
东都城内依旧是一派祥和景象, 街边商铺仍然照旧开门做生意, 只有那些得了消息的东都官员, 个个将府门紧闭, 一整日只忙着收拾金银细软, 和时不时地派家仆去豫王府上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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