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秉对人总是有种很敏锐的认知,大家藏着的、压抑的、不想说的,他总能看出来,并且一针见血,从不掩饰,这会让他显出一点刻薄来。
蒋舟有时候很烦他这样。
但这句反驳的话似乎又是温和的,听不出刻薄的意味。
大概是身体难受,人也变得脆弱起来,蒋舟嘴往下一撇,嗓音听着很闷:“我想回家。”
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想变成Omega。
当然,蒋舟尊重每一种性别,即便他不是很能理解ABO世界,但他尊重Alpha,尊重Beta,尊重Omega。
他就是觉得……麻烦。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出来了,带着说不清的委屈劲儿:“这个世界,怎么这么麻烦啊。”
他讨厌自己变得这么麻烦。
蒋舟很能自洽,实际上也不怎么需要别人安慰,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难受得开始装死。
装死了一会儿,他觉得头上好像被人用很轻很轻的力道,拍了一下。
蒋舟迷蒙地张开眼,对上了程秉黑沉的眼眸。
两缕孤魂,在这个离奇的世界互相依偎着,程秉轻轻按着他的头,低声说:“别怕。”
-
到医院后,蒋舟被安排吸了点安抚调节剂,身体没有那么燥热了,但还是难受,像是有什么闷在身体里不得而出。
但嗅着程秉的信息素会好上许多,所以蒋舟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无意识地对程秉摆出了依赖的姿态,一步不离地黏着。
两小时后,检查出来,蒋舟患上了信息素紊乱症,不过并不严重,只是突发性的。
得知他没有遵医嘱好好吃药,医生摇着头把他狠狠数落了一顿,数落得蒋舟都快把头埋进膝盖里。
没照顾好自己,还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不过你这个情况……”年迈的老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捏着鼻梁上的小眼镜,仔仔细细地看。
最怕从两种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一个是算命先生,一个是医生。
蒋舟顿时紧张起来,喉咙吞咽一下,问:“我、我怎么了?”
见医生还是一副凝重的样子,蒋舟心里又是一紧,不会吧,不会他家都还没回呢,就要命丧异界了?
蒋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命不久矣了?”
老医生笑了一下:“这倒不是。”
他的目光在蒋舟和程秉之间梭巡片刻。
蒋舟坐在门诊室的椅子上,程秉站在他的身边,离他很近,非常近。
近到,他们的手指,都能有意无意地碰在一起。
皮肤的热度,彼此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交|融。
这有点别扭,不过身体十分不适,又迫切需要程秉的信息素,所以蒋舟选择了装聋作哑,忽视了现在的不对劲。
也硬着头皮忽略了老医生打量的目光。
“如果你不想频繁患上信息素紊乱症,最后发展成长期疾病的话,最好要每天和他交流信息素,起码要维持半年。”老医生看了眼一旁的程秉,说,“这位小同学也是。”
蒋舟一呆:“什…什么意思?”
老医生看着手上的检测报告,鉴于蒋舟来的时候情况不太好,但表现出的态度又十分依赖一旁的Alpha,像吸猫薄荷的猫似的,于是也让程秉去做了一个检查。
果不其然,两人的匹配度高达99%,但他们的分化时间都太晚,分化至今还不足三个月,信息素极度不稳定。
同时,他们的信息素等级非常高,通常来说,等级越高的AO对信息素的要求就越高,甚至有些会到了十分苛刻的地步,非高匹配者不行。
这两人多半还是在一起分化的,在多种复杂情况的综合作用下,他们成了为信息素绑定患者。
只有汲取对方的信息素,才能度过热潮期和易感期。
偏偏他们现在还处于分化过后的信息素不稳定期。
如果没有进行长期的信息素交流和互相安抚,很容易出现一些麻烦的信息素疾病。
“你这次患上信息素紊乱症,也并不全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吃药。”老医生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你信息素不稳定,又没有及时和Alpha交流信息素。”
蒋舟小心地问:“那……要怎么,交流信息素?”
老医生眼皮都没抬,问:“小同学,高中生理知识没学好?”
蒋舟:“……”
蒋舟心说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学什么ABO生理知识。
但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按照这个世界这么黄|暴的设定,什么热潮期啦易感期啦,亲亲抱抱交换液体啦。
交流信息素,不会也是这样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老医生说:“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你俩滚个床单嘛,进行终身标记。”
蒋舟:“?”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哐啷一声,惊雷落下,差点把石化的蒋舟劈成一堆渣。
这是我能听的吗这是?
蒋舟有点想原地炸毛,但在严肃的医院里,严谨的医生面前,又炸不起来,只能憋红了脸,磕巴半天才道:“就……就…就没有和谐一点的方式吗?”
这是我们清纯大学生该了解的事吗?!
老医生扶了扶眼镜说:“当然有,只不过这是最高效的方式。你们也可以只是简单地吸取一下对方的信息素,但行为越亲密,越能提高你们稳定信息素的效率,你们可以自行选择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定期来医院复查,观测一下信息素的波动情况就好。”
说完,他又看向程秉:“旁边那位小同学也不能大意,虽然你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从你的检测报告来看,你的信息素同样也在波动中,如果长时间没有得到Omega的信息素安抚,很快就会患上信息素紊乱。”
程秉点点头:“明白了,谢谢您。”
蒋舟:“……”
明白什么了?
你怎么就明白了?
我好像不是很明白啊?
蒋舟扭头瞪他。
程秉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朝他挑了下眉。
蒋舟:“……”
算了,回去再说。
医生给蒋舟又开了一周的药,仔细叮嘱一定要每天吃,一顿都不能落,否则病情容易反复,造成长期性的信息素紊乱症状,到那时就很难彻底根治了。
蒋舟焉了吧唧地说了声好。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左右,天色暗了下去,天际是一片金红的火烧云,夹杂着梦幻的蓝紫,现在不像七八月份那样炎热,晚风吹过来的时候,还带了点凉意。
蒋舟今天身体不舒服,被风一吹,竟然还有些发冷。
程秉低头,发现蒋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像是在给自己取暖,于是无声地往他前面站了一点。
蒋舟今日心情不佳,贴在他背后,拿头轻轻撞他的背:“程小秉,程小秉,程小秉……”
程秉被他念得耳朵嗡嗡的,回头,眉目浓黑,压得很低,问他:“做什么?”
蒋舟语气拉长,声音低低的,闷闷的:“程小秉,你快想想办法,让我们俩回去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撞。
力道倒是不重,像小孩儿憋闷过后撒娇。
程秉因为自己这个念头皱了下眉。
实际上,蒋舟是个很会撒娇的人,他天生嘴甜会哄人,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小孩儿,都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对谁都能撒娇卖巧讨乖,偏偏对程秉不会。
蒋舟似乎一见到他,就会变得像个河豚,总是横眉瞪眼,没什么好脸色。
但大概是蒋舟今天太难受也太不安,对他的警戒机制也失灵了。
程秉心里有点麻麻地痒,他把这个定义为不适。
大概是信息素的缘故。
蒋舟对他撒娇,应该是个很怪异的事情。
程秉抬手,拦住蒋舟撞过来的头,阻止了蒋舟的自杀式袭击,低声说:“没有办法。”
他的掌心按着蒋舟的额头,有几缕发丝被他拦在掌心,软乎乎的,挠着有点儿发痒。
蒋舟:“……”
蒋舟仰起头,望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显得蒋舟的眼睛格外地大,且明亮,带着点水雾气,十分懵懂的模样。
但很快,懵懂无辜的眼神变成了带点儿烦闷和可怜的,眉毛都眼皮都朝眼尾耷拉下去了,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他小声说。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程秉回答。
蒋舟嘟囔道:“那你以前那么抗拒别人靠近你。”
好像非要强撑着一个解决所有事情,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样子。
程秉不说话了。
蒋舟掀起眼皮,瞅他一眼,正好对上程秉低垂的,安静的眼眸,像一汪湖水把他拢住。
蒋舟偷看被发现,又嗖地一下收回视线。
他低下头,去看两人在夕阳下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不可以的,不应该的,他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但蒋舟这时候有更苦恼的事情,已经顾不上他和程秉的关系应该是怎样,他又本该对程秉摆出一副怎样的态度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程秉的一点衣角,如同溺水的人抓住身边仅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蒋舟的手型也好看,关节圆润,五指修长,他此刻十分用力地抓着程秉,手指崩得很紧,骨节突出泛白,指背也微微向下弯着,甚至于透出一种濒死的挣扎感。
“程秉。”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透出一点惊惶和迷茫,很低很轻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散掉。
“嗯。”程秉轻声应了。
“我们还能回去吗?”
来的时候,程秉用在他身上喷了许多阻隔剂,但过了几个小时,阻隔剂的效用消退,他又隐隐闻到了蒋舟的信息素。
信息素可以显示主人的心情,桃子糖的香气,此时带上了一点苦涩。
程秉的手抬起来了一点,随后又顿住,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想做什么,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很轻地放到了蒋舟的背上。
没有抚摸,也没有拍,只是轻轻地按着他。
但大概这样也足够了,对于他们之间来说,再进一步就不合适了。
天气闷热,而程秉的掌心比天气还热,是滚烫的。
热度顺着后心的地方传来,驱散了一点身上的冷意。
蒋舟又抬起头看他。
“能。”程秉望着他说。
他回答得很平淡,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却又透出十分坚定的味道。
甚至还让蒋舟感到了一点安抚似的温柔。
这在程秉身上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毕竟程秉这个人,向来都带着锋利尖锐的冷漠。
蒋舟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知道是在看他和以往不同的态度,还是衡量他话语的真实性。
程秉垂着眸,似乎也不在意蒋舟怎么想。
那双漆黑的眼睛,倒映着蒋舟的脸,眨也不眨的。
他轻声说:“蒋舟,我们同居吧。”
第12章
蒋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即便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同居后没准还会往对方的水杯里放泻药。
可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解决他们现在这个破身体还有身体上的破问题呢。
他们还要想办法回家。
天色渐渐地暗了,朦胧无尽的昏暗将他们两个人都吞没。
蒋舟有点郁闷,好像在命运的玩弄之下,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迫接受和面对一切奇奇怪怪的事情。
但——
蒋舟抬眸,对上程秉沉静的双眼。
但不得不承认,程秉这种平静笃定,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态度,还挺让人觉得安心的。
好像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被解决。
过了许久,蒋舟紧紧拽着程秉的衣角,低声地应了:“……好。”
-
同居计划的进程很快。
首先,蒋舟和程秉签下了互帮互助和平相处友好协议。
在这个平行世界,他们要放下过往一切芥蒂,全力帮助对方度过热潮期和易感期,不冷嘲热讽,不袖手旁观,合力寻找回到原世界的方法。
当然这个协议是蒋舟折腾出来的,程秉对这个幼稚的协议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排斥,最后在蒋舟威逼利诱多次强调之下,程秉无奈地让了一步,两人达成了口头协议,迈出了合作的第一步。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蒋舟的情绪总是转换得很快的,对他来说,悲伤和难过都只是一时的,只要回家倒头睡一觉,第二天就又是一条好汉,依然能乐乐呵呵支棱起来面对困难。
协议搞定,接着,两人开始准备校外住宿手续,但蒋舟打听到他们学院的院领导出差去了,他的手续短时间内办不下来,于是他决定干脆先把房看了,东西搬了,后面再和程秉把手续补上。
他们花了两天看房,横竖比对,最后选了一家离学校两百米远的二居室,确定在周五下午搬过去住。
房租有点小贵,好在环境和安保都不错,房间的采光也很好,家具都是新的,也很干净。
但这个花销就有点超过生活费的范畴了。
蒋舟准备悄悄摸摸向这个世界的妈妈求助,程秉却直接把钱付了。
周五下午,蒋舟拖着行李箱跨进出租屋大门,疑惑地回头问:“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程秉和蒋舟住对门,对对方的家庭情况都了解得很清楚。
蒋舟家里是做家居生意的,规模一般,赚不了大钱,但小钱还是能赚不少,起码他们家生活还是很滋润的。
家居店之前是他爸在管,他妈妈那时候还是高中语文老师,后来他爸去世,他妈妈辞职接手店面,还投资了一些其他的产业,这么多年下来,生意还算红火,收入也很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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