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离知青点很近,很多知青都跑出来了。
“怎么卖的?”相里亭没多久就排到了,问了一句。
“老冰棍五分,奶糕两毛。”
“三个奶糕。”
“好嘞!”
雪糕从柜子里拿出来时就已经不是很冰了,此时气温又很高,没走两步就开始往下嘀嗒水,他们三个人并排着边走边吃,周围的小孩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暖融融的夕阳落在身上,冷凉凉的冰糕在唇齿间融化,耳边李珍珍正和陈升正说着什么,相里亭眉眼舒展笑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高兴。
“陈升!”
秦恒誉在前面招手,他周围的知青在路边解决冰棍,听见这一声,都朝相里亭他们看来。
“你第六题解出来了吗?”
秦恒誉还心心念念这道题,他挠掉了七根头发也没能想出来。
“噗嗤。 ”
没等陈升开口,一个细眼高瘦的青年突然笑出了声:“不是吧陈升,你还真去找李亭复习去了啊?复习什么样了啊,第六题会了没,快给我们展示展示。”
“哈哈哈哈哈你这不是为难人呢嘛!人家指不定正在补初一……哦不,小学的课程呢,毕竟这么多年没碰了,你倒是体谅体谅人家。”
“也是哦,真不好意思。”
李诚嘴角勾起微妙的笑意,听周围的知青你一句我一句地冷嘲热讽,心里比吃了十根冰棍还要舒爽。
喧哗中,李诚注意到,相里亭三人的面色平淡,他眼皮子又跳了起来。
秦恒誉皱了皱眉,简直无语,要不是一直以来的教养他肯定骂人了,嘲讽这些能当饭吃吗?能加一分吗?有用吗?
“在左右两边加2y-4。”陈升道。
“什么?”
“我说,第六题,在左右两边加2y-4。”陈升又重复了一遍。
笑闹的几个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他们脑子短路算不动,正想说是现编的,就听秦恒誉道:“对!就是这么做!”
秦恒誉双眼很亮,视线却径直落在相里亭身上:“第十六题呢?”
相里亭:“设f (x) =2ax+ bx。”
暑风携着热浪吹来,刚才高声嘲讽的人闭了嘴,只觉冰凉的巴掌印在脸上,清脆的响声谁都能听到。
他们死都做不出来的题目,就这么……被他们嘲讽的人解出来了?
不,一定是假的!
遥遥地,秦恒誉朝相里亭竖起大拇指:“牛啊!”
这一声毫不吝啬的夸奖,彻底击碎了那些人的侥幸。
风吹动额前的碎发,相里亭轻飘飘瞥了眼鸦雀无声的人群,仿佛一场沉默的凌迟,他咬了口奶糕:“还有问题吗?咱们可以继续探讨一下。”
“毕竟小学生难度,不难。”
第7章 农业科学家
秦恒誉有自己的骄傲,没人会怀疑他不懂装懂维护相里亭,他说是那就是。
卖冰棍这边人很多,女知青和村民围观了全程,眼见以李诚为中心的一伙人脸色变幻,活像一堆被掐住脖子的鸡,她们笑着跟旁边的人议论。
“刚才他们在知青点就好吵,我真是不明白了,马上高考了不想着赶紧复习,贬低李亭就那么值得高兴吗?”
“对啊,你看他们那样,一个个七嘴八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嘴碎。结果秦恒誉跟李亭对答案,他们傻子似的在那戳着,估计都没反应过来,丢死人了!”
“对答案那知青我认识,学习特好,想不到啊,李亭居然真的会高三题!”
“这戏码我爱看,那边刚才还叫嚣的知青,继续问啊!免费的小学老师主动提出帮你们解决问题,多好的机会啊,不问白不问嘛!”
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们揶揄促狭,兴奋地拱火。
对相里亭指指点点的一群人脸色极其难看,尤其周围微妙嘲弄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难挨极了。
几个知青又恼又恨,没脸在这待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一片唏嘘和大笑。
“哦哟,夹着尾巴跑了,跑得可真快!”
等到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后,突然——
“艹!你推我干什么?”李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不是说李亭只上到小学,他什么都不会吗?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不会?”推李诚的知青比他还愤怒。
话一出口,知青们也不跑了,阴沉着脸围住李诚。
和众星拱月的簇拥完全不一样,李诚有预感,这些人是想围殴他!
李诚心里慌得想骂娘,表面却只能诚恳解释:“他真是小学毕业,答案肯定是陈升解出来告诉他的!你们相信我啊!”
知青踹他一脚,冷笑出声:“管他李亭到底会不会,我他妈再信你就有鬼了!”
“我以前对李亭也没什么看法,就你一天天给我上眼药,来这里买冰棍看到李亭还暗示我们嘲讽他,你这孙子就是拿我们当枪使!”
“题不会几道,拿我们当枪使的心思倒是活络,滚吧你!”
一群人咬牙切齿,拿李诚泄愤,李诚被骂得灰头土脸,但他不敢反驳,怕被群殴。
早知道,他就不让这些人去嘲弄相里亭了。
把自己作到现在这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李诚真是后悔死了。
……
另一边。
原本的三人小队又加了个成员,秦恒誉双眼放光跑过来,找相里亭请教题目。
“第二十道题,你还记得吧?就是椭圆那道,你们解出来了吗?”
相里亭扭头看向陈升,陈升盯着相里亭没说话,眼神坚定,这是属于亭哥的高光时刻,他可不能瞎掺和。
不知道陈升脑袋里的弯弯绕绕,相里亭无奈,嗯了一声:“解出来了,我说下我的思路?”
“李老师,请讲。”
他们一路走一路讲,一张试卷的题讲完,秦恒誉痛苦地捂住了脸:“早知道我也去仓库那边找你们了,在知青点边听李诚那帮人苍蝇似的嗡嗡叫,边捂着耳朵写题的我简直是傻子!”
相里亭有些诧异:“我记得你们那边学习环境很好啊。”
秦恒誉丧气:“大多数人都挺安静的,就那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陈升说:“明天我还过去找亭哥复习,要不你也一起?”
秦恒誉立马点头。
相里亭正色:“秦同学,我听陈升说你珍藏的笔记、试题是知青点最多的。”
“行行行,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我明天都带来跟你们分享。”
“嘿,你小子真上道。”
年轻人心性活泼,没一会儿相里亭就开始跟他们勾肩搭背,秦恒誉和陈升都学着他晃晃荡荡的步伐走路。
他们先是送了李珍珍回去,随后顺路走了一段,才各回各家。
“约好了啊,明天一块儿复习!”秦恒誉特意叮嘱一句。
相里亭:“放心吧,明天给你俩一人准备一张桌凳。”
在仓库坐了一天,相里亭在院子里伸胳膊踢腿,左右转身带动腰身,舒活筋骨。
可能是最近吃得不错,他没有刚穿来那会儿只想倒下睡觉的疲累。
李芙和李蓉站在他旁边,充当左右护法,模仿着相里亭的动作,认认真真地抻直了胳膊腿儿。
今晚林静做了元宵,黑芝麻馅儿香甜不腻口,热热乎乎的元宵下肚,相里亭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太好吃了!
相里亭吃了两碗,意犹未尽撂筷,他视线一转,落在赵艳芳的房间,此时门帘拉开,赵艳芳和李诚正相对着吃糠咽菜。
元宵的味道没有那么大,两人总算能顺顺当当地吃一顿,结果正艰难地往喉管里咽,一偏头就对上了相里亭绕有兴味的视线。
“人啊,还是得多吃糙粮,这个易消化易吸收。”相里亭笑道。
李诚磨着牙停住筷子。
林静回忆了下食谱:“咱们明天就吃高粱米饭外加糖醋鱼、小鸡炖蘑菇、烧茄子了。”
李诚、赵艳芳:“……”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李诚神色不虞,以前都是他和赵艳芳炫耀,这些人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而现在处境颠倒,落差大得令人难以接受。
“小人得志!嘴脸!”李诚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阴着脸坐在那许久,突然说,“妈,要不我们分家吧?”
怒火之下赵艳芳吃得急,险些噎到,她拍拍胸口顺了顺气,听到这话三角眼微眯:“分家?”
“对!分家!”李诚实在受不了了,这种抠搜贫苦的生活他一天也不想过,“我们去找队长,让他给咱们分家,到时候李亭手里的钱都得匀出来。你再提一句钱大多是你攒下来的养老钱,咱们手里能多出至少一百。”
赵艳芳越听越觉得可行,也吃不下糙饭了,干脆撂筷子,她得意地哼道:“这主意好,还是小诚聪明。李亭也就得意这两天了,赶明儿我就去队长家,你安安心心上学,这事交给我。”
聪明。
想到今天下午的闹剧,李诚脸上的笑垮了下来,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李亭是真的会那些题。
不过没关系,等到重新分了家产,以李亭最近的开销,肯定潇洒不到高考,况且那个短命鬼就算能考上也活不了多久。
这么一想,李诚心里总算舒坦了。
赵艳芳和李诚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谁料第二天中午下工,相里亭去了镇上。
他们望眼欲穿,等相里亭回来好分家,焦心地等了好半天,许久许久后,一串叮铃叮铃的清脆铃声由远至近。
李诚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家门往外一望,登时眼前一黑。
相里亭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一个袋子,车把左右也各挂着一罐麦乳精,他迎风笑着,携一身金钱的清香。
看见大门口的李诚等人,相里亭动作利落地从自行车上下来,单手扶住车把,眉尾一挑,似乎是有些诧异:“你们都在这儿等我呢?”
“我好大排面啊,”相里亭边将自行车推进去边感叹,“真荣幸。”
李诚身形不住地发抖,双眼泛红,张嘴时上下牙齿磕在一块咯嘣咯嘣响:“你……你买自行车了?李亭!你怎么可以那么败家?!”
一字一句抖抖颤颤,语气近乎崩溃。
“我的钱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挺宽。”相里亭摆好自行车,将零食提在手中。
“二叔!二叔又买好吃的回来啦?”
小侄女像是两颗软软的炮弹冲过来,相里亭摸摸她俩的小脑袋瓜,给她们分买回来的高级点心。
“来,一人一块。”
李诚今天没在学校吃午饭,兴冲冲跑回来就是为了分家,此时气得过电般浑身发抖,眼前一阵绿一阵黑。
赵艳芳血丝爬上双眼,问道:“你现在还剩多少钱?”
“还剩八十,”相里亭瞥了她一眼,催命鬼上身,“你们两个有问这功夫快点还钱。”
“给你们免利息不感恩不说,还想管我花钱?我有时候觉得我这债主真是有够卑微的。”
“我还你他……我……”
相里亭想说你慢点讲话别激动,下一秒就见赵艳芳眼皮一翻,晕了过去,相里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谨防碰瓷。
【赵艳芳负性情绪值+10】
【李亭负性情绪值+10】
第8章 农业科学家
“妈!”李诚这一嗓颇为凄厉,直叫人鸡皮疙瘩唰地起立,梦回生离死别的苦情剧。
李诚扑过去扶起赵艳芳,他费力地撑着人,阴狠的目光戳在相里亭身上,对方刚才那一撤步他全看在眼里。
“李亭!”李诚现在不叫二哥了,直呼其名,他咬牙切齿地指控,“你把妈气晕过去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今天非得要个说法,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孝的人!”
相里亭没想到,他都往后躲了居然还能被讹上,真是世风日下。
群众的眼光雪亮,李平莫名其妙:“二弟没做什么啊,不是你们上来就问他买完东西剩下多少钱,还说他败家的吗?妈晕过去关二弟什么事?”
“会不会是中暑了?最近天挺热的。”
相里亭嗤笑,直截了当戳穿:“中暑是不可能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和赵艳芳同志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这话一针见血地毒,李诚托着赵艳芳左右晃荡,险些也晕了过去,气得说不出话。
而李平夫妻差点没笑出声,忍笑忍得肩膀一耸一耸。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跟你李诚说不通,”相里亭啧了一声,叫上自己的两个小跟班:“走咯乖侄女,咱们去泡麦乳精。”
"OHHHHHHHHHHHH!”两个小朋友紧跟在他身后欢呼。
麦乳精在这个年代算是非常奢侈的高级饮料,李家人只有李诚尝过一碗,其他人都不知道滋味,因为价格实在太高了。
相里亭一口气买了两罐,不过他不心疼,相里亭深觉在吃喝上委屈自己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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