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笑着揉了揉脸:“还好。”
“所以你就更愿意给张伯华卖命了?”唐誉从冰桶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用白色丝绸包裹的玻璃杯。
白洋打开电脑:“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卖命的,这条命就卖给自己。你现在卖给谁呢?”
“你都不卖,我就更不可能了。我这条命可太值钱了。”唐誉牵起嘴角。
屋里不止弥漫着酒香,还有瑰丽酒店特有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香味。白洋一直都形容不上来,这些年也没有买到过类似的香水,后来他想,这可能就是钱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么便宜的酒?粉不啦叽的,不识货了?”白洋挑刺儿。
唐誉顿了一下,震惊地问:“我不识货?唐家就没有不识货的人,我选什么都是万里挑一。粉色是收葡萄那年的日照时长不一样,原本的酒水是浅葡萄色,一不小心变成了绝版货。”唐誉坐到他面前来,双腿和他的腿交错,互相伸到对方的椅子下头,“你才不识货呢。”
“那这瓶酒叫什么?不会又是你的女儿红吧?”白洋觉得很好笑。那年在迪士尼别墅,唐誉说他带来的那瓶酒是他出生那年存的。
“确实有一个非常好的名字。”唐誉忽略了白洋的嘲笑,“你是真打算来瑰丽做ppt?”
“不然呢?”白洋笑着把电脑转过去,“婉君可都给我做得差不多了,我在润色。你呢?”
“我觉得我会比你先做完。”唐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白洋抿着嘴看他嘚瑟,手下可一点都没停。两人仿佛回到大学时代,在学生会办公室里闷头改计划书。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关系?他们也说不清了,他们有太多得说不清。
工作的时候,唐誉就不闹了,偶尔抬起眼皮看向对面,酒香就在两人鼻息间追逐。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白洋先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我可做好了。”
唐誉直接将电脑转过来。
白洋也把电脑转过去,和他们曾经过去的一次次重合。
“操。”白洋看了一眼就骂人,“你抄袭我吧?”
“我就不喜欢你们体育生骂脏话,有话不会好好说么?”唐誉也清楚问题在哪里,两个人的ppt风格太像了。不止是模板的选择还是布局,连主颜色和字体、字号都撞了。他敢打赌,只要往后多翻几页,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重合。
白洋把电脑转回来:“你改吧,我不改了,回家睡觉去。”
他一起身,唐誉也跟着起来了,拦住他:“酒都醒了,不喝?你现在又没车,不怕醉驾。”
白洋淡然得无所谓:“喝完了呢?”
“喝完了你再走。”唐誉走向醒酒器,分别倒进两个杯子,“以前壹唐也拍卖出了几瓶好酒。”
“你这瓶不上拍?”白洋接过后润.寓.w.言.了一口。
唐誉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反应:“你现在喝的这一瓶就是我拍下来的。”
两个人的脸像是被酒水颜色染红,白洋抬头一饮而尽,自己这杯喝完了还不算,拿走了唐誉手里那一杯再喝了个精光:“既然这么贵我得来两杯。好了,喝完了酒,我走了。”
唐誉像个精致的影子,闪到他面前,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路:“那么着急回去陪谁啊?不会又是屈南吧?”
“你老揪着人家不放干什么?有完没完?屈南招你惹你了?”白洋盛气凌人地反问。
唐誉也不甘示弱,耐人寻味地说:“谁让你们体育生都那么乱,训练结束抱来抱去还一起洗澡,我可不那样。”
“是是是,我们体育生就是淫.乱,满意了吧?”白洋一把拽住他的浴袍领口,“清高的大少爷,你对我们到底有多少误解?”
“不是误解,你自己都承认了。”唐誉的手抬起来,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握住他的腕口,而是伸向了白洋的头顶。
白洋不喜欢被摸头,这让他感觉到脆弱,就好像自己是需要安慰的一方,不占上风。但唐誉也没有接触他的发丝,反而像掰了空气一下。
“你有病吧?”白洋瞪他。
“掰断你的羊角,邪恶的咩咩。”唐誉理所当然地说。
白洋揪住他领口的手凶猛地收紧:“什么?”
唐誉的声音柔和下去:“我在国外看了一本书,羊是邪恶淫.乱的象征,是恶魔。还总是自不量力,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摆平一切,殊不知登高跌重,树大招风。”
白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这话别人说可太傻逼了,但放在唐誉身上,居然天真得行得通。“那我也比你好,你看看你头顶上是什么?一堆理想主义泡泡。”
“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的理想泡,别给我戳破了。”唐誉的身体往前一倾,是被拽的。白洋的右手快速往上一戳,阴沉的面孔出现了很久不见的童真:“晚了,已经都他妈给你戳破了!”
他觉得自己在抽风,和唐誉凌晨一点多不睡觉,做完ppt就开始搞莫名其妙的东西。唐誉还在笑,笑得他心烦意乱外加眼花缭乱,最后一拳挥了过去。唐誉胸口挨了一下,两个人像是要打起来,他揪住他领口,他揪住他领带,最后在争斗中齐齐倒向了那张熟悉的大床。
倒下时,白洋“嘶”了一声,右膝盖在抗议这种力量。唐誉的助听器捕捉不到,扼住白洋的腕口往上拉动。白洋力量又占上风,反手扣住他的腕子,修长有力的手指擦着一路火星一般到了唐誉的手肘位置。
他轻轻一掰,唐誉的力气就被卸掉了。白洋趁机翻到唐誉的身上。
唐誉的长发完全散开了,浴袍也被扯开,半遮半掩。两人喘着气,白洋敞着衬衫领口,电光火石间一拳再往下砸……
唐誉连眼睛都没眨动几下,迎面而来的不是拳头,而是已经铺在旁边的雪白薄被。打成这样,被子还是能罩住他们,白洋没好气地骂他:“你要睡就赶紧睡!”
“体育生就是烦,出汗也不洗澡。”唐誉动了动手指。
“爱睡不睡。”白洋起身要走。
唐誉从身后捞住他的腰,将人扯回了床里:“白队不陪我睡觉啊?”
“谁陪你啊,我怎么那么爱陪你,自己睡吧你。”白洋再起身,这回唐誉完全压上来,还盯着他敞开的领口看了又看。
“成,睡了。”唐誉不再挣动,直接压在他颈窝里,一把摘掉了助听器。白洋眉心紧缩,恨不得揪住他的头发给人拎起来,最后却又只能瞪着天花板喘粗气。
“唐誉?唐誉!狗逼!”白洋骂他。
唐誉摇了摇头,意思是他已经听不见了。白洋准备继续掀他,一个寸劲儿,看到了床上助听器上的牙印儿。
他久久地看着那个牙印儿,最终还是攥了攥拳头,没再伸手,搭在了唐誉的后脑上。
这一夜,唐誉睡得不错,听不见也没关系,他会寻找热源。只不过热源会走,睡醒的时候床已经凉了,唐誉孤单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失望地坐起来,苦笑着捏住助听器。
白洋没怎么睡,一大早就开始喝冰美式,今天是个阴天,右膝盖总是不舒服。在家休息了一天就到了周一,他打卡上班,唐誉姗姗来迟,但居然也打上卡了。
两人就像完全不认识,仿佛那晚的对话,触动,触摸,那两杯淡粉色的酒水,都是假的,比梦境还不真实。天一亮他们各自走上了别的道路,一个不回头,一个不会等。片刻温存也不能证明空中楼阁存在的必要,也没有眼看他大楼塌的结局。
因为这栋大楼,可能就没有起来过。
周一忙,白洋先把组员们整理的信息归纳,一直没顾得上看手机,直到它震动几次。
白洋看几眼,接起来:“你现在不应该在上课吗?”
“哥,我想换手机。”一个女生的声音。
白洋摘下眼镜,压了压眉心:“你现在手机才用了半年。”
“还有我要上一个艺考课程……”女生又说,“我们老师也推荐我们上那个。”
白洋重新戴好眼镜:“等等吧,下个月的。”
结束通话后,白洋安静了很久,起身走到SVIP办公室门口。唐誉也在低头办公,听到敲门声说:“请进。”
白洋拧动门把,走进办公室,关门,再拉下百叶窗。他直接坐到办公桌边,从兜里摸烟盒,抽出一支点上。
唐誉打开窗户和空气净化器,顺手将烟捏过来,认真地埋怨:“我很讨厌你抽烟。”
“温翠什么时候从天津回来?”白洋再摸烟盒,白雾绕在他们当中很不真实,随时都能消散。
“你怎么还想找她?”唐誉走到白洋的左侧,挡住窗外光线。白洋眼睛眯起来,瞳孔却在光线变化下生理性地放大。唐誉的脸立即偏向一边,用他的瞳孔和光线玩游戏。
“到底什么时候?”白洋顺势问。
“周五晚上的飞机。”唐誉直接就告诉他了,熟悉的气息扑面,心脏里有不能剥离的触感,“不过她已经是SVIP组的客户,你想抢?”
“凭什么不能抢?她就这么认定你?”白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唐誉马上厌恶地偏过头去。
白洋笑了笑:“你这是嫌我抽烟呢,还是嫌我贪图那一笔抽成,明知道温翠对我有点意思还要抢一笔?”
唐誉一时沉默,因为都有。他没法掩饰这种情绪,白洋也敏感地超出想象。大一军训时两人的基调就是如此,那时候白洋就是同级生嘴里最不择手段往上爬的“教官的狗”。
还没正式开学,白洋就出名了。和教官打成一片,帮着教官管理学生,主持汇报晚会,军训汇演当天的升旗手。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唐誉避之不及,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眼花缭乱的市侩人。
“万一温翠不睡我也能签呢?”白洋反问,他想试试。
“她如果认定你,就要睡你才签合同,你就这么上赶着?”唐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冷笑着说,“我见过的比你多,钱就这么重要?”
“对,你什么都见过,我什么都没见过。”白洋掐灭了烟。
“你真要找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玩儿不转!”唐誉一把拿过烟灰缸,“白洋我告诉你,你要是找她去,以后就不要再和我说话。”
第14章
两人谈崩,唐誉真不理解白洋为什么非要去和温翠谈,之后两天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两组人开足马力准备应对宣讲会。快到下班时,张伯华又给唐誉找了活儿,无形加班。
第二天一早,唐誉是被唐弈戈叫醒的。
“醒醒,醒醒。”唐弈戈轻拍他的脸,不好的回忆席卷心头。
唐誉婴儿时期就很容易睡不醒,耳聋不仅毁掉了他的听力,还毁掉了他的现实认知。他睡觉的时候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像昏过去。这种现象伴随着他的成长而日渐消退,可阴影留下了。
特别是婴儿喘气本来就不明显,唐弈戈记得有一回他以为小外甥死过去了,没人能叫醒他。
而唐誉睁开眼后,类似心悸的恐慌漫上心头,梦中一辆车又一次撞上了他的车。耳边万籁俱寂,他从床头柜上拿人工耳蜗,外体机和植入皮肤下的内体机因为磁吸力而相贴的一瞬,有声的世界再次拥抱了他。
他靠着唐弈戈的肩膀,进行开机仪式,开始醒盹。
此时此刻的唐弈戈不再乱动,外甥从小就是这样,睡醒了必须靠着一个人醒醒盹,不然情绪会很低落。他拍了拍唐誉的脑袋,有意避开动过手术的左耳。左耳后有一道明显的弯刀状伤疤。
现在科技发达,医术精湛,几个月的婴儿都可以做人工耳蜗手术,越早越好,术后也不会留太明显的疤痕。唐誉这道疤是全家的伤痛,因为他不止做过一次手术,而是两次。
第一次手术时他13个月大,因为恶性人为原因手术终止,当时已经在磨头骨了,手术失败。
第二次手术时他18个月大,唐誉的太爷爷亲自请他的好友出山,找了专家,手术终于成功。
手术后脑袋上裹着厚纱布,唐誉也不哭,解开纱布后耳朵后面多了一个明显的圆形凸起,那是他植入的“小耳朵”。
他幼嫩的耳朵被切开过两次,才听到了全家人的声音。耳朵成为了他最为明显脆弱的弱点,不愿意让外人触碰,更别提掏耳朵。
“今天忘记上闹钟了吧?”唐弈戈继续拍着他。
“嗯。”唐誉闭着眼,做梦都是和白洋吵架,“好了,我可以了。”
“没睡够就接着睡。”唐弈戈这才起来,拉开了窗帘。
唐誉缓缓点头,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珠:“老六呢?”
“人家早就起来了,现在开车去接你那个小跟班。”唐弈戈不懂唐誉为什么把唐基德带到公司,从任何一个方面考核,唐基德都差点意思,专业更是南辕北辙。但带就带吧,多一个小不点儿又吃不垮公司。
唐誉又闭上眼睛了,他真的很不喜欢睡醒后的这段时间。
“要不我给你请假?”唐弈戈抬腕看表。
唐誉揉着耳朵:“不用不用,我要拿全勤……几点了?”
“8点20。”唐弈戈从容地说。
8点20?8点20!然后这个时间点落在唐誉的人工耳蜗里可一点都不从容,他翻身下床找衣服,一气呵成。“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急什么,迟到就迟到,多睡一会儿。”唐弈戈自然不觉得有问题,可是看唐誉那紧张样儿,真整得那么回事似的,“衣服给你搭配好了,挂在衣帽间里。开车注意安全,我让你去磨炼没让你真拼命。”
“谢谢小舅舅!”唐誉利索地跑向衣帽间,今天可是宣讲会!
此时此刻,白洋已经在工位上坐了20分钟,左眼余光里,办公室的门都没开。贵公子连按时上班都做不到,自己果然没看错他。
坐在工位上的汤萤闷闷不乐,白洋敏锐察觉到,左腿蹬地,椅子滑到她旁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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