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顾南风笑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高管临下了医院电梯才缓过来一会儿,刚刚顾南风在酒吧那一出,就算他不是顾家的人,只手段狠成那样,打人都不带脏手的,他也不敢推脱这事情了。
顾南风在吸烟区抽了根烟,刚刚手机上收到了几份资料,关于言星河的,他没打开看,过往表现在当下每个人的身上,一旦想到这一点,他就没了任何的心情去挖那些陈旧的事情。
“师哥,”顾南风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温和,“头还晕吗?有没有吃饭?”
对方顿了顿,回道:“我没事了。”
大概是知道欠着人情,所以很有耐心地等了几秒,顾南风轻声笑了笑,突然想抱抱他,“师哥,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听了不要着急,好不好?”
“我今天晚上碰到了小恩,我只知道她叫这个了,小姑娘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她身体不太舒服,我带她来医院了,我现在告诉你地址,你过来,还是我去接你?”
顾南风感觉言星河的气息似乎有些急,哄道:“她现在没事,已经睡着了,你不要着急,我去接你。”
言星河顿了顿,缓缓道:“不必。”
“我自己过去。”他挂了电话,知道江恩在顾南风那里倒真的奇迹般地安下心来,他思绪有些乱,不明白江恩晚上为什么不在福利院,会和顾南风遇上。
他带了自己常用的几张银行卡过去,去的路上先给春山福利院的院长打了个电话。
“喂,王院长,晚上好。”
“我想问一下,江恩睡了吗,我有事情找她。”
王院长那边语气很平淡,“哦,小言啊,都已经半夜了,她肯定睡了的,刘阿姨都已经查完房了,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可以打电话过来说啊。”
言星河眸子里一片冷然,“是这样,江恩身体不好,我想请刘阿姨多照顾她一点的,我看她最近又瘦了,担心她饮食上不均衡,之前我还特意跟刘阿姨说过这件事。”
“对,这事情我知道,我看这几天刘阿姨经常跟江恩在一块儿的,你放心,小言你自己也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对我们这几个长辈还不放心吗?”
“是,谢谢王院长。”言星河挂了电话,头有些疼,更多的却是无力,他们在撒谎,可是他连戳穿都不行。
当面质问又能怎样,他还没办法把江恩接出来照顾,他自己的生活尚且是一锅糊粥。
到了医院病房,言星河一眼看见站在走廊里的顾南风,他朝自己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师哥。”
言星河道:“谢谢你。”
顾南风哪里肯要他这一句谢谢,他想要点别的,趁着言星河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人不肯撒手,“师哥,我不想听你说谢谢。”
言星河没有推开他,愣住了,心里却觉得很累,他一向都和人界限分明,别人不欠自己,自己也不欠别人,现在却好,对顾南风他已经累了一堆人情,这东西拿钱算算不清,要用什么来还呢?
顾南风抱着他,动作很轻,好像只是需要靠一靠他,闻一闻他身上的气息,言星河也不动,任他抱了一会儿,道:“我去看看江恩。”
顾南风跟他一起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江恩睡着了,惊吓过度又哭了许久,体力近乎透支。
言星河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面上没什么波澜,眼里却盛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顾南风一时间有些晃神,言星河看江恩的眼神,或许就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顾南风心口一疼,又想去抱他,总归看不得他不高兴,哪怕他什么也不表现出来,好像对所有更糟糕的事情都能接受一样。
言星河摇摇头,“别动。”
“我没事。”
顾南风却不听,上前两步将他一把搂入怀中,非常强势地让他习惯自己的怀抱,这次动作比刚刚的拥抱要重很多,勒得言星河臂膀都有些疼,他声音轻轻地落在他的耳边,“师哥,你不难受吗?”
言星河竟真的分神想了想,他想不出答案,好像对这些都习惯了。
但是这个怀抱滚烫,他像对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顾南风的感情像岩浆那样四散开来,很快就要烧到他身上。
他闭了闭眼睛,在他怀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师哥,”顾南风力气放轻,“我会告诉你今晚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先告诉我,江恩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要试图骗我,你不说我会自己去查,我看得出来江恩不对劲,你们不是情侣关系,师哥,你就这么想让我误会吗?”
顾南风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怀抱一空,言星河又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开口道:“江恩有先天性心脏病。”
第二十三章
江恩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只是在同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而已,江恩比他迟来一些日子,在他十三岁的时候来到了这家福利院。
那个时候的江恩穿得像个小公主,她是被警察送过来的,七岁的江恩怀里抱着一只粉红色的小兔子,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来的是个什么地方。
后来言星河发现,江恩确实是不明白。
她一出生就被查出来有先心病,父母带着她到处治病也没能治好,手术费用很高,而且要经过不止一次的手术,她家境大概不是非常好,承担不起这么高昂的手术费。
日子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再后来,江恩有一天晚上发烧,高烧不退,父母在上班没人照顾这个孩子,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烧坏了,医生说,江恩这辈子的智力将永远停留在五六岁的时候,她再也长不大了。
这一年的盛夏,江恩的父母带她去游乐园,给她买了新的裙子和漂亮的皮鞋,告诉她,要去给她买棉花糖,让江恩不要乱跑,在原地等他们。
再也等不到了。
江恩一个人等到游乐园关园,她的父母也没有回来,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报警,警察问她,她只会告诉他们父母让她站在这里等,问她家里人的电话号码,江恩也只说不知道。七岁的江恩记忆中没有这些,父母从来没有告诉她。
一年两年,她明白这里是哪儿了,也知道父母不会来接她了,她也不哭,她的心智永远停留在了孩童阶段,而孩童通常不记事,她只记一些开心的事情,哪怕父母是在游乐园把她丢下的,她后来记得的,告诉言星河的也只是一句游乐园很好玩。
她这么告诉言星河。
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气球,还有很大只的玩偶和色彩缤纷的游乐设施。
游乐园是小孩子们梦里的城堡,言星河能够想象出她当时到底有多高兴。
江恩非常爱笑,偶尔哭也只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言星河会选择照顾她,或许就是因为这孩子太爱笑了,让他觉得他自己的那份也在江恩那里。
江恩不怕他这个一天到晚冷着脸的哥哥,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能从小柜子里找出一块糖送给言星河,她一年一年长大,却还是每天都像个孩子那样,尽管她尽其所能的听话不捣乱,也还是很受欺负。
江恩后来哭得最狠的一次,是她发现言星河因为要给她看病,每天都打很多份工干很多活的时候。她哭闹着不吃药也不肯去医院,觉得自己不看病了哥哥就不用这么累了。
顾南风看着言星河很平淡地叙述这些事情,他突然打断了他,“师哥,所以你不爱笑,对吗?”
“那为什么也不难受呢?”顾南风皱着眉头,“一直这样,不会觉得很压抑吗?”
他问完之后自嘲地笑了笑,哭也好笑也好平淡也好,都只是每个人选择的面对方式罢了,哪来那么多理由。
他想起之前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每个人看到的世界,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样子,反过来讲也是一样。
而他希望言星河的世界里会有自己,他会有那么一些些的变化。
或许言星河真的觉得这些改变不重要,可是对他而言有关系,他希望言星河高兴一点,最起码对着他的时候,眼睛里能有些温度。
言星河转过脸来看他,看着他的眼睛,顾南风其实该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长相,为什么要和自己纠缠不清,甚至走一条非常难走,未必有结果的路呢?
言星河道:“顾南风,你不要喜欢我。”
他不去问为什么了,问不出结果,他总是希望停在这里,他希望自己的未来只有他一个人,不敢去迈出一步去接近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了解他。他的世界是一片空着的废墟,他自己住在里面就够了。
顾南风笑了笑,“师哥,你又不是我,我都控制不了自己,你说一句不喜欢,我难不成就真的不喜欢了吗?”
“师哥,我告诉你今晚我在哪里遇到江恩的,好不好?”
“我在暗涌酒吧碰到的江恩,这孩子差点被几个男人带走了,我如果今晚去迟一点,或许江恩连命都没了。”
“我问她,是谁让她来这里的,她说是一个叫刘阿姨的人告诉她这里能赚钱,她应该是知道你一直在替她生病的事情忙着筹钱,所以想自己先想办法弄点钱,减轻一下你的负担。”
“她很漂亮,而且还不知世事,如果真的有人打她主意,后果会是什么?那个刘阿姨在其中又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为什么江恩一进酒吧就被人盯上了?”
“师哥,我知道你聪明,你能想到其中到底有哪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人心一旦细究,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言星河知道,他最担心的就是江恩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意外,只是这件事情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人心不足蛇吞象。
“师哥,我帮你不好吗?”
“我帮你把江恩从福利院接出来,给她联系做手术的医生,你最近这么着急借钱,是因为江恩的身体越来越差,保守治疗已经没用了对不对?我问了医生,她第一次手术的时间不能再拖了,不然就再也来不及了。”
顾南风几乎是在趁机威胁他了,言星河放不下江恩,他要借这个机会让言星河欠他人情,要让言星河对他心有不忍,再不济,也是抓着他的软肋在手里了。
言星河看着依旧睡着的江恩,对顾南风道:“谢谢你。”
“我之后会慢慢还你钱,江恩的事情,可能要麻烦你很长一段时间。”
顾南风终于撬开了言星河的一层硬壳,哪怕只有一点点小缝,也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他并不满足于此,他声音那么低,落在言星河的耳边全是蛊惑,“师哥,人情,用钱怎么还得清?”
“要用人和情才行啊,你不喜欢欠别人东西,那对我也应该一视同仁,对不对?”
他不仅要言星河留在他身边,还要他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师哥,我们试试吧,你试着接受我,相信我,我们是适合彼此的。”顾南风轻轻地抿了一下他的耳垂,无声地笑了。
第二十四章
言星河要回一趟春山福利院把江恩的东西搬出来一些,她现在住院,不会经常回去住了。
顾南风要陪他一起,他拒绝了。
王院长和刘阿姨知道了这件事情,都过来陪他一起替江恩收拾东西,吞吞吐吐地看起来有话要讲。
“小言啊,江恩她怎么突然就住院去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
言下之意,是问哪里来的钱。
刘阿姨道:“是不是碰上哪个好心人了啊?平时江恩也不出去,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呢?昨天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我查房的时候她还在的,结果夜里和她住一个屋子的人过来跟我说,江恩跑出去了。”
她说话躲躲闪闪的,怕被迁怒,怕帮江恩的是个什么大人物,也想让这个大人物再多出点善心捐一点钱给他们福利院。
言星河收拾好江恩的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回过头来道:“江恩身上有伤。”
刘阿姨神色有些古怪,“这我哪儿知道呢,女生之间相处总有点磕磕碰碰的地方,江恩情况又特殊,我手底下照顾这么多孩子,我哪里忙得过来啊,小言你平时总让我多关照一些她,我尽力了的呀,我也是人,分不出那么多精气神去顾着江恩一个人的呀。”
言星河道:“刘姨,江恩昨晚去了酒吧。”
“她不认识路,也不知道有那种地方,她为什么去,谁告诉她的,这些我都已经不想追究了,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我也是,唯一的容身之所就是这里,我们都记得。”
“我也希望你跟王院长记得,这里是养小孩子的地方,不是捞油水的,人一旦没了底线,谁都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里的孩子们把你们当作唯一的亲人,但我现在并不知道,在你们眼里他们是什么。”
青年的眼神直直地对着他们,王院长和刘阿姨感觉那视线阴冷冷的,背上像缠了一条蛇,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色很难看。
言星河拿着江恩的东西离开了这里,他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江恩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糟糕的事情发生,也每天都有无数人痛苦挣扎,他只是其中一个。
他在一片淤泥里,连仰望星空的力气都没有了。
***
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顾南风就算是正儿八经地赖在言星河身边了,男朋友一起吃饭,正常吧?一起上课下课,正常吧?一起逛操场压马路,正常吧?
以上这些,顾南风暂且都没机会实施。
言星河答应跟他在一起了,但是在学校还是不允许顾南风对他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也不太爱让顾南风去他兼职的地方接他,至于补课的事情又重新继续上了,但是主要阵地依旧是教室,言星河很排斥去他家里给他补课。
顾南风认真反省,是不是那天他对着他要吃人的气势吓到他师哥了。
但那天也确实不怪他,就算没有对江恩的那个误会,估计他也憋不了几天了,言星河就是一块上好的新鲜排骨,挂在顾南风这只饿得眼睛都绿了的疯狗面前,他忍那么久就是个奇迹。
今天周一,言星河给他们班带完课,顾南风就嘚吧嘚地凑到他面前,“师哥,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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