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言星河走后没多久,顾南风就过来了,江恩朝他招招手,“小顾哥哥,你过来帮我一起叠,一千颗星星太多啦!”
孙奶奶也看到他了,笑着道:“你们俩今天时间错开了来看妹妹的啊?我看你哥刚走你就过来了。”
顾南风熟门熟路地过去打招呼,手里帮江恩叠星星,一边道:“你小言哥哥来的时候,你就这么铺着满床的星星给他看着了?”
江恩很骄傲地点点头,“昂!我还告诉他这是个秘密。”
顾南风无奈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那完蛋了,你小言哥哥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你的礼物是什么了,小恩是小笨蛋。”
江恩气鼓鼓的,“可是我还有五百只千纸鹤呢,都藏好了的,哥哥发现不了!”
顾南风失笑,想着小孩不经逗,又转脸哄她,“好好好,我知道了,这到时候送给他肯定是一份惊天大礼!他还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孙奶奶在旁边道:“你们这一家子感情真好,这小妹妹古灵精怪的咧。”
顾南风被“一家子”这三个字说得很高兴,跟老人又多聊了一会儿,孙奶奶大概是体内流淌着媒婆的血液,话题又绕到那个事情上去,顾南风听说这话在言星河那边已经问过一遍了,便道:“我哥他怎么答?”
孙奶奶道:“你们兄弟俩性格差得可远,你活泼,话多,你哥哥啊,我问他什么也都是点点头摇摇头,他自己的情况我还真没问出来,我又问你有没有对象……”
听到这儿,顾南风一颗心都悬上去了,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答。
“他说他也不清楚,小顾啊,你别是已经谈了对象不敢告诉你哥吧?”孙奶奶有些揶揄地看着他。
这个回答让顾南风挺高兴,至少言星河没说让孙奶奶给他介绍对象去,于是他干脆把孙奶奶这话坐实了,“对,奶奶,我已经有对象了,他怕生不爱说话,不怎么肯见人,等哪天我把他带过来给您瞧瞧啊!”
“我哥啊,我哥他性子就那样,不过据我所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您啊就别替他操心了。”
一来二去的,顾南风把自己和言星河从相亲大宴中摘出来,孙奶奶听他这么说,咂摸两下道:“又不肯说话啊?怎么性格跟你哥怪像的。”
顾南风心里道,可不就是一个人。
回过头见江恩正竖着耳朵在听呢,也不知道能听懂多少,反正听得津津有味,顾南风扑过来挠她痒痒肉,一边逗她一边道:“不许跟你小言哥哥说,听到没有?”
江恩嘻嘻哈哈地笑,小星星滚到地上去了,她跟顾南风要糖吃,“我还要去游乐园玩海盗船!”
顾南风满口应了,心想等身体好了大概也还要再过上好些日子才能玩,但总要有个盼头,小朋友开心一天是一天。
***
七月在两场暴雨中悄然而至,痛苦又熬人的期末周也终于结束,顾南风本该回清园小区的,但是言星河还是留校住,于是他也三天两头往那边蹭半个枕头,范磊今年留在这座城市兼职,也住校,言星河觉得这样实在过意不去,总不能经常让范磊出去住,坚决不肯再让顾南风留在自己这里了。
顾南风让他跟自己回去住。
言星河不肯,学校这里离出版社更近一点,事实如此,顾南风没有好理由把人说服,只好耍赖缠着人三餐一起吃。
言星河被他弄得烦了,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回父母家里。
他能看出来顾南风家里不是寻常人家,不然不会才大一就在一座城市里有房有车,但再如何,言星河想着他暑假两个月也得回家一趟。
这话里意思其实是在撵人,但顾少别的本事没有会意的工夫一流,撵人的话在他耳朵里听来是关心他怎么没回家,于是颠颠地装可怜,说自己爹不疼妈不爱家里哥哥是顶梁柱,他这个老幺是个不懂事的,被扔出家门了。
话里半真半假,言星河听进去了,眸光微闪,之后便没再问过这个问题。
他在出版社的临时工作还算稳定,最近正忙着一套古籍的重校整理,是缺人手的时候,言星河去了正填补上,他能力又好,众人一面夸李教授收了个好学生,一面也真的认可了他。
至于顾南风,言星河上班他也上班,公司渐渐步入正轨,虽说一时半刻赚不了多少钱,但好歹是起步了。
他好久没见到谢朝云,公司上的事情又正好和谢渊有了些阴差阳错的联系,他心一动,给谢朝云拨了个电话。
谢朝云这人,你给他打电话,十次有八次那边都是吵吵嚷嚷的。
“喂?”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险些让顾南风耳朵当场去世,“你从那地儿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几分钟之后,那边安静了,顾南风道:“你在A市?”
谢朝云答道:“我前几天回京城了,老头子让我回来一趟,你爸要过寿,让我去给他送礼。”
顾南风皱皱眉头,“你最近就忙这些?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说一声,怎么总感觉你忙得像国家领导人。”
谢朝云啐他一口,“您比我好到哪儿去了啊?恋爱一谈兄弟就是屁,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来联系我,今天保不齐还有事。”
确实有事,但还不急,他听谢朝云又道:“你父亲过寿,你回不回来?”
顾南风道:“不回。”
“不是,你还真要把顾家拱手让人啊?先不说钱的事情,权你也不要?顾家三代都跟军方有关,你就送给你那便宜大哥?”
顾南风玩笑道:“你红眼了?”
“呸——”谢朝云愤愤,“我是怕这些白瞎了你大哥,他玩不转这些东西,就是个完蛋玩意儿,顾家得在他手上撂挑子,再说了,你妈知道你这些心思,你就不怕她厥过去。”
顾南风嗤笑道:“你还没把她拉黑?再给她当说客我就去把你那几把古董扇子全折了。”
谢朝云笑道:“别,这不是过几天要上门做客吗,刚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她就给我打电话了,要是一直拉黑,见面多尴尬啊。”
顾南风道:“你让她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
打不打得通就不关他的事了。
谢朝云道:“那你真不回来?”
“再说,就算这一趟我不回去,我也一样有法子给他老人家祝寿,到时候我既不用看顾家人的脸色,也顺便把心意送到了,一举两得。”
谢朝云道:“您可消停点儿吧,我不想去看戏。不过我听你这口气,像是有别的打算?”
顾南风没有立刻回他,他原先是真的无意于权势,这些东西太累人,如果一辈子要这么活对他而言是无意义的,但是现在有了言星河,倘若之后言星河用得上这些,那他就得去碰一碰了。
思及此,他道:“放不放手不在我,但眼下的顾家还有得折腾。”
谢朝云听出他言外之意,“你师哥用得上你这些吗?不过也好,你想护着他,手里没点东西怎么护。”
谢朝云道:“说句老实话,我也用得上你,我得让你陪陪我,老一辈很快就由小辈替上去了,大院里也就我跟你熟悉一些,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那糟心的地方。”
敢情是要把他“拉下水”。
顾南风想起什么,坏坏地笑了,“朝云,我跟你说个事儿。”
第三十章
顾南风这语气叫人听着毛毛的,谢朝云心口一跳,脑海里蓦地出现谢渊的脸来。
果不其然就听顾南风道:“我公司最近正好有笔生意在和谢渊谈。”
“他是你小叔,有这层关系在我们这生意谈得很成功。”顾南风话锋一转,“朝云,我看你这小叔对你,好像抱着些别的念头吧?”
“你们不是亲的?”
顾南风这么问了,想必谢渊是找他说了什么,谢朝云额角抽疼,他按了两下,低声道:“他是我爷爷故友的儿子,当年出事之后我家收养下来的。虽然小了我爸不少岁但还是平辈,我管他叫小叔。”
顾南风拖长了声调“哦”了一声,又和谢朝云说了几句,谢朝云听完之后整个脑子都要炸了,电话一挂就想打给谢渊骂他个狗血淋头,结果已经快拨号了,他又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在心里不断地宽慰自己,他等的就是自己这个电话,要的就是争吵这个结果,他偏不给他打电话,偏不遂了他的愿。
顾南风这边和谢朝云打完电话,免不了多考虑一些,顾家的权势他究竟还是要抓一些在手里的,不是不信言星河,他师哥是有足够的能力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甚至于之后读博留在Z大也未必不可能。
但这期间人情世故少不了要动用一些,他想护着言星河。
顾南风舔舔唇,无声地笑了,真是一眼就栽了进去,那颗朱砂痣勾人心魄,第一眼就烙在心上,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想象假如言星河之后不在他身边,他的日子要怎么办。
好像每天逗言星河讲话,看他什么时候生气什么时候脸红,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正想着,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江恩的主治医生打过来的,他估摸着该是说手术的事情,时间越来越近,也叫人越来越紧张。
他接了,医生的声音里全是焦急,“顾先生,麻烦您现在来医院一趟,江恩这里出了些事情。”
顾南风忙道:“怎么了?她身体又不舒服了还是怎么?”
医生那里很吵,“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您快过来吧,情况有些糟糕,有自称是江恩父母的人来找她。”
顾南风神色一变,道:“还没有打电话给我哥吧?先不要告诉他,由我来说,我现在就过去,不要让任何人带走江恩。”
医生应了,顾南风立即便开车过去,路虎要给他开出超跑的气势,到了医院,果然江恩病房那一整层楼都闹哄哄的,顾南风拨开人群径直走过去,看到江恩一脸无措地被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死死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医护人员不会插手病人家属的事情,至多也只是打个电话通知。江恩虽被抱着,但他们也没觉得女人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因而全都没有太靠近。
江恩看到他来了,连忙叫道:“小顾哥哥!”
女人和他身边站着的瘦得厉害的男人眼神一齐转到他身上来,顾南风还没说话,女人抱着江恩就先“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哭带喊地道:“求求您,求求您把江恩还给我们吧,我们会带她好好看病的,我的女儿,妈妈这些年都很想你啊……”
她情绪很突然,哭得撕心裂肺,旁边的一些病人家属不知情地都生出几分同情来,可在顾南风眼里全是笑话,他冷笑一声,觉得这位母亲很搞笑,当初孩子是他们自己丢的,现在十来年了居然还碰上,对孩子而言简直就是二次伤害。
“这位女士,江恩很明显已经不记得你们了。”
“而且你们无凭无据,谁知道你们究竟是谁。”
“你们如果真的是江恩的父母,真的为她好,不如早点回去,我会好好照顾她,带她看病。”
江恩朝他看过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和父亲的角色在她的生活里缺失多年,她条件反射地想去躲,朝顾南风伸出手想要离开这个陌生的怀抱,可是却被女人死死地搂在怀里不肯放手。
女人还在哭,没完没了,“我对不起你啊,当初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把你弄丢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很后悔,小恩你原谅爸爸妈妈吧,你跟我们回去好不好啊?是妈妈对不起你……”
江恩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半晌讷讷道:“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让女人更加崩溃起来,“你怎么能不认识妈妈呢?你脖子下面有胎记的,我看到了,你就是我女儿啊,你跟妈妈回去,妈妈会对你好的,妈妈以前错了,这么多年妈妈知道错了……”
顾南风忍无可忍,要把江恩从女人怀里拉出来,却被一把推开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护在“母女俩”面前,不肯让顾南风靠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顾南风被眼前的场景弄得想骂脏话,他掏出手机给言星河打电话,江恩的事情言星河了解更多,或许能知道更好的解决方法。
他不想直接伤害江恩,也不想旧事重提。
言星河赶过来很急,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再等到病房见到人,脑子里那根弦几乎要因为绷得太紧而断掉,里面抱着江恩的那个女人正是之前在一楼大厅精神科见到的医闹的那一对夫妻。
但是看这里面的医生也不像是认识这对夫妻的样子,他走到江恩的主治医生身边道:“精神科的医生在不在?我之前好像看到过他们在那边就诊。”
主治医生心里一个咯噔,看那一直哭的女人精神状态明显不对,连忙打电话叫精神科的医生过来看,言星河冷着眸子,道:“我想你们已经很明显感觉到江恩不记得了。”
“她现在正在积极准备手术,之后身体会越来越好,如果你们真的为她好,请你们就当作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言星河很少说这么多话,江恩脸色很差,明显被吓到了,顾南风握着言星河的手拍了两下安抚他,“大家就不用围在这里看热闹了,我们会报警处理的。”
听到报警,瘦得可怜的男人突然暴躁起来,“报什么警?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情!江恩就是我们的女儿,血缘上的关系要警察来管吗?”
顾南风不是不想用强硬手段把江恩拉回来,但是女人的情况很不对劲,一直死死地拽着江恩的胳膊,如果一个冲动,江恩被她吓到可能会有更糟糕的后果。
没过一会儿,精神科的医生也过来了,认出这确实是之前在这里看诊的病人,头发花白的女人有很严重的精神衰弱,还是重度躁郁症患者。
但是家属不承认也不肯治疗,还说是医生误诊。
说之前在很多家医院都看过,没有哪个医生是这么个说法的。
这几个词掉进言星河的耳朵里无疑是灾难,女人有精神上的疾病,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顾南风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动声色地朝女人靠近,想要先吸引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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