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明月洒下遍地清晖。
燕齐本以为后半夜会很长,但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困意便向他涌来,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下午,太阳都开始西斜,往着下方奔去。
然后他就发现……
自己竟然被关起来了!
不仅门从外面被锁上了,竟然连窗户也被封住了,四处严严实实,半分不给他逃出去的机会。
燕齐不知道栾浮秋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但眼下他的底线自己没摸到,自己的底线是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给触碰到了。
如今这境况,是半点儿都忍不了了!
不过还没等他让人把栾浮秋给叫过来,栾浮秋就自己过来了。
昨天燕齐没有仔细看,现在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栾浮秋,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他眼下的泛着的青色上。
若是常人可能也看不太出来,但栾浮秋肤色极白,面上有一点稍微不一样的颜色,就会异常显眼。
而他这眼下的青色一看就是好几天都没睡好造成的。
虽然知道跟他讲道理八成是说不通的,但燕齐还是不想闹得过于难看,以至于最后不好收场。
于是他压下了火气,竭力平心静气甚至连眉头都收敛着没皱起来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不喜欢你总是去见乱七八糟的人。”
燕齐瞬间哑然,一时有些无话可说。
自己跟他对抗了这么多天,跟他解释说了那么多次,原来就换来了个这样的结果,果然就不该对他怀有丁点儿期望。
他或许是对自己有爱的,但他根本就不懂怎么去爱,偏偏还又独断专行,执拗的不肯因为他人退让半步。
燕齐忽然就有些庆幸起来,庆幸自己对他的喜欢只停留在那张脸上,就算再多一点儿也没多到可以因为他动摇心神的地步。
否则,别说情意会日渐消磨,败在他的不可理喻的偏激之下,恐怕自己也早晚会被气死。
“为什么不说话了?”对于他长久的沉默,栾浮秋面色又沉郁了下来。
燕齐觉得自己得再缓缓才能继续跟他逢场作戏,不然他怕控制不住,会崩了之前自己好不容易营造的痴情人设。
见他不做回应,那日他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以及近几日对自己的冷淡疏离,让栾浮秋心中的恐慌不安渐盛。
栾浮秋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说话?”
燕齐看着栾浮秋隐隐浮现着几分惶急的眸子,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心底恶劣的生出了一股报复欲。
之前他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眼下也该让他体会一下这才是,知道了冷暴力的滋味儿不好受,或许之后就不会再犯了。
栾浮秋多日未曾沉稳的睡过一觉,现在不仅是心口闷痛慌悸着,连头也又昏又沉,但心神偏生又因着燕齐紧张激荡着,他亢奋狂躁的情绪几乎在一瞬奔涌而出。
“燕齐!说话!”这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我说,我不想被关着,你会同意吗?”燕齐道。
栾浮秋向他走近,眼睛紧盯着他,“一直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每天都会来见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为什么你一定要出去呢?”
“像个狗和雀鸟一样被你圈养着,你说这样有什么好?我又为什么会愿意?”
“都是狡辩!”栾浮秋高声喝道,脖颈之上青色的筋脉若隐若现,“你不过是开始厌烦我了罢了,你不愿见我,不愿跟我说话,这一切不过是是你想摆脱我的托词!”
燕齐又觉得开始心累,他们两人之间的沟通像是存在壁垒,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栾浮秋见他再次沉默,情绪越发激动,甚至连身体都颤动起来,牵带着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抖意,但因为过高的音量恰好被掩盖了过去,“我说对了是不是?你对我不过只是曲意逢迎,对燕激尘他们才是真心所至,你去见他们是想着逃开我吧。”
“你也跟所有人一样,都觉得我肮脏低贱对不对?他们性子好自小长大之处都是干净的,而我性子乖戾,长在一堆毒蛇毒虫里,归根究底不过是个乞丐奴隶……”
“你亲我抱我时会觉得恶心吗?你有跟他们做过那些事吗?会比跟我做更让你高兴吗?”
栾浮秋如同疯癫了般凑近燕齐,颤抖的指尖攥住了他的衣襟,一双凤眸里升腾的火似乎要将他焚毁一样。
燕齐看着他渐渐染上猩红的眼睛,眉头微蹙了些许,觉得他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怎么皱眉了?”栾浮秋抬手抚上他的眉间,这句燕齐曾带着温柔笑意说出的话此刻被他说了出来,但却是跟两人浓情蜜意时含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我如今连碰你一下,你都忍受不了了吗?”
燕齐觉得栾浮秋当真是疯了,自己只字未说,他就能自行脑补出一场连续剧了。
栾浮秋想到前几夜他都去找了自己那个弟弟,眼底霎时染上了妒火,“莫不是在别人那里尝够了甜头,反而不稀罕在我这丁点儿半点儿了?”
燕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面含不耐的打断,“你到底在胡言乱语地说些什么,我都说了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做过这些事,你到底能不能听明白啊。”
“我不明白!我根本就不明白你说的哪些是假话,哪些是真话,你都是在骗我……你都是在骗我!”
栾浮秋说着呼吸又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身子颤抖的幅度都开始变大,眼神更是如颠似狂。
燕齐看着这人气疯了的模样,对他最后说的那番话却是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是在骗他。
看着他情绪难以自控地越来越激动,为了他的身体考虑,也为了结束这已经发展到不知该如何收尾的场面,燕齐索性在他后颈上的穴位上一击把他给弄晕了过去。
把软下了的身子接到怀里,然后燕齐朝着外面大喊了句,随即外面传来了动静,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请太医去了。
他把人放到了床上,看着那昏迷过去眉间依然残余着几分戾气的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可真是难啊。
他现在就想一走了之,最好是能再也不用见到栾浮秋了最好,省的一天比一天憋屈。
不过……以栾浮秋这极度不稳定的性子,他身体里的蛊真的能解吗?
燕齐突然又想着,要是栾浮秋是个哑巴就好了,那也就没法儿说出那些神神经经的话了。
当个聋子也行,反而那耳朵有也跟没有似的,听不进去人说话,就算听了也不见入脑。
外面渐渐传来走近的脚步声,和小太监轻细的引路声,应着的不是以往有些年迈的老太医的声音,而是一道温和的男声。
燕齐侧目看去,映入眼帘的果真不是往常见到的太医,而是一个背着药箱的白衣男子。
这人容貌不俗,身材修长挺拔,不疾不徐的向着这边走来,就像是隆冬里突兀闯入的一抹春风,带着能抚平人焦躁的安宁。
燕齐心中那股熟悉感再次涌了上来,自上次在养心殿外见到这人他就有这种感觉,这次离近了看着这人的面孔,熟悉感越发浓厚。
直至那人启唇开口——
“可是又受伤了?”
燕齐只觉脑海中有些东西开始松动,即将破土而出。
第39章
带着祁疏进来的小太监看着他突然朝着燕公子说起话来,脸上迷茫了一瞬,连忙小声说道:“祁大夫,是皇上需要您看一下。”
祁疏看着燕齐的眼底有些怔愣,继而朝他笑了笑,解释道:“是我看错了,一个晃神竟把这位公子看成了多日不见的故人了,还望公子见谅。”
燕齐看着他说着见谅,然而面上却丝毫不见半分歉意的脸,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充分怀疑他刚刚那句话就是故意的。
但他为什么会跟自己说那句熟稔的话呢?
难道他和原身之前真的认识?
燕齐目光放在这个白衣大夫身上,心中暗忖着,也不知这个可能是熟人的大夫是敌是友。
而在一旁看诊的人在看了看栾浮秋颈处就,忽然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燕齐对他带着些亲昵的模样觉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祁疏见此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些,他收回目光看向一旁一脸担忧注视着栾浮秋的林祥,开口时已经敛了笑意,声音温润却带着些清冷的疏离,“皇上并无大碍,想必是因为这几日心神过于疲乏,所以才导致的晕厥,眼下睡过去倒是对身体有益无害。”
“但我适才发现皇上体内气血两虚,火盛伤阴,恐是食用过多的寒食散所致,此物虽有药效但重在适量,此后若是不断了吃此药的话,对皇上来说只会是有害无益。”
燕齐立时想到了栾浮秋那会儿不正常的样子,心里猛然一个咯噔。
这是要完的节奏啊。
要不疯要不死,栾浮秋还能安稳地活到给他解蛊的时候吗?
祁疏说完便拿起药箱,转身准备朝外走跟燕齐擦身而过时,抬眸看了他一眼。
燕齐目光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几瞬后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在走到门口时,暗一却突然现身将他拦了下来。
燕齐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眉头皱了皱,“我又不跑,只是去问你们皇上的病情而已,你连这个也要拦吗?”
暗一闻言面上有些迟疑,燕齐趁他怔愣这功夫身子一闪就出了门,快步朝着祁疏走去。
祁疏走到后面故意放慢了脚步,明显就是在等着身后的人。
门口的暗一见他们两人没再继续向外走,反而是在门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也就止住了上前的脚。
“你认识我。”燕齐看着祁疏的眼睛语气确定的说道。
祁疏眉头微挑,面上是不变的淡笑,问他道:“你不认识我?”
燕齐再次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有点儿贱兮兮的。
“怎么现在魂回来了,却是不如之前可爱了呢。”祁疏打量着他,面露挑剔的摇了摇头。
燕齐听着他亲昵的话,和话里的内容,眉头越发蹙紧了些,“你到底是谁?”
“真不记得了呀?”祁疏叹了一口气,“枉我费了这么功夫,去了这么多地方才找到你,你可倒好,竟连我是谁都给忘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燕齐能被他说话给急死。
“自然是兄长,难不成以我这年纪我还能当你爹吗。”
“兄长?”燕齐不信的问道:“那你怎么是大夫,不是刺客?”
祁疏闻言面上的笑淡了几分,沉默了一瞬才道:“这其中之事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你若是想知道我之后可以告诉你。”
燕齐回头看了眼一直盯着这边的暗一,点了点头也没再问,忽然放低了声音问他道:“你知道子母蛊吗?”
“问这个做什么?”祁疏话落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你中蛊了?”
说着他带着几分急切的伸出手来捉住燕齐的手腕就给他把脉,随即他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你是如何被下的蛊?至今有多久了?发作时可有什么症状?平常可有什么反应?”祁疏一连串的问道,面上没了笑,反而是带了几分担忧和急切。
燕齐本来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这人还真的知道子母蛊,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他身子侧了侧,借着角度彻底用自己背影挡住暗一的目光,这才一一答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着这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知不觉地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暗一看着他们两人说了好一阵子,估摸了会儿时间抬步就要走近看看情况,没走几步就见着燕公子转过身来,祁大夫也转身走了,便没再继续上前。
直到看到燕公子重新进了殿中,他才隐身退了下去。
燕齐一脸恍惚的跟祁疏道了别,然后一脸恍惚的进了殿,最后一脸恍惚的坐到了床边看向了栾浮秋。
脑海中祁疏风说的解蛊之法在不停环绕——
“此蛊唯有一解,即在中蛊者心口处割一小口,中蛊者将体内母蛊引至此处从中取出,后以母蛊在外为引,方能将另一人体内的子蛊引出。”
这解蛊之法不仅有可能会让身中母蛊者在取出母蛊后有性命之忧,而且前提还得是其自己愿意,否则很难将蛊虫顺利的引到心口伤处。
总的来说,解蛊对于栾浮秋来说不仅没半点儿好处,反而要受伤痛苦楚,甚至还有很大可能会丢了性命。
若说是之前燕齐还抱着点儿能解蛊的希望,现在他觉得栾浮秋能给自己解蛊才是奇了怪了。
不过还好祁疏有法子压制这蛊虫,虽说三年时间不算很长,但相对于即刻毙命来说也不算短了。
床上的人就在这时突然动了动,继而那眼皮下的眼珠不住滚动,显然是要醒了。
燕齐想到他可能又要跟自己吵,心中就有些烦躁。
若不是祁疏说他炼制压制蛊虫的药尚且需要一些时间,自己那会儿就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希望祁疏能在明年顺利将药炼制出来吧,这样也就不用怕栾浮秋一怒之下驱动母蛊,让他葬身虫腹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安抚住栾浮秋才是。
燕齐极速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无声深呼吸了几口。
忍,忍,忍。
不就是不跟除栾浮秋之外的人接触吗,反正祁疏也说了最长不过是一年而已,顺利些说不定半年后他就能离开了,这都不算什么。
对,都不算什么。
燕齐自我催眠着在面上露出个笑来,随即又恨恨地想着,一定要栾浮秋吃吃苦头才能行。
最好能让他对自己的情更深些,然后在他情最浓时给他重重一击,让他尝尝肝肠寸断的滋味才好。
栾浮秋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睛,眼底尚且带着几许茫然,待看到床前一脸关心的燕齐时,面上更是多了些怔愣。
梦中愤怒转身离开的人,在现实中却是关怀的守在他身边,一直被遏抑住的委屈突然就像找到了缺口般,上涨着倾泻而出。
27/45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