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怎么听过,但松云也知道对现在的自己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便眉毛一拧道:“我怎的就轻浮了?又没到别的少爷、老爷屋里去,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要真等你到别人屋里去了还了得?有道是防患于未然,你行止不端,败坏的可是少爷的名声。”徐嬷嬷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说的话句句刺心。
松云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话,他觉得既冤枉,又屈辱,想到少爷的名声,他一瞬间彷佛觉得自己的确不该出去,但转念又想,他只是想去找魏月融分享他的小猫,怎的会行止不端,未免也把人想得太腌臜了。
松云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脸都憋红了,半天才想到自己该怎么说,气得结结巴巴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我要去回少爷!再说了……”松云少见地灵机一动,“再说我是去找魏侍君,是太太让我多跟着他习学的,你那天不是也听见了,你再不让我去的话,咱们一起去回太太,让她评评理!”
“我的祖宗!”徐嬷嬷惊呼了一声,“这么点事你就要去回太太,太太非给你一顿藤条不可!”
小猫在松云怀里喵喵地叫着,松云虽傻,但也知道徐嬷嬷这是在吓唬他了,他也怕太太,但还是咽不下气地梗着脖子:“我,反正我不怕,太太又不是没打过我,咱们现在就找太太去!”
松云其实也不是非得要出这个门不可,只是莫名其妙被安个罪名变得很生气,他此刻觉得自己在理,便一切都不怕了。
徐嬷嬷暗忖,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松云就是个愣的,因为傻,保不齐他真敢闹太太去,到时候,要吃挂落的可是自己。
松云虽然不机灵,但从前在学堂逃学也是练出来了,趁着徐嬷嬷发呆的当口,便一手拉起玉棋,哗地一声冲出了门外,很快就没影子了。
很快,他跟玉棋就顺利走到了贮月轩。
今天天气晴好,魏月融没有在室内,而是把桌子坐垫都搬到了廊前,在那里坐着晒太阳呢,松云一进院子就看见他了。
“看,二公子给我的。”他很高兴地向魏月融展示阮珩给他的玳瑁小猫,满脸都是笑容。
魏月融看见他终于不像昨天那样可怜兮兮了,也笑了起来,伸手要抱猫,松云便将小猫放在他怀里。
魏月融问小猫叫什么名字,松云说:“叫花衫,是少爷起的,原本少爷让我起名来着,我不会,所以就让他起了。”
魏月融说是个好名字,便又吩咐身边的丫头灯花儿:“去将玉虎也抱来吧。”
“你也养猫吗?”松云问。
魏月融点了点头,笑道:“从前养的,因九小姐喜欢,就抱给她了。”
灯花很快就从偏厢抱来了一头纯白的长毛波斯猫,个头很大,眼睛是一只碧蓝、一只金黄的。
松云哇了一声,说:“连你的猫都这么好看!”
他也很想抱抱玉虎,然而灯花将玉虎放在他怀里,还没抱稳,玉虎就从他臂下溜了出去,好奇地凑到魏月融身边,轻轻地嗅闻起花衫来。
玳瑁小猫还有些紧张,但很快就被玉虎顺了几下毛,两只猫儿算是初步认识了,在木地板上玩耍了起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魏月融笑着问,松云前几日总是一早就来了,今日却拖到魏月融都料理完家事了才出现。
松云说:“还不是那个徐嬷嬷,她不仅管事,还管着我呢。我要出来,她偏不让,说内宅里规矩严,不能天天乱逛乱窜的。”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魏月融好奇地笑着问。
松云便叙述道:“我一开始也没想到,白磨了半天,后来才想起来太太说了让我跟着你习学的,我搬出太太来,她才没话说了。”
“为什么我总是摆脱不了嬷嬷呢?到哪里都有嬷嬷。”松云叹息道,引得魏月融发笑起来。
魏月融笑完了,却说:“她虽然刻薄了些,但说得也有道理,在内宅里,行动万事都要小心的。”
“这些姜嬷嬷之前都教过我了,我娘也跟我说过很多遍,可是我又没有要做什么坏事……”松云很委屈地说。
魏月融却叹了口气,说:“你虽然不会做坏事,但是凡事若有一点影子,被有心人传起来,说不准就是要命的大祸。你没经过事,还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那也太坏了!”松云说。
魏月融点了点头,说:“所以凡事小心些总是好的。”
“那样活得也太憋屈了……”松云愁眉苦脸地说。
松云似乎有一种特质,凡是他发愁的时候总是特别可爱,并且让人忍不住发笑,魏月融便笑了起来,又安慰他道:“你以后要来玩,我派丫头去接你吧,这样想必徐嬷嬷也不能说什么了。”
“果真?”松云便立刻转阴为晴,笑着说,“那太好了。”
魏月融也跟着笑了起来,正说笑间,院门口又走进来一人。
第21章
女先生抱著书讲课,同外学堂里的先生并无什么不同。春日的午后,暖风从窗櫊外浸染进来,连书页被风带起时都散发著花草生发的气味。
阮珵忍不住向窗外看去。
有个年龄跟他相仿的人,从书堂后面的斜路远远地走来,他身边带着一个小丫头,手里捧着花草,用很轻的声音嬉笑着。
是兰漪。
他今天穿着的是水蓝色的衣衫,春天的衣服薄,被风一吹已经能看出遮掩着的肢体的轮廓,阳光映着他半边脸,虽然离得很远,但显得非常明丽,阮珵盯着窗外的那人看了一会儿。
“大公子。”女先生叫他了。
阮珵晃神,那女先生说:“我方才讲到何处了?”
阮珵便只得站了起来,随口念出了接下来的章节。
他早就背熟了,声音清凉地流淌在学堂里。
女先生叹了口气,彷佛已经习惯于他的走神,然而跟以前的每次一样,又抓不到他的错处,只得无可奈何地让他坐下了。
阮珵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兰漪已经走远了,在花木扶疏的小路上剩下一个小小的、明亮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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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漪今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看着是簇新的,应着春日的景很是清爽。他一见松云便笑了起来。
“你怎么也在?”
松云便又笑着捧起花衫给他:“看小猫。”
兰漪却哎呦一声避开了,道:“毛烘烘的,仔细沾我一身。”
原来他是不大爱猫的,世上有人爱猫,便有人不爱,魏月融爱猫,松云更加开心,但兰漪不爱猫,他也没怪,便把小猫小心地收回了自己怀里,避免沾到了他的衣摆。
魏月融却笑着讥讽了他一句:“什么金贵的衣衫啊,沾不得一点毛。”
兰漪也在廊下坐了,说:“哪里能跟您比金贵呢,衣衫要多少就有多少。我可是可着头做帽子,几个月的月银也就做那么两件儿,还得省吃省喝的。”
他这话听着像诉苦,魏月融便失笑道:“我说什么了,就引来你这么一大套,这是想要衣衫还是要银子?”
“这话说的多叫人没脸呢,好像我来一趟就为打秋风似的——”兰漪笑着说,但是也丝毫没有倔强,很快就话锋一转陪笑道,“不过你既说了,便好歹赏我一点儿吧,为做这么一身衣裳,真的揭不开锅了。”
他这样子实在有些贱兮兮的,松云看了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魏月融笑话他倒还罢了,兰漪听见松云也在一旁嗤嗤地笑,便不满起来,作势要扑过来胳肢他。
花衫喵呜一声跳开了,松云被胳肢得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笑着直叫救命。
二人闹了一阵,魏月融和两头猫在旁边看着笑。
最终,魏月融叫人把衣服箱子都搬出来了,说趁着今天天气好,也晒一晒,省的生霉,顺便叫兰漪随便挑喜欢的拿去罢了。
丫头婆子们七手八脚,很快就把魏月融的衣服都在院子里搭了起来,迎着阳光,松云只觉得五光十色的,件件都那么好看,不由得赞叹了起来。
魏月融自己也欣赏了一下,便叫丫头把其中的几件颜色鲜嫩的拿了下来。
“这些我如今也不合穿了,你们想要就拿去。”他十分大方地说。
“我能试试吗?”兰漪兴奋地说,看他这样子,松云便知道,他是很爱打扮的。
魏月融笑着点了点头,兰漪便拉着松云跟他一起,跑到室内去了。
兰漪试了两三件,松云觉得都很好看。兰漪的长相是很明艳的,什么样的衣服都衬得起,魏月融的衣衫自然是上好,样式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兰漪穿起来果然光彩夺目,每试一件,松云都在一旁痴痴地赞不绝口。
不过,兰漪也很快发现松云这个小傻子眼光好不挑剔,是看什么喜欢什么的,便反问他:“你不要试试吗?”
松云便很懂事地说:“他先前都给我做了好些衣衫了,还送我珠宝,我不好再拿他的了。”
“你这个乖小孩,”兰漪便很爱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说,“怨不得你那么好命,能跟着二公子。”
最终,兰漪就选了两件最喜欢的,将其中一件直接穿在了身上,把自己原先的新衣服交给了小丫头拿着,很喜悦地拉着松云出来了。
魏月融一看见他,便笑了起来:“就知道你喜欢这件。”
三个人重新坐在廊前,喝起茶来。兰漪穿了魏月融的好衣服,更矜持了,不但躲着小猫,连喝茶吃点心动作都格外典雅似的,可是不知是不是衣服上有魏月融气息的缘故,玉虎偏到他旁边蹭,惹得兰漪阵阵惊呼。
这场景便让魏月融忍不住取笑着他,松云也在旁边咯咯笑着,直到两只猫都被小丫头抱走了,兰漪才放松了下来。
松云便问:“你们今天不打牌了吗?”
“哪里能天天都打牌,那也太不像话了。”魏月融说。
“那你们今天做什么呀?”松云好奇地问,一幅很乖巧的样子,好像不论他们做什么,他都能在旁边看着跟着乐。
魏月融便指了指桌上,说:“我刚才在画花样子。”
松云探过头去,魏月融便将桌子上的几张纸拿了出来,松云看时,只见是细笔沾了墨画的,不过跟寻常的刺绣花样不同,有很多都是动物,每一张都不一样,有小猫,狗儿,还有兔子。
松云看得很新奇,问:“这都是你画的吗?”
魏月融点了点头,松云便很佩服地感叹了一声,又问:“那你也会针线吗?”
魏月融笑道:“哪里算得上会呢,打发时间的时候做一点。”
松云想起来什么,从自己腰带下找出魏月融给他的那只荷包,问:“我这个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魏月融便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
松云低头仔细看了看,那荷包上面的两只小猫,其中一只可不就是玉虎吗?
松云便崇拜地感慨道:“哇,你也太厉害了,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兰漪虽然得了衣服,却一点都不会拍马屁的样子,笑话松云:“他还会什么了,让你佩服成这样?”
松云便数起来,说:“他会的也太多了,会管家,会算账,还会打牌……”
听到最后一项,魏月融自己也噗的一声笑了。
会打牌算什么本领呢?
“算啊,我就不会打牌。”松云红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说。
兰漪笑得前仰后合,拉着他道:“来来来,我教你,我们两个现在就把你给教会了,让你明天就上牌桌!”
松云很有自知之明,忙说:“我一下学不会那么多。”
他捧着手里的荷包问魏月融:“你能先教我做这个吗,我想学。”
“你想学这个?你要做什么?”兰漪立刻感兴趣地问,又很恶劣地逗他,“做个定情信物给二公子吗?”
“不是!”松云红着脸辩解,说,“我是想做给大公子的。”
“怎么想起来做东西给他?”兰漪诧异道。
他并不知道松云进府的内情,松云也没跟他讲很多,就说:“就是想谢谢他。”
他跟魏月融说:“我一直想着怎么报答他才好,但是,一来我没什么钱,二来我就是再有钱,恐怕也买不到什么能放在他眼里的东西,”又望洋兴叹,捧着荷包说,“我要是也会做这个就好了。”
魏月融便很温柔地笑了,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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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阮珩回房,便见到松云捧着一个小笸箩,坐在那里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彷佛很专注的样子,都没注意到阮珩回来了。
阮珩悄悄凑过去看,松云受到了惊吓一般,很快地将手里的东西藏进了笸箩,又连笸箩推进了炕桌底下。
“什么东西?”阮珩问。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都没声音的?”松云面带紧张地说。
“给我看看。”阮珩好奇道。
松云有些脸红和为难,但架不住阮珩要求,拿出来了,笸箩里是针线,还有一些碎布片。
阮珩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松云要藏,原来其中的一片布片上,有一个针脚淩乱的图形,线是红色的,但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什么?”他笑着问。
“这是……梅花……”松云红着脸很勉强地说,又问自己找补了一句:“我还没弄好呢!别看了!”
说着,便将布片夺了回来,藏在了笸箩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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