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邵逾白开门,他急忙上前一步道:“邵先生,我监测到您又惊醒了,是又做那个梦了吗?”
邵逾白没有回答,他的身体还记得那一瞬间的痛苦和慌乱,指尖都跟着颤抖。
见他不说话,那个青年更着急了,又往前两步,手几乎要搭在邵逾白的胳膊上。
可在接触之前,邵逾白低头貌似无意地低头看了一眼,青年的手便像被火烫了一样缩了回去。
他很尴尬,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您,老夫人很重视您的健康……”
青年长着一副好相貌,眼型圆润,皮肤白皙,长着一副天生的微笑唇,很有亲和力,服软的时候更是看着可怜,让人不忍心责备。
他是邵逾白的母亲为他选定的疗愈师,叫安晓。
自从那场意外过后,安晓就一直跟随在邵逾白身边,收老夫人发的工资,关注着邵逾白的精神和身体变化。
面对母亲雇佣来的人,邵逾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你知道的。”
安晓连连点头:“是,我知道。”
他打量着邵逾白的神色,确定他没有生气后试探地说:“从三年前出院开始,您就一直做梦,然后突然醒来——长时间的失眠多梦,伴随过多心悸,对您的身体损耗很大。”
邵逾白给自己接了杯水,听出了安晓话语中的试探。
“那你觉得该怎么样?”他问。
安晓心中一喜,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一点笑。
“您愿不愿意讲讲梦里是什么?”他说,“我可以帮忙分析一下,一般梦境都与真实的情况有联系。”
邵逾白放下水杯,远远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安晓。
他反问道:“那你们愿意告诉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安晓愣住了。
“这……”
安晓是从大学里被邵夫人选中,来当邵逾白的疗愈师的,这也就说明,他是直接从一个甜美安全的象牙塔,跳进了另一个伊旬园,基本没有经受过任何压力的打击和摧残。
而邵逾白每一次的不满与反抗,都超出了安晓所能承受的极限。
一点泪水浮现在眼眶中,安晓的声音都哽咽了。
“邵先生,您知道的,我不能说……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去问老夫人吧……”
仿佛邵逾白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一般,说完,安晓就哭着跑走了。
“……”
邵逾白默默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心情异常复杂。
回到床边坐下,梦里的细节还在眼前不断反复。
那道身影和那道身影滴下来的血。
邵逾白从未跟任何人讲过他究竟梦到了什么,但似乎所有人都断定他梦到的东西一定有害的,是永远都不该被提起的。
就好像他们都清楚邵逾白会梦见什么。
三年前的那场意外,以及随后记忆里出现的一块块空白,成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并被一致决定将其尘封。
邵逾白本来也没有太在意。
就他看来,能忘记的东西都不会是太重要的,既然不重要,那也就没有必须记住的理由。
——直到他出院三天后,开始做那场梦。
梦里永远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一个掺着血的痛苦的吻,以及一道越走越远的背影,
剧烈的疼痛混杂着疯狂的绝望,在那人转身的一瞬间开始发作。
等梦境持续到第37分钟,邵逾白会醒来。
三年,一千多个夜晚。
从无例外。
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47章
一家只有老板在忙的蛋糕店里, 下午三点,挂在门口的风铃摇动起来。
高大的男人踏进蛋糕店,停在门口环视一周后, 准确地找到了坐在最角落的余逢春。
秦泽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拉开椅子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他问。
余逢春将带来的小鱼缸放在窗台上晒太阳, 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从余柯的手机上看到的。”
秦泽笑了一下。
“不可能, ”他说, “我的号码加密过, 而且你是想让我相信, 凌晨四点的时候, 你从别人的手机里拿到了号码?”
余逢春相当可惜地放下叉子。
骗人没成功, 并且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别人以为凌晨四点的时候他还和余柯待在一个房间。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余逢春含糊地说,“吃蛋糕吗?我请你。”
闻言, 秦泽往后一仰身, 目光挑剔地打量四周。
他今天的穿着比之昨天要随意一些, 依旧是黑色的修身西装, 但衬衫却解开两粒扣子, 露出些许蜜色皮肤, 袖扣的材质是贝母, 在光下泛着波光般的色彩。
昨夜余逢春太混乱, 只觉得秦泽又高又壮, 今日再看,才发现秦泽高眉深目,眉眼中带着些许外国风情。
他坐得随意, 在粉黄色的桌子前翘着二郎腿,周身的气质与蛋糕店甜美的风格格格不入。
“免了。”
打量一会儿后, 或许是觉得蛋糕店配不上自己的档次,秦泽开口拒绝。
“其实也没有这么糟糕,”余逢春试图替这家店解释,“三年前它的生意很好的。”
秦泽一挑眉:“三年前?”
余逢春点头:“对,三年前。”
一束怀疑的目光伴随着他的话语,落在余逢春的脸上。
秦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手要去摸他的侧脸:
“你不会真是余家死的那个大少爷吧?”
余逢春躲开他的手,没绕弯子:“是。”
被拒绝,秦泽没有生气,重新坐回去。
他语气轻佻道:“那余大少爷叫我来做什么?嗯?顺便一提,凌晨给人打电话,一般都是邀请过夜。”
“你昨天晚上还有心情睡人?”余逢春问他。
秦泽反问:“为什么没有?”
余逢春喝了口牛奶,平淡地抛出炸弹:“我以为你喜欢余柯。”
此话一出,坐在他对面的秦泽脸色变了一瞬,又很快调整过来。
“大少爷,这话可不兴乱说。”
“不是吗?”余逢春放下杯子,掰着指头一根一根地数,“余柯好看、脾气好、有能力,而且腰很细,皮肤很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弟弟的各种优点都被一一列出,秦泽饶有兴致地瞧着对面的人。
一般情况下,兄弟两人中如果有一个人格外优秀,那另一个人就会被掩盖在他的光芒下,很容易产生嫉妒等不平衡心理。
尤其是这个大哥还失踪了三年,而他的家人从没想过去找他。
秦泽昨晚翻看报告的时候,见到了不少余家藏着掖着的事,但因为平时见过太多,心里没什么波动。
但余逢春的这些反应,确实让他有点儿惊讶。
因为余逢春真是这么觉得。
秦泽不由问道:“你是在跟我介绍你的弟弟?”
“不,”余逢春摇头,“我是在跟你做笔交易。”
秦泽笑了,觉得不可理喻。
“你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易的?”他问。
“你现在住在余柯家里吧?一个连家都回不了的人,叫你一声大少爷,是我抬举,你实际上一点资源都没有——”
余逢春打断他:“——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点我?”
秦泽愣住了。
这时,门上风铃忽然又传来轻响,秦泽回头看去,发现是风吹动,没有人来。
老板还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一双粗糙的手上全是面粉和糖霜。
秦泽回过头,撞上余逢春了然的微笑。
“是因为觉得我好看吗?”余逢春戳着盘子里的粉红奶油,问,“还是真的尝不到,先吃个差不多的尝尝味?”
哪个都不是。
但秦泽没有否认,一双黑眸难辨喜怒。
面对他的目光,余逢春丝毫没感觉到压迫。
无论秦泽本来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他没有否认,那余逢春就当是了。
他缓缓道:“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我介绍你和余柯认识,怎么样?”
说完,余逢春笑了一下,动人心弦,如同一个提前预祝合作顺利的示好。
在秦泽眼里,那张明媚又缺乏血色的脸像一幅东方古画,被高悬在昂贵又阴暗的阁楼里,于艳丽中散发出丝丝鬼气。
“……”
许久之后,秦泽也跟着勾起嘴唇,声音也重回轻佻:“为什么不呢,大少爷?”
手指在桌子上敲击出一段有节奏的旋律,秦泽干脆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直接,余逢春也没跟他客气:“我要见邵逾白。”
“邵逾白?”
秦泽知道这个名字。
两年前,秦泽家里的公司与邵氏达成过短期合作,主要是研究技能共享区块链,休假在家的秦泽被父母推出来,以历练为名,与邵逾白进行过好几次接触。
在秦泽的印象里,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上跨国公司首脑的邵家人,虽然聪明、稳得住,说话做事自有一套章法,哪里都好,可就是没有活人气。
一双眼睛冷冷淡淡,扫过人时像潭死水,泛着陈年的倦意和漠然,仅剩的些许情绪是井底的树叶,也要跟着腐烂。
直到现在,秦泽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邵逾白的场景。
那是在庆祝短期合作顺利达成的宴会上,一番公事公办的讲话后,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秦泽遇见了个长得很漂亮的小明星,没费多少劲就勾搭上,喝了几杯酒后准备离开。
美人在怀,秦泽有些微醺,在路过花园无意瞥到一道身影,正盯着一朵在夜风中盛开的蔷薇看。
是邵逾白。
只是与白日里见到的精明强干不同,这时候的邵逾白,眼神飘得很远,整个人被落寞包裹。
他仿佛透过那朵花看到了更模糊遥远的东西,哀伤怨恨表现得太明显,容不得忽视。
秦泽站在后面,没有被发现,但夜风将邵逾白呢喃的话语带到了他耳中。
“……春。”
话音落下,如一声叹息。
邵逾白站在原地摇晃两步,就当秦泽以为他要摔倒的时候,他回过身来,水一样的哀愁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那个装自己没死的死人。
他看见了秦泽:“秦先生?”
那束目光告诉秦泽,现在的邵逾白和两秒之前的邵逾白,不是同一个人。
……
这是只有秦泽知道的秘密。
*
*
“你见他干什么?”
回想到以前的事,秦泽面上有些阴霾,直觉不吉利。
“你不知道吗?”
余逢春调整一下姿势,把蛋糕推远一些。
秦泽皮笑肉不笑:“大少爷,我不是万能的,你要是想找什么都知道的,去买个手机,下载浏览器,里面什么都有。”
0166忍不了了:[他到底在得意什么?]
余逢春:“我有求于他,他当然得意。”
不想跟秦泽绕弯子,余逢春直接道:“好吧,因为我想勾搭他。”
哦?
秦泽眉毛微扬,觉得有点意思了,客观评价道:“他看起来不行。”而且脑子有病。
余逢春不耐烦地摆手,拒绝相信秦泽的判断:“我乐意,你不用管。”
见他这么坚决,秦泽不再多问。
“行,我给你安排,”他干脆地点头,说,“顺便问一句,为什么找我?”
在今天之前,他们两个的关系岂止能用尴尬来形容,余逢春正常的做法是离他有多远算多远,而不是在有无数选择的前提下,找他帮忙。
面对他的疑问,余逢春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秦泽。
片刻后,他轻声道:“因为如果别人知道我要见邵逾白,恐怕会杀了我,而你不会。”
那幅藏在阁楼深处的画像似乎要活过来。
秦泽注视着余逢春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听见他说:
“你说对吧,小秦总?”
*
*
三天后,陈氏集团的老总,为庆祝夫人的六十大寿,要举办一场宴会。
秦泽把相关信息转发给余逢春。
余:【邀请函呢?】
秦泽:【只有一张。】
余:【那我怎么办?】
秦泽:【我带你进去。】
宴会邀请函上写明了,受邀人可带与一位同伴一起参加。
秦泽:【而且提前告诉你,邵逾白带着人了。】
余:【谁?】
秦泽:【他的疗愈师,以前在A国见过,叫安晓。】
他沉默一会儿,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秦泽:【长得挺带劲,我见犹怜的。】
安晓?
余逢春撂下手机,让0166查询资料。
从浴缸转战鱼缸的小金鱼畅游在水草里,查询片刻,0166说:[不行。]
“为什么?”
[不知道。]
0166非常挫败,尾巴一甩躲起来,嘟嘟囔囔地说这个世界邪乎。
“别生气啊,”余逢春敲敲鱼缸,“明天就见到了。”
听他这么说,小金鱼有些不情愿地露出脑袋。
[你有礼服吗?]
余逢春起身走到衣柜旁,拉开柜门,里面赫然是各类服饰,从休闲装到宴会礼服,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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