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俺知道,是俺对不住你。”
她伸手摸口袋:“俺回去给你拿钱。”
“惠姐,俺不要你的钱,你也没对不住俺。”汤秽指着王全说,“是他打的俺,俺家也是他整乱的,让他自己赔。”
一直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楚商羽没忍住,鼓起掌来:“对对对,让那小兔崽子自己赔。”
王全看着汤秽,咬牙切齿地说:“赔就赔,就怕你要不起。”
“我没什么要不起的。”
“行了,这事儿弄清楚了,就这么地了。”村长出来打圆场,“汤秽,你赶紧回家洗洗,换身衣服,等会儿那菜汤都冻你裤腿上了。王全,你该赔钱赔钱,该收拾院子收拾院子,年前都给了清。”
在村长的催促下,两家人算是把这事儿暂时掰扯清楚了。
王全被他姐拉走了,说改天来还钱。
汤秽扭头,又看见自己那一地的烂鸡蛋跟打包的菜,心疼得不行。
索宥桉过去,把羽绒服又给他裹上了。
“我以为你是个软柿子。”索宥桉说,“你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汤秽笑得有点苦涩:“俺不能软,俺从小就这么硬气过来的。”
索宥桉觉得自己或许能明白。
像汤秽这样的人,自己就是自己的主心骨,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他要是在外面都任人拿捏,那这日子只会越过越苦。
“回家吧,外面太冷了。”索宥桉抬手,搂着他肩膀把人往回带。
汤秽弯腰捡起地上的筐和扁担:“嗯,就是可惜了这些好东西。”
“没事儿。”索宥桉说,“以后我带你去吃更好的。”
第23章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之前围观的村民们只听见王全说汤秽搞大了他姐肚子,完全没听到,或者说不在意后来王惠的澄清。
于是,短短两天之内,全村都知道了“汤秽把王惠肚子搞大了”。
一开始汤秽并不知道谣言已经传了出去,还是楚商羽出去“采风”的时候听见的,赶紧跟那些人解释,但这事儿你说,人家也不信。
而且,王全承诺的赔偿跟清理院子中的红油漆也没落实,那小子知道自己闯祸了,第二天就跑了,倒是王惠,主动找上了门来。
王惠来的时候,索宥桉正盯着汤秽看,俩人说好要画全家福,他承诺一定画一张最好的。
“我给你画吧。”楚商羽在旁边嗑着瓜子说,“我比他画得好。”
“你把嘴闭上!”索宥桉瞪他。
“你敢说不是?十五岁那会儿你的破画才卖五十,我卖了八十呢!”
汤秽惊讶:“你俩十五岁画的画,都能卖那么多钱啦?”
他不知道的是,这“五十”“八十”后面,还有个万字。
“没多少。”索宥桉说,“不够塞牙缝的。”
他让汤秽别动,自己要先观察模特。
王惠就是这会儿上门的。
“哎呦,那位姐怎么来了?”楚商羽先看见的她。
汤秽望出去,见王惠提着个桶,犹犹豫豫地在往里走。
他赶紧起身,出了门。
“惠姐,你咋来了?”
王惠见到他还有些尴尬,她知道自己弟弟犯了错,给人添了麻烦。
“汤秽啊,俺对不住你。”
“俺都说了,是王全的错。”
王惠没说话,放下手里的桶,从棉服口袋拿出几张钱来:“这是王全赔你的钱。”
汤秽没接,他低头时看见了王惠提来的桶。
“惠姐,这是你的钱还是王全的?他自己咋不来呢?”
“都一样的。”
汤秽明白了。
他其实早就料到了,他们村里很多有姐弟的家庭都是这样的,弟弟闯祸,姐姐给收拾烂摊子。
“这钱俺不能要,它不一样。”汤秽说,“惠姐,王全都十九了,不能每次他干了啥,都是你给找补。你是他姐,不是他妈,他不能这样祸害你。”
王惠眼睛红了:“俺知道你是好心,可俺也没办法啊。”
“有什么没办法的?”索宥桉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也看到了地上那个桶,猜到王全拍拍屁股走人,让王惠来清理那扎眼的红油漆。
“只要你狠下心,就能有办法。”
王惠摇摇头:“俺家就俺俩了,俺不照应他,那咋整呢?”
索宥桉看看眼前的人,觉得有些可悲。
“姐,你真的怀孕了吗?”汤秽突然问。
王惠愣了一下,眼泪刷一下掉了出来。
“没了。现在已经没了。”王惠抬手蹭了蹭眼泪,“外头那些话俺听见了,俺会挨家挨户跟他们说明白,这孩子不是你的。汤秽,真的对不住,俺给你添麻烦了。”
汤秽皱着眉看她,最后钱没要,也没让她给收拾院子。
王惠走后,索宥桉说:“那个叫王全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呢?”
“习惯了。”汤秽有些难过地说,“他们这些人,都是习惯了。”
王家姐弟的那场闹剧对汤秽影响不大,尽管外面谣言并没有彻底根除,但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
“俺又没干过,俺怕啥。”
索宥桉觉得他这人生态度还挺值得学习的,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就这样到了腊八节,汤秽给那三个来家里吃白饭的做了腊八粥。
而索宥桉给汤秽画的全家福,也终于画完了。
汤秽特别喜欢,喜欢到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大屋的墙上。
楚商羽又在阴阳怪气:“我绝对能比他画得好。”
“那你倒是画啊,”索宥桉站在汤秽身边,得意洋洋,“人家汤秽怎么没找你画呢?”
“我们小汤秽是怕我累着!”
汤秽打了个寒颤。
楚商羽笑盈盈地看汤秽,他是真挺喜欢这个小土包子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像又什么都懂似的。
比他以前遇见的那些人都好玩。
这几天索宥桉有事儿没事儿就撵他走,可楚商羽不想走,回去没意思,他想近距离观察汤秽。
然而,这腊八粥还没吃完,一通电话就把他给叫走了。
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看到楚商羽对着电话骂了两句,然后回屋穿了衣服火速收拾行李箱,拽着老杨就走。
“我干嘛去啊?”老杨无辜,老杨的腊八粥还没吃完呢。
“送我。”楚商羽目光如炬,看起来是发生大事了。
索宥桉高兴了:“走吧走吧,老杨你送得越远越好啊!”
那两人走了,闹哄哄的家里只剩下汤秽跟索宥桉俩人。
汤秽突然问:“你也会这么突然就走吗?”
“我?当然不会!”索宥桉说,“我要走的话,肯定提前和你说。”
汤秽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吃了两口,又问:“你是不是年前就得回去啊?你得回家过年吧?”
“不啊。无所谓。”索宥桉几乎没跟他爸一起过过年。
他爸应酬多,除夕也忙,索宥桉以前经常是和他妈一起去旅行,在旅行中过年。
他妈去世之后,他就自己出去玩,或者找些朋友一块儿——比如楚商羽。
总之,不在家。
“你不跟家里人过年?”汤秽惊讶地看着他。
在汤秽的观念里,除夕是要一家人团圆的。
索宥桉笑了:“今年跟你一起过,怎么样?”
汤秽觉得有点不太可能,但最后还是点了头:“行啊,俺给你包饺子。”
索宥桉欢呼:“好啊!我好多年没吃过家里自己包的饺子了!我能不能申请白菜馅的?我记得小时候我妈总给我包白菜馅,特好吃。”
汤秽笑得开心:“行,那咱们到时候就吃白菜的。”
汤秽突然觉得心窝热乎起来了,日子也有盼头了。
之前他很怕每年的春节,家家户户都热闹团圆,只有他家,冷冷清清一个人。
可是今年不会了,今年有李奥陪着他,可能老杨也会在。
他们三个包饺子,白菜馅的。
他盘算着,过年前找人来把电视修一修,看看能不能临时扯个天线,到时候他们也一起看看看《春节联欢晚会》。
腊月初八,汤秽已经开始期待除夕了。
第24章
在遇见汤秽之前,索宥桉对乡下和乡下人有过十分浅薄的刻板印象。
穷。土。远。
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世界,一个他这辈子都不会涉足的地方。
事实上,过去的他根本极少会想到乡下,因为他的生活圈子让他接触不到那里的人。
所以,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相当新鲜,他就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每走一步、每过一天,都觉得新奇。
“世外桃源啊。”索宥桉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抱着暖手宝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着汤秽喂鸡喂鹅。
还有不到一个月过年,汤秽其实很忙。
他要去卖货,鸡蛋鸭蛋鹅蛋,还盘算着去进点年货,捎带手卖一卖。
他整天忙得团团转,也没什么时间老老实实给索宥桉当模特。
索宥桉倒也不着急,对于他来说,完成一幅作品最耗费时间和精力的是落笔之前的那段时间。
他需要大量的观察和感受,然后等待某个时机的到来。
“你觉得这是世外桃源,那是因为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老杨不留情面地戳破了索宥桉虚构出来的美好幻境。
“谁啊?你啊?”
“人家汤秽呗。”老杨说,“天天给你做饭收拾屋子,还得出去卖货。”
他问索宥桉:“你到时候打算给人家多少钱?”
索宥桉比了个“耶”。
“二十万啊?”老杨撇嘴,“真抠。”
“二百。”索宥桉眼睛还看着汤秽,“那画要是真能画完,估计不只值这个数。”
其实索宥桉也不是在乎这点钱,但他知道,这些钱对于汤秽来说,几乎可以改变他的人生。
老杨站在索宥桉旁边,吹着冷风看着小心翼翼拣鸡蛋的汤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画呢?”
他看看那暂时无忧无虑的少爷:“我可是听说了,表少爷的画都快画完了。”
“不急。”索宥桉信心十足,“他画完也没用,因为那个愚蠢的人类不是神的对手。”
老杨翻了个白眼。
楚商羽匆忙离开之后,汤秽家的小院子清净了不少。
索宥桉每天游手好闲的,在脑子里构建着那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画出来的新作品。
他话说得很满,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依旧毫无头绪,心里还是有点不那么踏实。
望着汤秽的时候,他总是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羞赧的还带着点惊慌失措的农村小伙儿,那种仿佛带着泥土芬芳的情真意切让索宥桉觉得可遇不可求。
不是说眼前的汤秽不好。
汤秽是真的很好,没读过多少书,字都不认识几个,可他却有自己的人生智慧。
然而越相处,索宥桉就发现汤秽和他想象的越不一样。
他以为这是个傻不楞疼、色胆包天的傻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可实际上,汤秽做人通透又理智。
索宥桉觉得这样不行,继续这样下去,他这幅画就真的一笔都成不了了。
来这里这段时间,汤秽待他很好,可他不是来度假的。
索宥桉想到一个法子,能勾出他想见到的他的那一面。
可那法子实在有点无耻,有点道德败坏。
索宥桉望着对一切毫不知情,掰着手指头算,跟他约定“当模特”的时间的汤秽,心里很是矛盾。
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问题。
这一刻,索宥桉觉得自己是新时代的哈姆雷特,左手是生,右手是丢人。
“啊!杀了我吧!”
索宥桉抱着院子里那棵大树,崩溃地嚷嚷着。
正拿着锅铲做菜的汤秽听见声音,推门出来:“啥?咋的了?”
他看见生无可恋的索宥桉在自挂东南枝,笑着说:“你干啥呢?进来准备吃饭了。”
索宥桉一听吃饭,立刻不想死了。
索崇山给老杨安排了点事儿,临危受命的老杨一大早就开车走了。
家里只剩下索宥桉跟汤秽两个人,吃饭的时候,索宥桉的眼睛又黏在人家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汤秽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你咋的了?咋那么看着我呢?”
“觉得你好看,多看几眼。”索宥桉回话的时候,都没过脑子。
汤秽长得确实挺好看的,清秀干净,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倔强,就像乡下随处可见的小树苗,看着弱不经风,实际上寒冬腊月都冻不死。
索宥桉见过那么多俊男美女,比汤秽漂亮的多得是,可能和汤秽一样让他觉得这么纯粹的,几乎没有。
汤秽身上,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可偏偏,他索宥桉得把他那种欲望勾出来,欲望和纯真这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出现在汤秽身上,引得他纠结、矛盾、不知所措,这才是索宥桉想要的。
就像这一刻,他说汤秽好看,汤秽害羞了。
汤秽耳朵尖泛着点红:“俺好看啥啊。”
土包子。自己都不会欣赏,真是白瞎这张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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