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很柔软。
穿在身上没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
汤秽把带来的小马扎给了索宥桉,自己站着,冻脚了就绕着鸡蛋筐跑两圈。
索宥桉个子高,整个人窝在小马扎上看起来委屈得很。
汤秽偶尔瞄到他,觉得好笑,也不再忍着,笑盈盈看对方。
“不生气了啊?”索宥桉见他笑了,松了口气。
“俺没跟你生气。”
“别嘴硬了,你就是生气了。”
汤秽跑了两圈回来,站在索宥桉旁边:“俺是跟自己生气。”
他嘟囔:“色字头上一把刀,俺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这一句话把索宥桉逗得狂笑不止,接着又玩心大起,用胳膊肘怼人家,欠儿登似的问:“我是色啊?我长得那么好看呢?”
汤秽到底是个质朴青年,人实诚,不像索宥桉花花肠子那么多。
他有一说一:“嗯,你长得好看。”
索宥桉是从小被夸到大的,人们夸他长得好,夸他很聪慧,夸他有艺术天赋,还夸他有个好家世,在虚虚实实的赞美声中成长起来的人其实已经对这种夸奖见怪不怪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汤秽的这一句“你长得好看”,他心花怒放成了个傻子。
“我确实长得好看。”索宥桉又问,“我比那个楚商羽强不少吧?”
“楚商羽是谁?”
得嘞!好样的!
索宥桉又开始暗爽了。
“哦,对,是来找你那个帅哥。”
帅哥?索宥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不是帅哥。”索宥桉严肃地对汤秽说,“他是个变态。”
索宥桉告诉汤秽:“楚商羽是个同性恋,就是你说的变态。”
“艾玛。”汤秽吃惊。
汤秽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家的是非,说了句“俺没骂他”就尴尬地去数鸡蛋了。
“没事儿,骂呗,多骂点,他爱听。”索宥桉开始得意。
他跟楚商羽从小一块儿长大,别人怎么夸他的就是怎么夸楚商羽的,俩人还总被放在一块儿比。
索宥桉不愿意和他比,觉得没劲,可楚商羽是个不省油的灯,偏偏喜欢跟他面前找存在感。
很长一段时间里,索宥桉以为他暗恋自己,吓得他赶紧澄清自己的性取向。
结果人家楚商羽说:“你再造谣我立刻起诉你!我再怎么缺心眼,也不至于喜欢你。”
这话又惹恼了索宥桉:“喜欢我怎么啊?我拿不出手吗?”
没想到,楚商羽竟然点头了。
妈的。没品的东西。
“对了,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索宥桉费劲地从小马扎上起来,凑过去看汤秽数鸡蛋,“楚商羽是变态,我不是。你平时不用躲着我。”
汤秽机械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汤秽的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念头:妈呀!俺看见活的同性恋了!
汤秽的鸡蛋卖得费劲,因为天实在太冷,来赶集的人少。
在索宥桉的鼓动下,俩人中午就准备收摊往回走了。
汤秽重新用棉被盖好鸡蛋,然后换掉了身上的羽绒服。
“怎么又脱了呢?”
“俺要挑鸡蛋筐,别给肩膀磨坏了。”汤秽把那羽绒服当宝贝似的塞到索宥桉怀里,“你帮俺拿着。俺过年穿。”
索宥桉拿他没办法,怕再多说几句,这家伙又反悔不要了,只能任由他去。
“咱们在这儿吃顿饭再回去吧。”汤秽换衣服的时候,索宥桉嘀咕了一句。
赶集的这地方虽然也不是什么像样的小镇子,但至少是个乡,比汤秽家“商业气息”重了那么一点点。
想到走回去还得将近一小时,大雪泡天的,又冷又累,不如吃饱了再走。
汤秽从没在外面吃过饭。
“回去吧,俺给你做。”
“别了,就在这儿吃吧。”索宥桉是觉得到家都得一点多了,汤秽做完、吃上饭,那不得两点。
更何况,他不想让家里那两个等着吃白饭的占汤秽的便宜。
汤秽的便宜,只有他能占。
“就这家吧,看着还行。”索宥桉扫视了一圈,要么是破破烂烂的小吃部要么是面馆,只有两家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索宥桉随手指了靠近他们这侧的那家。
当然,这也仅限乡下的“像那么回事”。
“这家得老贵了。”
索宥桉看看汤秽,抬手就搂住了他脖子,把人往里带:“哥有钱,哥带你消费去。”
老杨来了,手机有电了。
索宥桉再也不是当初刚遇见汤秽时那个“卖身葬父”的骗子了。
有钱。随便花。
他倒要体验一下这所谓的“老贵了”究竟是多贵。
门推开,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索宥桉帮汤秽拉着门和厚重的门帘,让他先进。
汤秽从没进过这么“高级”的饭店,有收银台,有大桌小桌和包厢,还是两层楼。
他有点局促地挑着他那两筐鸡蛋往里走。
“哎哎哎!别往里进了!”前台突然冲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件红毛衣,头发盘在脑后,化着很浓的妆,看着倒是挺“贵气”。
女人嗓音高且尖,直接冲着汤秽就来了。
汤秽一愣,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我这地都让你踩埋汰了!”
汤秽低头一看,赶紧后退,回到了门口。
外面都是雪,他进来的时候没注意,把流光的瓷砖地面给踩出了好几个脚印。
“我家不收鸡蛋,你该干嘛干嘛去,脏了吧唧的别影响我做生意。”女人嫌弃地挥着手催促汤秽赶紧走,甚至还推搡了他一下。
“俺,俺不是……”原本脚底就滑,汤秽被这么一推,差点摔着,还好索宥桉在后面抓住了他胳膊。
“你什么态度啊?”索宥桉上前来,把汤秽护在了身后。
他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板着脸皱着眉,倒是真给人几分压迫感。
这女人刚刚没注意到汤秽身后的人,此时一看,发现这人不像他们本地的。
长得显眼,穿得也不错,看起来是有点身家的。
“哎呦,里边请里边请。”女人不知道他们是一起的,只迎索宥桉,还解释说,“贵客您别介意哈!他们这些卖货的就这样,不讲究。”
“到底谁不讲究?”索宥桉站在那里没动,冷眼看着那个女人。
他对那人说:“你开饭店的,了不起吗?对人说话做事这么不客气?”
“啥?”
“你不收鸡蛋就不收,好好说话。”索宥桉说,“地踩脏了,我们跟你道歉,但问题是,你这门口连个地毯都没有,今天就算不是我们,换别人,你口中的贵客来了,是不是也会踩脏?”
女人看出索宥桉在护着汤秽,意识到这俩人可能是一起的。
“你们到底干嘛的?找茬啊?”
“吃饭。”索宥桉说,“但现在我们不想在这儿吃了。”
他挑起汤秽的担子:“走,咱们去对面,有钱也不能给这种人赚。”
第20章
索宥桉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挑着汤秽的担子要往外走,结果还没直起腰就被汤秽拉住了。
他以为汤秽不想走,正要劝,对方就说:“还是俺来吧,你别把俺的鸡蛋给打了。”
汤秽说话的时候笑盈盈的,全然不像刚被羞辱过。
索宥桉看着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火气就少了一半。
“没事儿,我能……”
“俺来吧。”汤秽伸手,接过担子自己挑了起来。
索宥桉给他拉开门帘推开门,冷风呼呼地往屋里灌。
“赶紧走赶紧走!”那女人又声音嘹亮地嚷嚷,“看你们也是吃不起的样儿!”
汤秽把她的话当耳边风,索宥桉受不了这个,白眼快翻到天上了。
俩人直奔对面另一家“酒楼”,这家的态度和上一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台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看见索宥桉给汤秽拉门,赶紧跑过去帮忙掀开了门帘。
“慢点啊,门口滑。”姑娘把他们迎进来,索宥桉故意问了句:“你家地面不怕踩吧?”
姑娘“啊”了一声:“地为啥怕踩?地不就是给人踩的吗?”
她问:“两位是吃饭还是有啥事啊?”
索宥桉对她刚刚的回答甚是满意,决定在她家豪横地消费一番。
“吃饭。”索宥桉说,“给我安排个包间。”
姑娘有点为难:“哥,包间俩人用餐不合适,我们家有最低消费的。”
汤秽拉了拉索宥桉的袖子:“要包间干啥啊,这么多空桌子呢。”
一楼大厅几乎没什么客人,又很暖和,已经很好了。
“你家最低消费多少?”索宥桉问。
“三百。”姑娘劝他,“你俩在我家点三个菜够够的了,也就八十来块钱。”
“你说多少?”
“三百啊。”
索宥桉笑了,回手就抓住了汤秽的手腕:“今天这包间哥去定了。”
富二代、艺术家,一幅画就卖几十上百万,他差这二百块钱?
就这小破饭店,他一天零花钱都能买下来好几个。
索宥桉拉着汤秽上楼,留那两筐鸡蛋和一个扁担在楼下等他们。
楼上的包间只有四个,都是十人大桌,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来。
前台的姑娘带着他们上去的时候,有点激动,但还是尝试劝他俩别花冤枉钱。
“没事儿,哥今天要给你家的账单增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汤秽看着他这浮夸的样子,实在有些无奈,原本想劝,后来也不说话了。
随便他吧,一整个精神不正常。
汤秽开始对有钱人产生偏见了。
索宥桉跟汤秽在包间坐下,俩人,十人大桌,中间像是隔着座珠穆朗玛峰。
索宥桉扫了一眼菜单,每一样菜品都相当朴素,但他觉得肯定很好吃。
没头没脑地都点了一遍,吓得那姑娘以为他疯了。
“哥,我家菜码可大了。”
“没事儿,你就上吧。”
事情进展到这里,汤秽终于坐不住了:“李奥,不能这样,咱不能浪费粮食。”
他担忧地说:“俺婶子说了,活着时候浪费的粮食,等到你死了都会堵在你投胎的路上,不吃完投不了胎。”
这劝说过于质朴,也过于不科学。
索宥桉不信什么轮回转世之说,死了就是死了,就像一盏灯灭了。
不过他不打算反驳汤秽,今天就算汤秽说地球是平行四边形他都会点头赞同。
“放心吧,吃不了咱们打包,家里不还有两个等着吃白饭的吗?”
索宥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打包”这两个字,楚商羽要是听见,能笑到魂飞魄散。
听他这么一说,汤秽勉强接受了。
最终,在前台小妹跟汤秽几轮劝说都无果的情况下,索宥桉跟汤秽两个人,点了二十几道菜。
锅包肉、地三鲜、猪肉血肠炖酸菜……
菜码是真大,大得那猪肉血肠炖酸菜是用盆端上来的。
菜也是真好吃,吃得索宥桉这见过大世面的有钱人开始盘算把这店的厨师终身买断回家。
索宥桉是个很注意形象管理的人,平时吃得很健康,且爱健身。
他这辈子去的也都是那些高级到汤秽都没法想象的会员制餐厅,菜品精致如艺术品,一口吃下去仿佛吃了个寂寞。
今天原本他打算带汤秽见见世面的,却没想到是自己见了世面。
最接地气的地方,最接地气的菜品,这一切完全是索宥桉从前接触不到的世界,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间就是应该这样的。
下大雪的冬日下午,吃着热腾腾的猪肉血肠炖酸菜,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瞬间更美好吗?
汤秽看着索宥桉风卷残云似的吃饭,忍不住问:“你这么饿吗?”
“还行啊。”索宥桉说,“主要是这太好吃了。”
汤秽笑了:“那你也慢点吃,别撑着了。”
他说:“喜欢的话,以后再来呗。”
汤秽说完,意识到这句话不妥,他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在某一个下着大雪的清晨突然决定离开。
明天,或者后天。
或者大后天。
汤秽觉得他不会在这里多呆。
“也对。”索宥桉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待会儿我要去跟他家厨师要个名片。”
他必须把人拐回家!这件事片刻不能耽误!
汤秽走神了,没听到对方说什么。
他慢慢悠悠地吃着饭,这家店的厨师手艺确实不错,每一道菜都很地道,可是他却有点无心品尝美食,总想着索宥桉什么时候离开。
不能这样。
汤秽想,他本来就是要走的,要接受事实。
“汤秽,有个事儿我想问你。”忙着吃饭的索宥桉终于觉得有点撑,有空和汤秽说说话了。
“嗯?”
“刚才在那家店,你怎么好像不生气呢?”
那女人的嘴脸,索宥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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