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秽都看傻了。
三辆车,十来个人,一个接着一个没见过的东西。
那些人跟蚂蚁搬家似的,沿着村里这条仅有的小路,踏雪寻汤家,一样不落送进了家门。
索宥桉在前面引路,得意洋洋,风光得很。
等到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老杨把索宥桉往边上一拽说悄悄话:“少爷,东西都制备齐全了,接下来您什么吩咐?”
“你就回去吧,有事儿我再联系你。”
“回去?我不能回去啊!”索总让我在这儿盯着你啊!
后半句话老杨没敢说。
他觉得自己现在在演《无间道4》,梁朝伟跟刘德华演技都不如他。
“你一个人留在这鬼地方,我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索宥桉瞥他一眼,“是我爸不放心吧?怕我在这儿胡搞。”
“那哪儿能呢!索总对你向来很放心的!”
索宥桉嗤笑:“少来,我还不知道他。”
“少爷,你就让我留这儿吧,你有什么事好有个照应。”老杨开始卖惨,”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我没见着你,这是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着,心里就是不踏实。”
老杨叹气:“我这眼看着要退休的人了,身子骨经不起这么折腾。”
索宥桉知道老杨跟自己这儿演戏呢,他俩对彼此可太了解了,比亲父子还亲父子。
“随便你吧。”索宥桉拿他没辙,要是非让他回去,保不齐到索崇山那儿添油加醋告什么状,放自己身边也好,有什么事就安排他去办,方便。
“但约法三章。”
“哎,您说。”
“第一,不准干涉我的事。”
“没问题。”
“第二,不许经常出现在我面前。”
“您放心。”
“第三,在汤秽面前装哑巴,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为什么啊?”老杨恍然大悟,“穷山恶水出刁民,你是怕他讹上你!”
“……你这人怎么内心这么阴暗呢?人家怎么刁民了?人汤秽淳朴得很!”
“对对对,淳朴,我老糊涂了,说错话了。”老杨还是觉得奇怪,“那到底是为什么?”
索宥桉欲言又止。
“你该不会……”
“嗯。”
“啊?”老杨震惊,“少爷!你真是个同性恋?”
索宥桉虎躯一震:“什么玩意?”
“这可怎么办?索总那边我得怎么跟他说这事儿?”老杨陷入慌张。
索宥桉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只是骗他说我卖身葬父,他以为我是个姑娘。”
一句话,信息量比“我是同性恋”还大。
老杨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了句:“索总死了这事儿,他自己知道吗?”
“你不说的话,他就不会知道。”
“明白明白,我是个哑巴。”还好还好。少爷不是同性恋。
老杨松了一口气。
就在老杨准备跟索宥桉讨论人家为什么把他当姑娘时,汤秽进来了:“叔!俺炖了鸡,你来吃点呗!”
铁锅没炖大鹅,又炖了一只鸡。
那香味直接顺着开了的门飘进来,老杨这个“哑巴”没说话,但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毕竟他家少爷太磨人,为了送这些东西来,他从昨天下午就没吃过饭了。
但老杨毕竟清楚自己的定位,他看向了索宥桉。
不过老杨心里发誓:他要是不让我吃,我等会就给索总打电话说你是同性恋。
好在,索宥桉不是真的没良心。
地道的农家小笨鸡,地道的农家大铁锅。
老杨吃得心满意足,当场胖二斤。
吃饱喝足,老杨在索宥桉眼神的暗示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想跟汤秽加个微信好友,被索宥桉给拦住了。
汤秽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让他杨叔没事儿常过来。
老杨走了,那些工人也走了,汤秽家重归平静。
回到屋里,看到堆得满满的东西,汤秽还是觉得摸不着头脑。
“这都是啥啊?”
“电暖气,电热毯,床上四件套。”索宥桉打开一个箱子说,“汤秽你过来,这个你试试。”
他拿出一件白色羽绒服:“还挺好看的。”
汤秽站在屋门口,懵懵地看着。
“愣着干嘛呢?过来啊。”
“这是给俺的?”汤秽问。
“那不然呢?”索宥桉冲他笑,“你看这尺码,像是我能穿的吗?”
“俺不能要。”汤秽说,“俺不能收你的东西。”
小土包子还挺有原则。
索宥桉笑了:“为什么?你不喜欢?那换一个。”
他又拿出下面一件,是一套蓝白相间的法兰绒家居服:“你先试试这个也行。”
汤秽似乎有些为难:“李奥,俺啥都不要。”
蹲在那里的索宥桉有点泄气,他想象中自己拿着这些东西给汤秽,这小土包子应该乐成一朵花。
结果怎么好像还挺不高兴?
这搞得他也有点不高兴了。
“为什么?”索宥桉皱着眉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俺啥都不要。”汤秽说,“俺带你回来,不是为了这些。”
汤秽也微微皱起了眉,但语气诚恳地对他说:“俺只是看你遇着难事了,想帮你。现在看起来,俺好像也帮不上啥了。”
他抽抽鼻子,犹豫了一下:“你爹的后事,也用不着俺了。”
索宥桉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想赶我走?”
“俺没有。俺不是那意思。”汤秽说,“俺就是想说,俺不图你的东西。”
“可这些都已经买了,怎么办?”索宥桉故意难为他,“这都是我的嫁妆,你不收的话,我该给谁啊?”
第12章
论厚脸皮,汤秽实在比不过索宥桉。
索宥桉一说“嫁妆”,站在门口左右为难的汤秽耳朵瞬间就红了。
“哎,你别瞎说了。”
如果说汤秽对眼前这人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现实。
他从看见人家第一眼就有想法了。
只不过汤秽坚守原则,自己偷偷做梦而已。
不过,如果说他之前还对两人的关系抱有一丝丝幻想,那么自从他发现人家李奥现在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后,那种想法彻底成了一吹就破的泡沫。
李奥不会看上他。
他也不想拖累李奥。
汤秽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人,虽然心里有点闷闷的,可还是说:“俺不是为了……”
“你试试。”索宥桉压根儿不听他在说什么,直接上手来脱汤秽的衣服。
汤秽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
“躲什么啊!”索宥桉差点脱口而出:你有的我也有!谁稀罕看呢!
但紧急刹车,眯起眼看汤秽。
“那你自己去换。”索宥桉笑得不怀好意,“你不去我就动手了。”
听他这么一说,汤秽终于接过衣服,自己去了隔壁房间。
门关上了,索宥桉琢磨着刚才的事。
他这辈子缺德事其实没少干,以前甚至还穿过女装假扮楚商羽的女朋友,替他去“消灾”。
这么多年过来,不管做出什么混账事儿他都没觉得内心不安,每次闯了祸,总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比如老杨。
比如索崇山。
不过这次他心里有点不踏实,因为汤秽这人实在淳朴得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了。
索宥桉扭头看向老杨给他带来的画板,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还是跟人家坦白吧。
可是……
正琢磨呢,对面房门打开了。
汤秽先探出个脑袋,随后整个人都从门缝挤了出来。
他挠挠头,有些局促地站到了索宥桉面前。
“好像有点大。”
“不大。”索宥桉看着汤秽,“是你太瘦了。”
汤秽穿着那件给他买的白色羽绒服,整个人像个轻盈的气球。
那衣服真不大,尺码刚好对应汤秽的身高,只是汤秽实在太瘦,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逛荡。
“你多吃点,把你自己当大白鹅养就好了。”
汤秽笑了:“俺比鹅吃得多。”
“没看出来。”索宥桉看着穿了新衣服的汤秽,心情大好。
刚才那些纠结这会儿又烟消云散了。
确实骗人了,但至少他对受害人挺好的。
这初步的补偿一到位,索宥桉心里那点愧疚感立刻就不见了。
“里面那件我看看。”
汤秽乖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里面是那套柔软的家居服。
家居服汤秽穿着确实大了一码,老杨买的时候没注意,拿错了。
不过在家里穿的,大点舒服。
“你适合穿浅色衣服。”
“俺不行。”汤秽说着就把羽绒服给脱了,“俺还得干活,这白的一会儿就得脏。”
“那就不干活的时候穿。”索宥桉见他又把衣服叠了起来,生怕他还给自己,“警告你啊,你都穿过了,必须得留着,不许还我,不许送人,更不许卖了。”
“俺没那打算。”汤秽笑,“俺过年再穿。”
还有一个月过年,自从叔婶儿去世,汤秽都是自己过除夕。
有时候村长他们会叫他一起过去热闹热闹,可汤秽总怕自己打扰人家团圆,毕竟除夕,有个外人在怎么都别扭,所以几乎没去过。
但不去不意味着他不孤独。
汤秽也很想有人和自己一起过年,有个人和他一起挂灯笼、贴春联,晚上再一起包饺子。
想在立春的时候,有个人吃自己做的春饼,然后俩人一起下地干活去。
他以前总想,但也不敢多想。
像他这样的人,幻想太多并不是好事。
可是今年春节,应该不会就他自己了。
“俺过年穿。”汤秽像抚摸一件宝贝似的摸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可贵了吧?”
“这玩意能有多少钱!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
八千多一件。
对于索宥桉来说是真的很便宜,他看见老杨发来的结账单时,还吐槽了一句竟然买这么便宜的。
老杨:少爷,都这个时候了,能买到就不错了。
要厚实的,要暖和的。
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牌子搞的虚头巴脑的大衣,在乡下根本不实用。
索宥桉觉得自己还挺贴心的。
“不要了不要了,这一件俺就够穿了。”汤秽又摸了摸身上的家居服,“这个真暖和。”
“比你那毛衣毛裤都暖和吧?”索宥桉洋洋得意。
他突然有一种豢养小宠物的感觉。
汤秽就像他在路边发现的一只小流浪猫,吃不饱穿不暖的,他把小猫抱回家,给好吃好穿,养得胖胖的。
索宥桉没养过宠物,但这种感觉竟然很不错。
他看着汤秽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上了点慈爱。
“这个也得挺贵吧?”
“千金难买你高兴。”索宥桉没说假话。
他得把汤秽哄得开心咯,把人哄得一看见他就脸红心跳咯,他想要那种效果,想要那种淳朴青年情窦初开的感觉。
他要把他画下来。
索宥桉观察着汤秽的表情,那人红透了的耳朵和抿起来的嘴角都恰到好处地戳中了他的癖好。
他迫不及待翻出老杨给他送来的纸笔,就那么站在那里画了起来。
“咋了?”汤秽注意到他的动作,疑惑地转向他。
“别动!”索宥桉厉声道,“保持刚才的姿势和神态,别动。”
这一声把汤秽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地定在那里,直到索宥桉画完。
一副简单到极致的画却是索宥桉最近半年最满意的一张。
老旧的乡下房子,墙皮都快要脱落。
朴实的农村小伙子弯着腰抚摸面前价格不低的衣服,买两套的钱甚至能重新装修这套破房子。
索宥桉觉得自己捕捉到了汤秽眼里的欲望。
原来再淳朴的人,也会被超出自己能力的物质条件吸引,勾出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
“怎么样?”他洋洋自得地把画抵到了汤秽面前。
“俺能动了吗?”
“啊,你动吧。”
汤秽终于直起身子,觉得腰都酸了。
他看向索宥桉的那副画,创作这幅画的人正挂着自信的笑等待着被赞颂。
然而,半晌过后,汤秽说了:“这个不像俺。”
第13章
岂有此理!
一派胡言!
大艺术家从未听过这么无理的评价!
索宥桉拿着那副画,静静地碎裂了。
“俺头发没有这么长。”汤秽指了指那副画,“俺也没这么好看。”
“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啊?”索宥桉从对方面前扯回自己的画,“这脸长你身上也算是暴殄天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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