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秋霜冷然道:“有空和别人一起吃午饭,没有时间和我一起用晚餐,一个星期都没有见我了。说想我也不过说得好听。”
怎么会是说得好听呢?怎么会不想念她呢?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不同意这个说法,靳开羽更委屈了,呼吸沉重。
她闷了片刻,说道:“这样的对话我们进行过一次,我这次还是一样的想法,你就算不记得,也不可以冤枉我。”
上次她说希望一起品尝美食的人是渠秋霜,这次心情依旧如此,只是要强烈一百倍。
“那你说,晚上要不要回来,一起吃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靳开羽再无法说不,她点头:“好吧。”
渠秋霜又说:“现在已经四点了,我们五点半吃晚饭。你不要迟到。”
靳开羽算了算时间,万一堵车就完蛋了,她现在就得走,她小心试探,提要求:“那我现在就开车回家,你可不可以不要挂电话?”
渠秋霜这次答应得很利落:“可以。”
她情不自禁握了握拳,急匆匆去找耳机,连衣服都顾不得换一套,随便蹬了一双鞋就往外走。
穿过长长的回廊,穿过院子,碰到两个阿姨正在谈天,见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都笑起来。
她这几天的神不守舍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也没有办法,并不是小时候那样随便哄哄就能哄开心了。
现在她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生气,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蓬勃,阿姨们都为她高兴:“小羽,小心看路。”
靳开羽充耳不闻,步履不停,行走之间带起的风将衣角扬起,春风拂面,带过一阵阵花香。
阿姨们声音也大,可能被渠秋霜听到了,耳机里传来渠秋霜稍显无奈的声音:“不要急,我就在这里,开车不许太快。”
靳开羽连连点头,爬上车,以最快的速度发动,都顾不上婉拒阿姨们喊人帮她开车的提议,做了一回不讲礼貌的人。
驰骋在栽满梧桐的大道上,今天的红绿灯都很给面子,路上也不堵,一路畅行,夕阳远远地被抛在身后。
渠秋霜在给她的大提琴调音,并没什么空和她说话,只偶尔问她到了哪里。
靳开羽扶着方向盘,盈满喜悦和激动。
但听着渠秋霜忙活的声音,又遗憾起来,她小时候对乐器涉猎并不深,只学过简单的钢琴,靳开颜对此不加干涉,她也没有学出什么名堂,现在几乎都要忘干净了。
路途行至快到终点,渠秋霜终于调好了,开始试音,耳机里,乐音悠扬泻出,旋律如诗,婉转甜美。
靳开羽刚好以前学过,为数不多的记忆开始发挥作用,感觉自己终于有发话的余地,兴奋道:“这首我也会!舒伯特的小夜曲。”
乐音未停,渠秋霜手上动作继续,嗯了一声。
靳开羽也不再说话,安静听着,她一时想到了少女时期的渠秋霜背着琴往返学习的场景,纤瘦的少女,巨大的琴,走在溶溶的月色里,月光将影子拉得老长,应该是一幅很清冷孤寂的画面。
一曲毕,靳开羽也刚好到了停车场。
她停好车,将语音静音,没有提醒渠秋霜,悄悄按了电梯上楼。
进门,刘阿姨还在厨房里忙活,没注意到靳开羽。
那天搬家,靳开羽全程监工并做安排,知晓乐器全部放在了之前的影音室,琴声断续从房间里传来,靳开羽幽手幽脚跑到门口,将门偷偷开了一条缝。
渠秋霜侧身对着门口,头发低低束着,端坐在椅子上,脊背微微弓起,双腿自然分开,那把松木色的琴安静地躺在她腿间,琴颈斜倚着她的肩头。
手指捻动,琴弓张驰间,音乐流泻,飒然凛冽,像是执剑的女武神。
靳开羽从不知道一个人会那么多变,鲜活美丽,生动具体。
她恍惚一阵,突然意识到,这样确实不常见,连忙拍下来。
闪光灯亮起,渠秋霜目光循着过来,端严的表情顿时放松,乐声戛然而止,她放下琴弓,无奈道:“在那里鬼鬼祟祟干嘛?”
她周身气息没有电话里那种冷淡,说明不生气了。
靳开羽唇角翘起,推门走了过去,到她身前站定:“哪里鬼鬼祟祟了?你不是一眼就看到我了吗?”
“而且我只是拍了一张照片,绝对不会外传。”
见她表情如常,渠秋霜眼神柔和,没有再就此多说。
靳开羽又问她:“还拉吗?”
渠秋霜姿态也放松起来,将琴弓和琴移交到她手上,摇头轻哂:“明知故问,你都回来了。”
靳开羽笑容扩大,又咂摸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她比她的琴要重要。
她伸手接过,谨慎而小心地帮她放到琴盒里。
放毕,站到渠秋霜身前,渠秋霜静了静,目光落到她脸上,眼底黑青,脸也小了一点,看起来十分憔悴。
渠秋霜蹙眉:“这才几天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靳开羽当然不能和她说为什么,不能说我每天都在想如何不喜欢你,食欲不振,没有恋爱就失恋。
于是顺水推舟:“我都说了我身体不舒服,就没有骗你吧。”
她说得情真意切,逻辑前后吻合,渠秋霜神情依旧冷凝。
靳开羽无措起来,仿佛犯了错。
她这样也实在令人无法生气,渠秋霜又叹了一口悠长的气,拉过她的手,无奈道:“我这几天叹的气比以前一年都要多。”
这句话里的柔情,简直令靳开羽不能想象,靳开羽又觉得靳开颜说得对,她需要确认一下。
她攥紧渠秋霜的手指,小心翼翼求证:“难道有因为我吗?”
“你说呢?”渠秋霜扫她一眼,放开她的手,淡淡道。
她眼神着实算不上好,但靳开羽心里却仿佛打翻的可乐,气泡都逸出去,只剩下甜,她扬唇靠到渠秋霜身旁。
那边,刘阿姨在厨房忙活许久,饭做好了,过来通知渠秋霜,结果发现靳开羽也在,正准备大声嚷嚷,看见她们的距离,一愣。
以前赵愁澄还在的时候,外人看起来她们感情好,刘阿姨自己结了婚,瞧着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一个婚姻生活死了且僵掉的中老年女性,自认感觉不会出错。
也不是说没有肢体接触,但,总感觉像左手碰右手,而且说是因为渠秋霜的身体原因,两人没有同房睡过。
现在屋里这两人,明显就,年轻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话怎么说来着,要有氛围感很多。
虽然渠老师这几天看着仿佛没什么事,但她前两天早餐都换成了三明治,要知道她口味偏中式,以前从没有这样的要求。
只是刘阿姨做得虽然和那天早上的一样,但她每次也基本咬两口就搁下了。
这个事不能深想,刘阿姨咳嗽一声,瞅了瞅靳开羽:“您这可算回来了,上哪儿逃荒去了?”
靳开羽:……
几天不见,刘阿姨还是这样讨厌。
晚餐,刘阿姨重点照顾的对象成了她,但她虽然情绪缓过来了,胃好像慢了半拍,可是渠秋霜在一旁看着,她只好尽量多吃一点。
晚餐结束,刘阿姨收拾好该收拾的东西,撤退,临走前看她的表情莫名,靳开羽说不清,跟前几天在公司食堂的那帮走错路的同事的神情极为相似。
靳开羽和渠秋霜一起窝在沙发里,并着肩,靳开羽胃还有些不舒服,脸色稍苍白。
看着她几乎没有波澜的侧脸,靳开羽不满嘀咕:“你说你想和我一起用餐,可是到现在为止,你跟我说的话和跟刘阿姨说的话都差不多一样多。”
渠秋霜瞥她一眼,淡道:“你想听什么?”
靳开羽继续小声嘀咕:“我不挑的,你跟我说什么都很好,就是不要不理我。”
渠秋霜点了点她鼻尖:“哪有不理你。”
她按了按额角,虽然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憔悴,但也只好顺着她的话讲:“以后身体不舒服,也不能瞒着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好吗?”
又掰过她的脸,捧住,惋惜道:“摸起来没有之前舒服了。”
靳开羽蓦然同她含笑的眼对视,第一次从她眼中清晰看到了自己,她内心怦然,靳开颜下午说的话回响在脑海中——如果她不喜欢你,就让她亲口说。
她突然有了勇气,草稿迅速组织,正准备开口。
眼前人双眼含情,启口欲言,满是忐忑和欢喜,年轻人的眼睛清澄见底,像一潭可见游鱼的水,明澈至极,心事一览无余。
渠秋霜不必思考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也意外,原来自己稍稍流露一点倾向,就能给她无限勇气。
渠秋霜暂时不想听到,虽然心知肚明,遂伸出指尖抵住她的唇:“嘘,不要说话。”
靳开羽睁大眼睛,不解,但渠秋霜不许她讲话,她只能咽下去。
唇间触感轻柔,靳开羽喉咙突然有些痒,她低眸看了眼渠秋霜白皙的指尖,又想起了搬家那天的冲动。
方才的那股勇气还在心口没有散掉,她唇角贴近,而后抬头,征求渠秋霜的意见。
渠秋霜看清她眼底情绪,眼神微凝,略一沉吟,轻轻点头,随即指尖就被含住。
她的舌尖绕在自己的指尖,刮过指尖每一寸,又很用力,辗转吸吮,指尖沉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被紧紧包裹住。
渠秋霜看着她专注至极的神情,怔忪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引力,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吸了过去。
顾不得惊讶,她浑身绵软地靠在沙发上,修长的脖颈绷直扬起,唇瓣微张,胸口起伏,轻轻喘着。
她此时的样子美得惊人,仿佛下午那根被拉动的琴,琴弓衔在靳开羽的唇齿之间。
靳开羽心脏跳动剧烈,没想到就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能见到这样美丽的画面,牙齿轻轻磨过她的指腹。
渠秋霜闭上了眼,可眼角还是不受控制逸出一滴清亮的泪。
过了好半天,见靳开羽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抓了抓靳开羽的头发。
靳开羽头顶吃痛,又觑了觑渠秋霜表情,才慢吞吞放下。
渠秋霜的指尖水光潋滟,晶莹极了,旁侧还有清晰的齿痕。
靳开羽抽过湿巾,仔细地帮她擦干净,这会儿冲动过去,回过神,才感受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孟浪,羞赧地别过脸。
渠秋霜平复好呼吸,见她还不好意思,哼笑一声:“从哪里学的?”
她表情不像不悦,靳开羽放下心,诚恳道:“没有从哪里学,就……”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或许是渠秋霜宽和从容的神情给了她信心,她倒了出来:“就,之前就很想了,就是那天。”
说着,勾过渠秋霜指尖,研究了一番,明明一样的手指,为什么?可能她就是对渠秋霜的一切都很渴望。
渠秋霜自然明白她说的那天到底是哪天,倒是没想过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感受着指尖的轻痒,浑身酸软,懒得理她,任由她翻来覆去把玩。
靳开羽忽然又想起搜到的那个回答,勾、引?
她瞥了眼渠秋霜微红的眼角,这算吗?
那是不是可以?如果渠秋霜给更多反应。
她试探着:“我今天不开心。”暗示超明显,前些天不开心得到了拥抱,今天也要抱一下。
渠秋霜将手抽出来,施施然起身:“我今天也不开心,所以不行。”
靳开羽听到这话,当了真,皱眉,也跟着起身,跟在她身后:“你怎么不开心了?”
渠秋霜转身,去倒了一杯水,水流划过喉咙,渴意稍减,稍稍侧目:“你想想。”
靳开羽想不出来,又摇着她手臂:“我不知道,你提示我一下。”
渠秋霜将杯子递给她:“喝口水,脏。”
靳开羽啊了一声,没有接,强调事实:“刚才你去漱口的时候,我也去了,我漱了两遍,很干净,不脏的。”
渠秋霜听她强调漱口,掠过她唇畔,呼吸又有要乱的趋势。
她握紧杯子,凉凉道:“手不脏么?”
靳开羽没想到她转头再提起,有点害羞,刚想说不脏,但目光突然掠过杯口濡湿的痕迹。
这是渠秋霜自己给她的,应该,不能怪她低劣吧?
她眨了眨眼,唇角弯起,没有去纠缠喝水能不能真的不脏,也没有再说手的问题。
从善如流地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濡湿痕迹的旁边,将剩下的水都喝了进去。
放下水杯,透明的玻璃杯上,两道清晰的水痕并排贴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亲密,靳开羽的心脏又翻了个跟头。
但靳开羽还没有忘记她刚才说的话,渠秋霜的心情对她很重要,继续不依不饶请教:“为什么不开心?”
指望她自己想到可能有些难,渠秋霜捏住她手腕,看了眼,空落落的,除了自戴的腕表没有其他,问道:“东西呢?”
问题没头没脑,靳开羽脑子懵:“啊?什么东西?”
渠秋霜转身回到方才坐的地方:“你们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是不是有给你戴一个首饰?”
靳开羽点头,但暂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开心,只选择陈述事实:“是转运珠。试了一下,但我跟她讲,我们这样的关系就算是戴贴身的饰品可能也不太合适,她很理解,然后我就还给她了。”
“你们这样的关系?”渠秋霜轻声重复,挑了挑眉。
靳开羽不想说自己中午对应芍的拒绝,心意是应芍的,只是碰巧安放到了她身上,并不代表她可以随便拿来说,就简要表明:“就是普通朋友嘛。”
渠秋霜点头,不再追问。
靳开羽又意识到:“你今天中午也在那里吃饭吗?”
“苏盈星发给我的,我如果在那里不会装作没看到你。而你,就不一定了。”后半句渠秋霜吐字依旧慢条斯理。
靳开羽张了张嘴,又倏然闭上,确实理亏,她那天还夸了自己的早餐,是自己心虚不敢看她的消息,不敢再有任何的幻想。
她没有再纠缠今天的拥抱,虽然真的很怀念。
但对她错过的这一周时间很好奇,于是就又靠在她旁边问她,第一周上班发生了什么,忙不忙,下周的课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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