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我即便告诉你,贺听澜和我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也还是要选择他?”赵承平死死地盯着傅彦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别忘了,不光是你,还有你们整个傅家,皆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当然想保傅家世代昌盛,但若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想必傅家的列祖列宗也不愿承认我这个子孙。”傅彦丝毫不惧,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表兄,自古皇子夺嫡从来没有输赢,你看看圣上和秦王他们当年的样子就知道。成功继位者虽坐上了龙椅,却要承受无边的孤寂,圣上二十年来始终被当年的噩梦折磨,夜不能寐。而未能继位的皇子死的死、疯的疯,甚至被逐出京城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以前我只当你是我的表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意支持,更未想过会有一天与你说这些话。”傅彦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但今日你让我感到陌生,我也不认为一个草菅人命的皇子,将来能成为一代明君。二殿下,傅家百年基业,并非离了谁就会顷刻崩塌,更不会成为夺嫡之争的牺牲品。还望殿下三思。”
说罢,傅彦毕恭毕敬地对赵承平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赵承平喝道。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十几个佩刀的人影,将包间围得密不透风。
傅彦脚步一滞,轻声笑道:“原来表兄早就有所防备了。”
“我毕竟是皇子,私自出宫身边肯定要带些人保护自身安全,你莫要怪我。”赵承平的语气温和下来,对门外那些侍卫道:“你们先退下。”
门外的人影纷纷向两边退去。
“文嘉,我当然知道你会拼了命保全傅家百年基业,也支持你这么做。”赵承平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古以来哪朝没发生过夺嫡之争?无非是明里暗里的区别罢了。”
“若是可以,我当然也愿意当个悠闲自得的贤王。但我能放过七弟,皇后愿意放过我和母亲吗?”
“这些年皇后和李氏一族所做之事你也看在眼里了,先是大皇子,现在又是七皇子。如今父皇膝下的皇子当中我最年长,若是我无动于衷,难道要眼看着皇后扶持傀儡少帝登基,李氏一族权倾朝野?”
赵承平一步步逼近傅彦,“你曾说过,你的愿望是做个纯臣,难道你想看到大梁的江山变成李氏一族的掌中之物?”
赵承平言辞恳切,说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但傅彦并未有一丝犹豫,反问道:“表兄是否太小瞧圣上了?天下除了李氏自己人以外,没人想看到他们一家独大。这其中最忌惮此类事情发生的便是圣上。”
“圣上为帝二十载,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平衡朝中各方势力。这些事恐怕无需表兄操心。”傅彦不疾不徐地说道。
赵承平盯着傅彦,眼神晦暗不明。
二人对峙了良久,赵承平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以,文嘉你这是要与表兄为敌吗?”
“我本无意如此。”傅彦道。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无情了!”赵承平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傅彦张口刚想问“你想如何”,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
“启禀殿下,宫里传话说圣上急召您回宫觐见!”
赵承平闻言眉头一皱,疑惑道:“此时才过午时,父皇难道不应该在忙政务吗?为何会这么早召见本宫?”
“属下不知,只是听宫里的公公说,圣上龙颜震怒,贵妃娘娘已经在御书房门口跪着了。还请殿下速速回宫。”
一听到宁贵妃出事,赵承平面色大变,猛地转头看向傅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承平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跟你有关?”
“我怎么知道?”傅彦也十分茫然,“表兄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赵承平想了想,确实想不出会有什么事跟傅彦有关。
于是他冷冷地抛下一句:“我先走一步,方才的话,还希望你能听进去。”
说罢,赵承平推门离开了包间,“走,回宫。”
傅彦看着门口的侍卫跟着赵承平尽数离开,不禁皱起眉头。
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姑母身为贵妃要在御书房门口跪着?
傅彦越想越感到不安。
不行,他得趁着中午这会回家一趟,或许可以从傅宛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而就在傅彦抬脚准备离开房间时,突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傅彦吓了一跳:“!!!”
他猛地转头一看,竟然是贺听澜!
“你、你怎么在这?”傅彦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比起贺听澜突然出现在这里,更加不妙的是……
“方才我和二殿下之间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傅彦不敢置信地问道。
贺听澜反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点点头说:“是听见了,但也没什么稀奇的,我早就知道他想搞死我。”
“你怎么知道的?”傅彦立刻问道。
“先别管这些了,赶紧离开一品居。”贺听澜道,“别让其他人知道你今天来了一品居,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见过二皇子。”
傅彦欲言又止。
“你该不会……告诉吏部的同僚了吧?”贺听澜感到一丝大事不妙。
“没有,我只跟他们说我要回趟家。”傅彦摇摇头。
“那就行,你赶快回家,随便找什么借口都行,然后下午照常回吏部处理公务。”贺听澜飞快地说完,拉着傅彦沿着走廊往里面跑。
“一会你从后门离开,会看到一个摆放杂物的院子,出去后就是锦绣街,你从那离开就行。”
“等等!”傅彦一下子接受到了好多信息,感觉脑子有点乱。
他拉住贺听澜,“你方才躲在哪里了?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一品居包间的布局?”
“哎呀你别问这么多了快走……”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傅彦又问,“圣上到底为什么动怒,宫里究竟出了何事?你知道内情,是不是?”
第249章
清晨, 贺听澜来到镇京司后从徐锐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那个叫崔叔蕴的司库已经都招了,说是他收到了一个未知身份的人的恐吓信,以及一百两银子,让他在营造法式的纸上动手脚, 这才弄出了两份一模一样的来。”徐锐解释道。
“崔叔蕴说, 那人好像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 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所以他不敢不从。在你编写完营造法式之后, 也是他把其中一本交给冯十五带出城的。”
“可知是何人?”贺听澜连忙问。
“现在还不知。”徐锐摇摇头, “不过好在这个崔叔蕴不算傻, 把他收到的三封密信都保存了下来, 还有那些赃银他也没敢动。有了这些证据,相信我们能很快找出这背后之人。”
“如此便好。”贺听澜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展开给徐锐看。
“大人请看这幅画,是否觉得有些眼熟?”
徐锐凑近了一看, 不禁皱眉道:“是有点眼熟, 嗯……这眉眼之间怎么有些像冯十五?”
“不错。”贺听澜笑着点头道, “此人叫赵阿蛮,正是冯十五的胞弟。”
“胞弟?”徐锐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不对啊,我们派人查过,冯十五的亲人均已离世,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压根儿没有亲兄弟。”
“冯家家境贫寒,当年冯十五的父母实在没条件再养一个儿子了,于是就把阿蛮送给了隔壁村的赵家抚养。”贺听澜解释道, “赵家夫妻成亲多年一直无子,膝下只有一女。夫妻二人怕将来被堂亲们吃绝户,这才从外面抱来了个男婴,收为养子。”
“后来赵家遭土匪灭门,只有赵阿蛮的尸身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被土匪给抬了回去,但也有人说赵阿蛮其实逃走了。我先前还觉得奇怪,冯十五苦练武功多年,身手了得,为何忍心自断一条腿?对于大多习武之人来说,宁可身死,也不愿落下残疾,终生不能再练武。究竟是多大的诱惑才能让冯十五自己踩上捕兽夹?但如果是有人拿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做要挟,或许就说得通了。”贺听澜道。
“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徐锐啧啧感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我昨日在街上碰到一个准备过来提供证据的大爷,问我镇京司怎么走。我听到跟案件有关,就跟大爷多聊了一会。”贺听澜解释道。
“那大爷姓冯,我一想到冯十五也姓冯,就多问了一嘴。结果他俩还真是一个村出来的。大爷算是冯十五的远房堂伯,就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了。”
“原来如此。”徐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将赵阿蛮的画像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有了这幅画像,办案就容易多了。”
“我也正有此意。”贺听澜道,“按照我的猜测,这个赵阿蛮肯定没死,而且此刻应该就被某个人控制起来,用作威胁冯十五为自己所用的筹码。徐大人,若是能找到赵阿蛮,或者用他诱导冯十五开口、供出这幕后之人,这案子定能侦破!”
“太好了!”徐锐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我有一计,需要你配合,不知你可愿?”
“大人尽管吩咐便是。”贺听澜行了个礼,勾唇笑道。
很快,两人来到了大理寺。
自从镇京司地牢被烧毁之后,原本应该由镇京司看管的囚犯们就被分流到了大理寺和刑部诏狱。
而冯十五就在大理寺,徐锐派了四名镇京司的狱卒看守他。
向大理寺卿说明情况后,徐锐带着贺听澜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牢房里。
冯十五这些日子似乎已经对来提审他的人见怪不怪了,听到脚步声之后抬了抬眼皮,见来者是徐锐,又兴致缺缺地垂下脑袋。
“徐大人真是好耐性。”冯十五用嘶哑的声音轻笑道,“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你们要杀要剐随意,休想从我的口中得知任何消息。”
“是么?”徐锐站在牢房门口,隔着铁门对冯十五道:“即使你效忠的人对你的弟弟百般折磨,你也不愿意说是吗?”
“弟弟”二字好像是触到了冯十五的某根神经,他的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徐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铁栅栏的缝隙中递给冯十五。
“你看看吧,做好心理准备。”
冯十五愣了一瞬,然后拖着沉重的铁链子,踉踉跄跄地爬到门口,从徐锐手中接过那只小木盒。
他像是料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一样,颤抖着双手将盖子掀开。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的一刹那,冯十五目眦尽裂,喉咙里发出类似嘶吼被卡住的“嗬嗬”声。
“这……这是……”冯十五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询问和渴求。
“这是赵阿蛮的手指。”徐锐平静地说道。
“不!不会的!他说他会好好对待阿蛮……他向我保证过,不会的……不会的……”冯十五像是被抽了魂似的跌坐在地,双目涣散,颤抖的嘴唇不断发出自言自语的喃喃声。
“我没有必要骗你。”徐锐道,然后转头对一旁的朱衣卫吩咐道:“把人带过来,给他看看。”
“是。”
朱衣卫拖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将人放在冯十五面前。
那男子身上的衣服甚至已经不能用“衣服”来形容,到处都是破洞,露出里面新旧伤痕交错的肌肤。
“冯十五,你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他向你保证的好好对待。”徐锐叹了口气道。
“阿蛮!阿蛮是你吗?”冯十五一把抓住铁栏杆,双目直直地望着伏在地上的的男子。
但男子似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朝冯十五伸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残缺的手,小指被生生砍断。
“他的舌头被割掉了,已经不能回答你。”徐锐道,“冯十五,你最在意的弟弟被他以这般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你还要包庇他吗?”
“不……阿蛮,阿蛮你看看哥哥!”冯十五疯了一般地喊道,身上的锁链相撞出清脆的声响,在阴暗的牢狱中令人毛骨悚然。
徐锐露出不忍心的深情,蹲下来将“赵阿蛮”给扶了起来,并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乱糟糟的碎发。
冯十五的心脏狠狠痛了一下。
眼前的男子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双眼肿得像两颗红彤彤的桃,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左边额头到右边脸颊。
但冯十五还是认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因为他的左边嘴角下半寸的位置有一颗小痣。
“这个骗子!”冯十五咬牙切齿道,“他骗我!他骗我说只要我帮他办好事,他就会善待阿蛮!我要杀了他!”
“冯十五,你先冷静一下。”徐锐出言安慰道,然后挥挥手让朱衣卫把“赵阿蛮”给带下去。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冯十五着急地喊道。
“这次我们朱衣卫偷偷把人给带出来已经很冒险了,若是你弟弟失踪太久,难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所以我们必须先把他送回去。”徐锐解释。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弟弟被囚禁的地方,接下来就不怕找不到机会救他。”
“你们要我怎么做?”冯十五连忙问,“徐大人,我愿意配合,但是请您一定要帮我救出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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