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纷纷看向傅彦。
“居然是他?”
“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还干出这种鸡鸣狗盗的事。”
“就是啊,平日里大当家对他不薄,他也太不要脸了!”
“安静!”贺听澜抬高了声音。
接着他又将一个钱袋子扔到傅彦跟前,厉声道:“这袋钱是今早在他房间里发现的,人赃俱获。”
“按照寨子的规定,郁文嘉盗窃共五两银子,需要承担半年的清洗茅厕工作,并赔偿十五倍,也就是七十五两银子。”
“以及,从今日起搬到柴房住。”
“今后半年,还希望大家共同监督。同时,某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也都收收那些小心思。”
傅彦低着头拼命忍笑,努力不让自己露馅。
贺听澜这大当家的架子一摆,还挺有范儿的。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私底下撒娇赖皮耍宝的样子,傅彦差点就相信此人正经又有威严。
贺听澜环顾一圈,见众人纷纷缩着脖子扮鹌鹑,勾唇一笑道:“只要把活儿干得漂亮,我定会让你们吃饱穿暖。但若是好吃懒做,总想着用一些歪门邪道来获利,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贺听澜对一直低头不语的傅彦命令道:“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麻利儿滚到柴房去,然后去倒恭桶。”
“是。”傅彦蔫了吧唧的,耷拉着脑袋走了。
事情说完了,大家也一哄而散。
江如云却还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傅彦和贺听澜远去的背影。
“小云,看什么呢?”江如惠走了几步发现妹妹没跟上来,便转回去问道。
“阿姐,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江如云说,“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直觉告诉我文嘉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江如惠温柔地笑道:“你也说了才认识他没多久,就这么笃定他的人品?”
“所以我才说是直觉嘛。”江如云抱着双臂,“而且啊,以我对文嘉哥哥的了解,他要么不偷,要么就来个大的。这个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偷五两银子算什么?”
江如惠忍俊不禁,不轻不重地在江如云脑门上敲了一记栗子。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是这么用的!”她拉起妹妹的手,把人拽走了,“行啦,大当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么,鬼点子一个接一个不带重样的。”
“也对。”江如云点点头,“不过阿姐,我觉得奇怪的不只是偷钱这事。”
“还有什么?”
“你没发现吗?最近几天他俩都有点怪怪的。前两天我还看见阿澜哥哥一个人站在那傻乐,我叫他他都没反应。”江如云迫不及待地跟江如惠分享道。
“这我还真没发现。”江如惠说,“我只发现你已经欠了三天的算学功课了,等大当家有了空就该找你了哦。”
江如云当场僵住,半晌后哀嚎道:“完了啊!”
第32章
顺子坐在仓库门口, 打了个哈欠。
困死了。
白天大当家说仓库大门的锁坏了,暂时还找不到备用锁,所以需要有人在仓库门口守夜。
一开始贺听澜让他担任守夜的工作,顺子是一百个不愿意。
“大当家, 冷啊。而且仓库的位置这么偏远, 大半夜怪瘆人的。”
“二百文, 干不干?”贺听澜抱着双臂问道。
“这……”
“三百文。”
“好嘞, 保证把仓库守得严严实实的, 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顺子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倒也不用一直站岗, ”贺听澜神神秘秘地笑着说, 冲顺子勾勾手指, “你过来。”
顺子一头雾水地凑过去。
贺听澜压低声音,道:“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下以后,你就这样……”
亥时刚过,寨子里的众人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睡觉的睡觉, 还没睡的也准备休息了。
这个时候屋外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正在守夜的顺子。
他坐在仓库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 打了个哈欠。
先靠着墙睡一会吧,反正偷会懒大当家也不会发现。
顺子想到这,便安心地阖上双眼,开始打盹。
没一会,他竟然打起了呼噜,而且声音十分有节奏,时而平缓,时而激昂。
就在此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对面的大树背后探出头来, 小心翼翼地看向顺子。
此人看了好半天,确认顺子是真的睡着了之后,他才蹑手蹑脚地从树背后走出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近仓库门口。
他轻轻弯下腰,借着月光看到顺子睡得正香,又在顺子面前晃了晃手,见他依旧毫无反应,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由于仓库的锁坏了,此时仓库大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于是这个人轻而易举地推门而入,在不惊动顺子的情况下丝滑地溜了进去。
他凭借记忆很快就摸黑找到了放银元宝的箱子,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偷了。
然后他迅速摸出来九两银子,揣进衣袖里,轻轻合上箱子盖,又悄悄走到门口。
此人将大门推开一条缝,确认顺子还熟睡着之后,便放心地把门彻底推开。
然而正当他计划得逞,准备开溜的时候,一抬头,直接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仓库门前站了满满一院子的人!
贺听澜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一个火把。
跳动的火苗照得贺听澜本就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凌厉,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薛平,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你。”贺听澜冷冷地说。
这个叫薛平的年轻人看到眼前的此情此景,已经吓傻了。
他愣了一会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膝行至贺听澜跟前,扯着他的衣摆开始痛哭求饶。
“大当家,我错了大当家!”薛平哭嚎着说道。
“我急着用钱,但又不敢开口跟您借钱,迫不得已才……我这都是被猪油蒙了心窍,现在已经知错了大当家!求您开恩啊……”
贺听澜居高临下地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薛平,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偏偏是他?
薛平这个人腼腆话少,又勤劳肯干,眼里有活,贺听澜一直都觉得他是最老实的那个。
甚至有些时候他抢着干活把自己给弄得劳累不堪,贺听澜看着都心疼,私下里劝他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别人的活就应该由别人来做,如果他们遇到什么急事,或者生病了,你稍微帮点忙,这叫雪中送炭,他们也会记着你的好。”贺听澜曾这么和薛平说。
“可若你总是抢着帮别人干活,渐渐的他们就会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事,并且把使唤你当成习惯。时间长了,如果你有一天不再去帮他们,他们反倒会恨上你。自己累死累活,最后帮出的不是朋友,而是仇人,何必呢?”
然而薛平只是挠挠脑袋,憨厚地笑着说:“大当家,我没读过书,您说的这些道理我听不太懂。我就是觉着,咱们寨子里的大家都不容易。作为底层人乱世求生已经很苦了,能帮就帮一把。”
可就是这么一个踏踏实实勤劳肯干的人,如今却成了盗贼。
而且还不止一次地偷盗。
贺听澜心凉至极。
上次心里这么不是滋味,还是得知自己被亲手放走的人出卖给官府。
贺听澜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薛平:“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平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大当家待我肯定是好得没话说,当年要不是大当家,我早就成了替死鬼了。可是……”
“可是什么?”贺听澜厉声问。
“可是几天前,我去城里采买的时候,碰见了……”薛平飞快地瞟了一眼贺听澜,声若蚊蝇道:“碰见了我爹娘。”
“我差点都没认出他们来,当时二老正在沿街乞讨,比我印象中瘦了快一半,说是久病未愈都有人信。”
薛平抬头望向贺听澜,颤抖着声音说:“大当家,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爹亲娘,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流落街头啊!”
贺听澜凝视着薛平,眼中晦暗不明。
半晌,他突然嘲讽一笑,“所以,为了贴补这两个把你卖掉、让你去死的人,你甚至不惜窃取寨子里的公钱?”
“薛平,你贱不贱啊?”
薛平颤抖的双手缓缓松开了贺听澜的衣摆,浑身瘫软地歪坐在地上。
“大当家,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生了我,也养了我十几年。”薛平喃喃道,“我本来想着就给他们点钱,让他们不至于露宿街头,然后就再也不去找了,跟他们彻底断开联系。”
然后他好像又想到什么,重新跪了起来,仰头对贺听澜道:“大当家,我本来是打算把我爹娘安顿好之后,就来跟您请罪的。到时候您怎么罚我、让我干多少活,我都乐意。就算您想要了我的命,我也二话不说!”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用?闲的?”贺听澜嗤笑一声。
他弯下腰,钳着薛平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你以为给你爹娘几十两银子,他们就能过上安稳平淡的生活了?你就算尽了孝道了?”
“先不说父母慈,儿女才能孝,他们既然已经要用你的命给你兄长娶媳妇,这本就说明在你爹娘眼中,小儿子只不过是个可以随便买卖的物件儿而已。”
“而且我记得你说过,你爹好赌,你娘又事事顺从你爹。你若真给了他们几十两银子,你猜他们是会用这些钱好好过日子,还是全都砸进赌场里?”
薛平沉默不语。
“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地找你要钱,直到榨干你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贺听澜直视这薛平的双眼,“你跟我实话实说,有没有对他们透露寨子的信息?”
“没有!绝对没有!”薛平立刻道,他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这个您可以放心,就算给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出卖寨子和大当家您啊!”
“我只是告诉我爹娘说,我在很远的一个木材坊做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贺听澜微微颔首,“好,我暂且相信你。”
“薛平,昨日来仓库行窃的,也是你吧?”
“是我。”薛平承认道。
“钱藏在哪里?”
“就在我的被褥底下,九两银子,一点都没少。”
“好。”贺听澜点点头,“明日一早亲自交给我。”
说罢,贺听澜转身对身后的众人道:“各位,今天白天我让郁文嘉配合我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将真正的小偷钓上钩。”
“薛平,连续两次偷盗银子共十八两。鉴于其中有九两银子未能成功窃走,且念其为初犯、认错态度良好、平日里勤劳肯干,故而按照盗窃十两银子以内给予惩罚。”
“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纷纷摇头。
贺听澜环顾一圈,见大家对这个惩罚都表示认可,便道:“这么晚还把大家叫出来,各位都辛苦了。没什么事的话就都回各自房间歇息吧。”
待大家纷纷离开后,贺听澜转头看见依旧跪在地上的薛平。
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
贺听澜叹了口气,伸手去扶薛平,“起来。”
薛平站起身,却依旧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深深低着头。
“现在知道羞愧了?”贺听澜恨铁不成钢道,“哪怕你提前跟我商量一下,或许我会答应预支给你一些银两,拿去接济你的父母,也不至于闹得像现在这样难看。”
“大当家,我、我以后在寨子里……还混不混得下去了?”薛平越说声音越小。
“看你怎么做喽。”贺听澜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与人为善、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时间长了大家一定会接纳你的。”
“只不过,短时间内肯定会有人骂你、排挤你,这是对你做错事的惩罚,就忍忍吧。”
“是,我也不奢望他们能很快接纳我。我本来应该挨二十鞭子的,现在这个惩罚已经是您格外开恩的结果了,大当家,我真的很知足了。”薛平诚挚道。
贺听澜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忍再说什么重话,便道:“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就睡到柴房去。赔钱肯定是要赔的,这是寨子的规矩。至于什么时候赔,分几次赔,容我再想想。”
“是,那我就先回去了。”薛平明白贺听澜这也是在替他考虑,感激地点点头,便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了。
待薛平走远了,贺听澜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闹出的祸端!
最讨厌处理这种问题了,贺听澜心想,光讲理不行,还得考虑到当事人的情感。
正想着,贺听澜突然感到自己手腕处一热。
他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却看见傅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笑眯眯地看着他。
“事情办完了?”傅彦明知故问。
“嗯,办完了。”贺听澜点点头。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看到傅彦,他突然感到一丝心累。
贺听澜干脆把下巴搁在傅彦的肩膀上,嘟囔道:“每次遇到这种事都会感慨,大当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好累哦……”
这语气怎么像是在撒娇?
傅彦抿着唇直笑,“在其位谋其政,谁让你是大当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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