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争起初当幼崽们顽皮,拉着烬同他们那么玩儿。
结果最后自己玩儿得最疯。
“烬!这边这边!”亚兽人在沙滩上奔跑,风带起了他墨色的发丝。他笑容明媚,声音明快,像褪去了成熟的伪装,泄露出还是少年人的本真模样。
幼崽们追逐在他身后,呼呼啦啦跟他抢鱼。
抢不过又吱吱哇哇叫唤,拉着年跟清几个都加入进来。
最后一群兽人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烬却不知道累似的,拍起来一条又一条的鱼。
岸上笑闹不断。
烬看着亚兽人红扑扑的脸,还有额头上晶莹的汗珠,笑意也染上眸子。
人鱼抓鱼轻而易举。
但王却很少用捕猎的手段来逗弄旁的兽人,就是族中的幼小人鱼,也没让王这般“荒唐”。
白争争累坏了。
也畅快不已。
他站在岸上,累得气喘吁吁,看一眼满了的藤筐,不忘冲着依然平静的海面喊道:“烬!回来了!”
烬游动着,贴近海面。
白争争看他出来,那双眸子落在他身上,依旧包容,但细细分辨,好像从始至终都含着一丝纵容。
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白争争胸腔里顿时充盈着一股饱胀的情绪,酸酸涩涩,但又满足不已。
白争争念随心动,霎时扬起灿烂的笑,张开手冲着他跑去。
烬不解,缓缓放慢速度停下。
直到亚兽人扑来,腰间被细细的手腕紧紧抱住,他低头,手掌缓缓落在他的后腰。
海水不浅,到了亚兽人的大腿上。
烬尾巴勾过来,让他坐在上面,这才问:“怎么了?”
白争争笑得双眼弯弯。
他欢喜地望着烬摇头,攀着他的胳膊,脚丫子的海水中晃了晃道:“不知道,就是很开心。”
“开心往海里跑?”
“不是有你在嘛。”
烬闻言一顿。
他瞧着那张细白的小脸,伸手捏了捏。见他这可人的小模样,又忍不住揉揉他后脑勺。
他头一次从亚兽人的话中听到了依赖。
王被族人依赖着,但那是责任,他没什么奇特的感受。当亚兽人说出这一句时,王轻轻地用手臂托起他,给了他一个完完整整的拥抱。
鱼尾化作双腿,他抱着人一步步稳稳踏上岸。
白争争坐在他手臂,冲动之后,脸有些红。
他悄悄看了一眼还在捡鱼的兽人们,只当他们没看见,迅速拍着烬的肩膀道:“要下去。”
烬俯身将他放下,看着他一蹦一跳地融入了兽人群里。
白争争高兴的气息感染了烬。
他兀自坐在沙滩上,又缓缓躺下,闭眼聆听者海浪涛涛,兽人嬉闹。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脸上阳光被挡住,烬睁眼,静静望着蹲在旁侧的亚兽人。
“累了吗?”白争争问。
烬还未答,他就自顾自地挪到烬的双腿边,抓着开始揉捏起来。
烬被他爪子弄得泛痒,伸手去拉他。
“不累。”
“不累也按一按,今天辛苦我们大功臣了。”
白争争还是有些担心的,之前人鱼出去一趟,尾巴都痉挛了。
今天又用尾巴拍了这么久的鱼,一直使劲儿,需要放松放松。
但幼崽就见不得这样,什么热闹都要来凑一下。
烬只觉得沙子窸窸窣窣响过,然后另一条腿上微凉,乱七八糟的沾了沙的爪垫踩上来。
他看一眼那些个鼓着劲儿的猫猫。
爪子勾得他皮都扯起来了。
他坐起来,抓住白争争的手腕,顺带将腿上的幼崽抖下去。
“不酸了。”
幼崽微懵:“我们还没按呢。”
白争争也疑惑,看到他腿上被幼崽踩上来的沙子,噗嗤笑了下,然后弯腰将他拍干净。
哪里是不酸,分明是嫌弃。
烬抓住他的手,捻干净他手里沾上的沙,拉着人往回走。
清、年还有风几个已经两两一组抬走了三个藤筐,余下一个。
白争争正要跟烬抬走,但见他随手一拎,一只手还抓着自己手腕,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大步往前。
白争争看着他胳膊,鬼使神差地按了按。
烬侧头看来。
白争争不好意思收回手,道:“肌肉也长回来了。”
“长鸡肉?”
不知触动到哪根神经,白争争哈哈大笑,笑得路都走得歪七扭八。
烬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不过抓着亚兽人的手不放,拉着他避开树木枝丫。
毛绒绒的幼崽们跟在他俩后头,奇怪地看着白争争。
芽:“争争今天像疯了。”
雁点头:“以前都不见他这么多笑,像个傻林猫。”
圆扒拉她:“小心争争听见。”
肉随手薅了一把能吃的酸草,放在嘴里嚼啊嚼:“争争是个讲道理的林猫,听到也不会有事。”
那旁,已经放了鱼的清听到笑声回过身看,见白争争那不着调的样子,眼神柔和。
“今天争争很开心。”年凑近他望着迎面而来的两个兽人,下巴搭在清肩膀。
清点头。
“确实高兴。”
像暂时卸下了重担,眉间阴霾暂时散开,笑得无忧无虑。仿佛回到了部落还没遇到袭击之前。
从前他本就是个爱笑的兽人。
还是幼崽时,就他嘴甜,开朗,部落里的兽人都喜欢他。那时幼崽往各家跑一圈,挂在脖子上的兽皮兜里全是各式各样的肉干跟果子,他们都羡慕不来。
清目光转向那时时刻刻注意着亚兽人的人鱼。
他动了动肩膀,年下巴一疼,无辜又委屈地冲着他侧脸看来。
清问:“你说,人鱼会走吗?”
年缓缓皱起眉头。
“不知道。”
清不敢去想,烬要是走了,争争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你俩愣着做什么?”白争争举起手在他俩跟前晃了晃。
清微微一笑,道:“想鱼怎么吃。”
白争争龇出一口白牙:“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现在有烬帮忙捕鱼,捕猎的重担减轻了一大半。
渔获多,白争争先挑出幼崽们捡的那些贝壳、螃蟹这些零散的,加上两条海鱼暂且当午饭,随后蹲在溪边将鱼收拾了。
清看着烬像被白争争牵了绳子似的,也随着他去。
看烬这样子,多半不会抛下争争跑的。
清稍稍安心。
*
海鱼多,以往杀鱼掏出来的内脏都挖个坑填了。现在开垦了地出来,要种东西,没点肥料不行。
白争争叫风几个挖个大坑出来,里边夯实了,当粪坑来用。
不过怕幼崽不小心掉下去,又叫劈了两块木板放在上面盖着,顺带再做个粪勺。
风领了幼崽挖坑,羽跟桐就去林子里挑合适的木头。
白争争这边杀着鱼,烬帮着一条一条收好。
等他弄完抬头一看,见那挂了满树的鱼,愣了一下,随后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那不是有棍子跟草绳吗?”
烬洗干净手道:“晒得快。”
白争争道:“也行。”
他转头道:“雁!看着点儿树上的鱼,别被鸟叼走了!”
雁在太阳底下的石板上打个滚,抬头瞥了眼,懒散道:“哦……”
绒球蹲在雁脑袋边,好奇地盯着那一树的鱼肉。
他吸溜了下口水,脸被一爪子按过来,就听雁嫌弃道:“不准落在我身上。”
绒球挣扎:“唔有。”
三个苗苗当他们玩儿,扑腾一下加入进来。
四个小的围堵雁,把她爪子跟尾巴当猎物玩儿。
雁带着幼崽,弄得烦了,直接往他几个身上一压,舒舒服服地垫着幼崽软垫儿,一边晒太阳,偶尔盯着那树上的鱼肉。
因着上午渔获颇丰,他们难得奢侈一把。
肉最多的两条海鱼被用来香煎,鱼肉提前用香草腌制,石板上抹上一层角兽的油脂,待到石板烧热,鱼肉放上去煎得两面金黄。
烹饪的法子虽然简单,但做出来的鱼肉那叫一个鲜。
换做往常,鱼肉做个汤一个幼崽分个大半碗,汤就着肉吃也不赖,但滋味始终少了点儿。
现在鱼肉多,一个幼崽能分一大块。
只吃鱼肉就能吃个饱。
幼崽们欢喜,推着碗坐在烬身边,埋头吃得耳朵颤。
海鱼本来就嫩,腌制后煎,外酥里嫩,咬一口咔嚓微响,鱼肉泛着淡淡的甜,还有一股香料的清香。
莫说幼崽,白争争都吃得爽快。
白争争吃着吃着,想到了今日的大功臣,他手臂轻轻碰了下烬道:“谢谢。”
烬看了眼碗中。
或许清跟争争的想法是一样的,鱼肉都给他多分了两块。
烬夹起来一块放入白争争的碗中,道:“下次再多抓些。”
白争争灿烂一笑。
又欢欢喜喜,继续吃鱼。
*
春季草木生长,林间野兽也多些。只要勤快,兽人一般很少挨饿。
午间过后,年跟风几个就在山上抓些小猎物,顺带看着些幼崽。白争争则带回几个亚兽人,去河边采些鲜嫩的野菜。
春日草生长得快,野菜嫩也只嫩一段时间。
白争争打算多弄些,吃不完的做成野菜干,免得以后没得吃。
河边浅滩里,一脚下去那地肥得直吐黑泡泡。
里面不知腐烂了多少植物。
水里小鱼小虾更是不计其数,他们一靠近就惊动了,顿时散得个七七八八。
清也瞧见了,放下藤筐道:“等会儿走的时候捞上些,晚上打个鲜虾野菜汤来喝。”
河边最多的水芹是一簇簇生长的。他们手里拿着石镰,左手一掐,右手一勾,一大半鲜嫩的水芹落在手上。
他们三个亚兽人三个藤筐,埋头干了一会儿,一个筐就装满了。
白争争起身,正要转换地方,忽听到山上一片惊喊。
“黑鸟!争争,黑鸟把幼崽抓走了!”
白争争猛地看向林间,待听清,脑中嗡鸣。他扔了东西往发出声音的地方飞速奔跑。
清跟州脸色骤变,紧紧跟上白争争。
石镰栽在水中,鱼虾四散,水中悄然安静。
*
不久前,年带着兽人们在山里下陷阱,捕捉长耳兽。
幼崽跟着在林中跑跑跳跳,绒球跟三个苗苗这样小的幼崽,就挂在年几个的身上看他们干活。
圆跟芽那些个大的,就在不远处也照猫画虎,挖坑埋陷阱。
林间树木茂密,无人注意到在那高大的乔木之上,静立着一只早蹲守了许久的黑色大鸟。
那模样,与冬日时出现在山中的黑鸟一般无二。
它似乎早已看中了目标,在肉慢吞吞落后于其他幼崽时,忽然飞身而下,一爪子将胖嘟嘟的幼崽抓了起来。
肉惊叫。
那瞬间,听到动静的兽人们回头,对上那比他们人形还大几倍的黑鸟,顿时毛骨悚然。
只有芽离鸟最近。
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抓住黑鸟的爪子,试图将肉弄下来。但黑鸟翅膀一拍,年他们跑过来却早已经来不及。
“芽!”
“肉!”
幼崽惊惶,林间一阵慌乱的嚎哭声炸响。
海中正在奋力继续抓鱼的烬听到声音抬头,只看着一只黑鸟从林间飞出,掠过海面。
林猫慌乱,年带着风追赶而来。
幼崽声嘶力竭喊着白争争,踉跄奔跑在林间,但怎么也追不上越来越小的黑鸟。
“芽!肉……呜……争争,争争……”
白争争跑到海边,看到的就是滚成泥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试图往海里跑的一群幼崽。
年慌乱无神,见到白争争的那瞬间扑过去道:“争争,争争怎么办!芽跟肉被抓走了,被鸟抓走了!”
白争争如坠深渊,猛地掐住自己掌心。
“去哪儿了?飞去哪儿了!”
“争争,我去。”烬从海中冒出来,说完就转身。
白争争却道:“我跟你一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面色森冷而严肃。“清,带幼崽回去。我,我没回来前,谁都不许从山洞出来。”
说罢,他转身向海里跑去。
烬见他走得越来越深,身体随着海水起伏,尾巴冲着他腰上一卷,将人抱在怀中。
“我去就行。”烬道。
“我不放心。”白争争声音颤抖,隐隐带了哭腔。
刹那,暗红的鱼尾一晃,两人如离弦之箭投入海中。
白争争紧紧抱住烬的脖子,等到兽人看不见了,眼眶才微微变红。
他目光在海面上空四处搜寻,见什么都看不到,声音有些哽咽。
“烬,你知道他们去哪个方向了吗?”
“看到了,别担心。”烬感受到白争争的情绪,忍不住将他抱得紧了紧,速度加快到极致。
白争争心里煎熬,短短一瞬,脑子里想过无数种幼崽惨死的血腥模样。
他克制着恐慌,手心掐得冒了血仿佛感觉不到疼。
烬却闻到了那味道。
他按了按白争争的后脑勺,声音沉了几分:“不会有事。”
白争争声音艰涩:“你见得多,知道抓走幼崽的是什么鸟吗?有什么习性,在哪儿筑巢,又、又喜欢吃什么?”
烬:“没事。”
白争争:“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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