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孙瑾安知道夏沁伊愿意让她离开,但并没有接受她的分手理由。
可她并不觉得慌乱。
相反,一股绝望的寒意自脚底升起,瞬间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孙瑾安当然知道以夏沁伊的聪明敏锐,迟早有一天会猜到真实的理由,可她仍抱有一丝丝的希冀,希望夏沁伊永远都猜不到。
这样至少在这个时空的夏沁伊心里,她没有害得她痛苦了二十几年。
可夏沁伊却连这点体面都不愿留给她。
孙瑾安不敢再停留半秒,径自开门走出公寓。
好在清晨时分电梯里没什么人,并没有人看到她凌乱的衬衫和满脸泪痕的面容。
在电梯里稍作整理后,她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想给马婠婠打电话,告诉她不用过来接她,她自己打车去新租的房子。
然而却发现口袋空空如也。
手机应该是摔在沙发上时掉了出去。
孙瑾安不想上楼去取,只能再下一层去停车场等马婠婠来接她。
没想到她刚走进停车场,马婠婠的车恰好停在车位上,车灯未熄,马婠婠看见她在驾驶位上朝她招手。
孙瑾安埋头走到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旋即深吸一口气,实在扯不出轻松的笑容,便面无表情地走到车头,坐进副驾驶。
马婠婠侧头睨她,“哭了?”
孙瑾安紧抿着唇,偏过头去,恰巧透过车窗看见一道清挺的身影,正从楼梯间朝她走来。
马婠婠自然也瞧见了,当即瞳孔一缩,“我没看错吧……沁伊?!”
谁能告诉她远在另一个时区的人,怎么突然一眨眼就出现在眼前了?
难道人在极度心虚的时候,大脑会出现幻觉??
与此同时,夏沁伊已然走到副驾驶旁,屈起指骨在车窗上轻叩几下。
马婠婠看了一眼孙瑾安,见她僵硬地把头转回正前方,似乎没有要回应的意思,紧接着就见夏沁伊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长方形物品。
长得很像孙瑾安两天前新买的那台手机。
马婠婠迟疑一瞬,在控制台按钮降下车窗,心虚地打了声招呼:“沁伊。”
夏沁伊略微颔首,回眸看向孙瑾安,见她没有要接的意思,长臂一伸,将手机放在中控台上,而后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看她,似是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马婠婠:……
三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孙瑾安颤声唤了句:“妈。”
马婠婠顿时回神,朝夏沁伊看去,嘴唇动了动。
不等她说话,夏沁伊不疾不徐地后退半步,目光自始至终一直落在孙瑾安身上。
马婠婠感觉孙瑾安整个人都快碎掉了,朝夏沁伊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启动车子,缓缓朝停车场外开去。
后视镜里,清瘦的身影越来越小。
直到拐弯再也看不见。
新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却离夏沁伊的公寓有三个学校那么远。
suv绕过景青南门,径直朝北行驶。
孙瑾安看着窗外一直没开口说话,马婠婠意识到两人已经提过分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她。
什么话都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抚平痛苦。
何况,她们那么相爱过。
新租的房子在一片教职工家属楼里,房子有些老旧,但胜在环境氛围不错,至少不用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车子缓缓停在楼下,熄火后马婠婠解开安全带,疑惑地看了眼车外。
“奇怪,怎么有猫的声音?”
“你听见没?”
一转头,却见孙瑾安肩膀在微微发颤,小猫似的呻吟一声接着一声从垂落的乌发里溢出,许是这几天压得太狠,孙瑾安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马婠婠轻叹一声,伸手把她拉过来抱进怀里,如同哄着一个心碎的孩子,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
“咱家的车隔音还不错的。”
“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36章 “你跟小学妹分手,不会是因为我吧?”
佛罗伦萨艺术馆。
距离开放时间还有十分钟。
第三天的展是以水墨画为主,旨在向世界青年展示国画的魅力,促进中外青年艺术家的深度交流。
季桐正忙着给年轻的艺术家们发名片,远远见自己的的助理乱七八糟地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问:“季桐姐,夏小姐还没到,傅教授已经到处在找她了。”
季桐对眼前金发碧眼的艺术家说了声抱歉,随助理走到入场口。
“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八分钟。”助理提醒,面露急色。
一天前的傍晚,夏沁伊找到季桐,说临时有事要回国一趟,会在今天艺术馆开放之前回来。
可那天暴雨倾盆,别说回国了,连去邻国的火车都停了。
然而她却跟季桐借了辆车,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硬生生开了三百多公里,去天气状况良好的米兰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国的航班。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回国后就没了消息。
作为景青代表的主讲人,今天如果无法到场,不敢想象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急什么。”季桐慢悠悠道,“沁伊说开放时间前到,就一定会准时到。”
助理跟夏沁伊只见过两次面,对她显然不是很了解,只觉得自家老板未免也太心宽了,好歹也要准备个PlanB啊。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只剩下两分钟了。
助理忍不住开口:“那要是赶不到……”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老板精致的下颌朝外一仰,“喏,这不是来了么。”
助理:??!
总是一些人似是一出手就自带万众注目的气场。
一开始还有意无意落在季桐身上的目光,已然在不远处一道高挑身影走近时被吸引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助理甚至感觉周边的嘈杂声都寂了一瞬。
紧接着,夏沁伊身上裹着一件黑色暗纹旗袍款款走来,细长红底高跟鞋从容有节奏地敲击着大理石地板,似是一下一下地敲在了人的心脏上。
如果孙瑾安在场的话,难免会骄傲地感叹:“没人能比她更适合穿黑色。”
黑色是世界上最低调的奢华,也是最极致的纯粹。
没人能将纯粹的奢华驾驭地如此完美。
助理呼吸一窒,惊艳的目光随着她走至身前,都没舍得眨动一下。
季桐自觉将视线从夏沁伊的腰身上移开,扬唇道:“还有空换身衣服过来,看来小学妹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
夏沁伊把车钥匙还给季桐,没应声,漆眸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人群,冷淡的声音透出点疲惫的沙感,“该进去了。”
季桐一怔,察觉到向来波澜不惊的夏沁伊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嗓子怎么哑了?”
低眸又瞥见她腕骨上的红痕,一脸诧色,“你这是,回国打架去了?”
闻言,夏沁伊垂眸才发现腕骨下有一道勒红,周围还泛着一点微青,乌眸里晦涩一闪而过。
季桐见状没再追问,心知能让夏沁伊控制不住情绪,甚至流露出这样难言的眼神,肯定是回国后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难不成是小学妹病入膏肓了?
呸呸呸。
现在不是猜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她转头看向助理:“遮瑕膏带了吗?”
助理回神:“哦哦,带了带了。”
季桐:“给夏小姐。”
不等助理从背包里翻出遮瑕,夏沁伊道了声“没事”,径自朝艺术馆内走去。
眼看开放时间已经到了,季桐只好跟着进去。
走到一半,助理看到手机振动,发现是设置特别提醒的群,丝毫不敢耽误地把手机递给季桐。
展览开放在即,季桐看了眼是群消息本不打算理,在瞥见某个字眼时,点开了消息。
景青学生会的休闲群里,有人说在教职工小区碰见孙瑾安在小超市买东西,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疑似跟夏沁伊分手了。
季桐:?
与此同时,夏沁伊俨然已进入工作状态。
她一袭旗袍站在横悬于墙壁上的《春风酒盏图》前,讲解着独具艺术价值的画作,如同从画中走来,对其知之甚详。
夏沁伊声线本就好听,此时略微低沉带着沙质的哑,愈发显得从容沉敛。
惹得季桐忍不住频频望向她。
人的内心究竟得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连坐几十个小时长途飞机,外加跟女朋友谈分手后,还能做到如此波澜不惊?
明明灵魂都碎得一干二净了,却还能在演示笔法时,使一笔一墨都行云流水,自带风骨,清傲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吹得哪里是春风,分明是冰川上的冬雪。
夏沁伊从里到外,从灵魂到心脏,怕是都被冻僵了。
展览进行到一半,趁着午休,季桐去休息室找到夏沁伊,见夏沁伊正倚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单手支额,手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显露无疑,乌发盘起露出脆弱的颈项,衬出一种苍白易碎的白瓷似的质感。
似乎是听出她的脚步声,夏沁伊眼皮不抬地敷衍道:“午饭我不去了,一个小时后再叫我。”
季桐气笑了,把冒着热气的餐盒放在茶几上,“大小姐,你是资方还是我是资方?架子比我还大。”
夏沁伊默然不语。
季桐也懒得跟她计较,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我只是想问你,你跟小学妹分手,不会是因为我吧?”
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分手了呢?
她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自己。
不然,夏沁伊干嘛唯独跟她可以保持距离?
半晌,夏沁伊松懒地掀起眼皮睨她,为了掩饰唇色而擦了一点口红的朱唇轻启,“你多虑了。”
季桐:……
在季桐自信受挫气急败坏摔门而去后,夏沁伊不紧不慢收回视线,落在掌心孙瑾安留在公寓没带走的狐狸吊坠上。
因为季桐?
怎么可能。
一年多以前,程施特意来接她回老宅,路上说的那些话犹在耳畔。
“姐姐,你喜欢季桐学姐吗?”
“怎么这么问?”
“如果我说,季桐是你未来的白月光,你信吗?”
许是这话问得太莫名,她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倒是程施的脸色先变了。
不过,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联想起瑾安那段时间的心事重重和对季桐的态度,猜想在属于瑾安的那个时空里的夏沁伊,许是跟季桐有过一段感情。
于是自此跟季桐保持一定的距离。
并非她认为自己会跟季桐产生朋友以外的感情,而是她从未将自己跟那个时空的夏沁伊看做是同一个人。
所以在瑾安时常提起“夏阿姨”时露出依赖的神情,她的心里也难免会冒出酸气。
换位思考,她也不希望孙瑾安因为吃醋而感到困扰。
后来瑾安也没再烦心,她便觉得问题已经解决了。
现在回想起来,所谓的白月光,根本就是个误会。
毕竟程施跟瑾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一类人,她并不能将所谓的未来宣之于口,所以说出那句话后,脸色才会变化。
至于为何变化,大抵是出于某种试探得到了意外的答案。
那么,正确答案会是什么呢?
夏沁伊两颗漆黑漂亮的眼珠晦暗不明,她对着窗外的柏树出了会儿神,将手里鼻尖耀着熠光的狐狸吊坠戴在颈前,旗袍的元宝领恰好将它藏了起来。
……
大约是好事能出门,坏事传千里。
短短一周过去,景青天菜和年下校花分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校园。
当初她和夏沁伊在一起有多么令人惊诧,现在分手就有多么地让人唏嘘。
孙瑾安提交完退出申请,走出学生会所在的行政楼,一路上难免被各种目光注视,有些相熟的同学会直接询问原因,就连校霸路过她,都要竖起尾巴冲她喵几声。
更何况是蔚姐她们这些“娘家人”。
然而每当被人问及,她也只能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些,点头承认,然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眼神中离开。
本就是虚假的借口,她不想对其他人提及,以免对季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真实的理由,无法与外人道。
所幸亲近的朋友们都只是想关心她,并没有八卦的心情,反倒是怕她心情不好强装镇定,便开始时常约她一起去校外吃大餐。
她都一一答应了。
以前因为程施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她们将穿越的原理解释为平行时空,孙瑾安便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可以改变,未必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她不仅会消失,还会失去所有记忆。
就连爸妈外公外婆和身边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无情抹去。
唯独夏沁伊,好像仍记得这些过往。
在未来,她可以仗着自己忘记喜欢的人,自私地享受着对方的爱,却让夏沁伊一个人面对她消失的痛苦,喜欢的人是闺蜜女儿的道德枷锁,以及被爱人忘记的难言折磨。
这些深不见底的隐痛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她也曾亲眼目睹,却视而不见,现在又怎么舍得让夏沁伊再经历一遍?
既然离开是注定的,不如让一切就到此为止。
至少比起无望的等待,明确的结果更容易让人放得下。
似乎是出于某种默契,夏沁伊回国后也没再找过孙瑾安。
两人相差一级,在学校也几乎很少碰见,即便是偶然在食堂或是在图书馆相遇,也会在十米开外的距离果断错开。
明眼人都看得出,基本每一次都是孙瑾安率先主动改变路线。
虽然听说两人是和平分手,但也没想到是彻底的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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