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成年,家里人给他找个夫郎。可他夫郎生下贺尧江没多久,就病重撒手人寰。
村里人对这件事隐隐有了微辞。
偏偏造化弄人,贺尧江五年前娶了一个媳妇,生下小女儿圆圆后,不到一年时间,从山上摔下来没了。留下襁褓里的孩子独自抚养。
村里人的猜测到达顶峰,说贺家二房克妻的命,没人敢把姑娘哥儿嫁过去。
从那以后,贺家二房就仿佛消失在村里,一家人几乎不出门。在路上遇见的时候,也只是沉默寡言低着头,从不抬头看人。
贺长德叹气:“你二堂叔他们一家没做过什么坏事,一辈子都老实,真是造化。”
连着小孙女圆圆,也被同村的孩子欺负嫌弃,没人和她玩。
周淑云心有不忍,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她道:“明日我摘些菜去看看他们。大人不说,圆圆还小,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男人不会照顾……”
林榆呼哧呼哧喝汤,他从大碗里抬起头,道:“今天小花下了两个鸡蛋,娘也带过去吧。”
他知道鸡蛋金贵,不敢说全拿。小花是他自己的鸡,下的蛋他有支配权。
贺尧川笑着摸摸夫郎的头,对他娘说:“也别两个两个拿了,不如把筐子里的十几个蛋都拿去,帮帮二堂叔他们家。总归家里鸡多,还有许多只野鸡,没了又能继续下。”
周淑云一想,也认这个理,她点点头答应了。
溪哥儿一边鼓着两颊,一边说:“我明天也去看看圆圆,把我的小玩具送给她。”
小娃娃单纯,一家人都笑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过。
第48章
山里的清晨, 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吃过饭后,雨势渐渐变大, 顺着屋檐一串串落到院里。
地面湿滑,今天不适宜砌圈。
风带雨, 水都被吹进廊下。林榆要拿蓑衣斗笠带上,后院的鸡圈围的不严实,容易被雨淋了, 他怕鸡生病,尤其是抓回来的野鸡, 好不容易抓的。
贺尧川接过蓑衣, 戴在自己身上。
“你歇着, 雨有些大, 后院我去搭。”话音消散在雨声里,贺尧川冲出去, 袖子都打湿一半。
山里被扫视一新,旁边那颗大榕树滴滴答答落水珠, 落在院里的卵石路上, 再浸润到土里。
周淑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 她躲在树下, 解了身上的蓑衣斗笠, 水刷刷滴在地上。周淑云裤腿和鞋子都湿了,穿在身上冰凉凉的。
“这场雨下过, 往后就该彻底热起来,”她在水池边掬水洗脚,也不觉得冷,要身上干净了才行。
水池子是林榆和贺尧川闲下来的时候挖的, 上次铺院还剩一些鹅卵石,他俩嫌上山打水麻烦,干脆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子,引了山上的山泉作活水。
说起天气来,他们这里天气就是这样,周淑云在白云村生活了几十年,一吹风就知道明天该下什么雨。
林榆不让她用冷水,“娘,我给你烧一锅热水泡泡。”他给周淑云拿了一双草鞋过来,平时林榆都当拖鞋穿。
贺尧川也从后院回来,林榆给他也拿一双。
贺尧川看一眼,问:“爹呢,还不回来?”
“田里有一处沟堵了,你爹怕积水太多,坏了秧苗,还在田里通沟。”
说完,她又想起该做晌午饭,拍拍腿后悔摘蓑衣,道:“大川你把斗笠戴上,去菜园子里摘些菜,昨天摘的菜都吃完了。”
吩咐完,周淑云进灶房坐在灶台后烤火,身上的寒意才驱散一些。林榆就着锅里的水煮姜汤,能驱寒防病。
林榆自己先喝了一口,他憋着鼓鼓的两颊,猛地一下吐出来。
好辣!他把姜放太多了,农家重的老姜最辣口,土腥味也重。
林榆想挽救,想起上次的蜂巢蜜还剩不少,他又挤了一勺蜂蜜倒进去。
转身的时候,手臂却不小心把盐罐子打翻,一小半盐都倒进锅里,迅速化成无形。
林榆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想铲起来,最后无济于事,他对着锅里良久没说话。
林榆默默舀了一碗,端给贺尧川喝。
贺尧川泡完热水脚,坐在卧房里温习早上学的十个字。林榆教的简单,先从百家姓开始。贺尧川已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连村里人的名字也会一半。
这就足够了,他用林榆自制的纸和炭笔涂涂画画。画着画着,笔尖勾勒出一个小人,小人张开双臂面容可爱,是一个正在迎面奔来的形象。
贺尧川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的一笑。
林榆忽然推开门,贺尧川猛的把本子藏起来,坐在屁股下面。
林榆浅浅微笑:“大川,该吃药了。”
不知道为什么,贺尧川后背发凉。
他接过碗,发现林榆给了碗就想跑,贺尧川心里奇怪。一下抓住林榆的手,把人给拉回来抱到腿上。
贺尧川问:“你跑什么。”
林榆坐在贺尧川腿上,满脸写着心虚。贺尧川的手臂箍着他的腰,林榆被抱的紧紧的。
“我教你的字,学的如何了,我要检查检查,”林榆灵机一动逆风翻盘。
果然贺尧川面色一菜,支支吾吾的不肯把本子拿出来,还顾左右而言其他。
“哇,我夫郎给我煮了姜汤,让我尝尝。”贺尧川伸手去拿。
林榆看着贺尧川的手,像是电影里放慢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一拍桌子,凶巴巴说:“我要检查作业。”
贺尧川绕话题失败,他不情不愿拿出本子,给林榆检查。
林榆嘿嘿一笑,翻开看一眼。第一页正常,第二页也正常,就是这字也太丑了。
不过无妨,将来等有了钱,给贺尧川买毛笔,长久的练习总能把字练好。
林榆翻开第三页,活蹦乱跳的小人跃然眼前,小火柴人的黄豆脸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林榆捏着贺尧川用力:“好你个大川,开小差就算了,还把我画的这么丑!我很丑吗!”
林榆生气了,哄不好。他用力揉搓贺尧川的耳朵,直到揉的绯红。
贺尧川眉眼里都是笑,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活蹦乱跳的小夫郎。
只见林榆要接着翻下一页,贺尧川脸色猛地一变,伸手去抢,想阻止林榆:“后面的不能看。”
林榆眼疾手快躲开,有些疑惑和不解,“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我就要看,你不准过来。”
贺尧川忽然艰涩的告诉他:“看了,你会后悔。”
林榆哼哼,后悔的事情他做的多了去了。
他一手翻开,画面两个小人乍然出现。
林榆僵硬地低头,两个小人交叠着,一上一下,动作和姿势都那么熟悉。
再往后翻,又是各种不同的姿势。林榆从脸红到耳朵,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虾。这都是贺尧川亲身实践了的!
甚至还有他俩没用的,林榆呆滞凝固。
他猛地合上本子,把小本本丢在贺尧川身上。林榆渐渐退红,他神秘兮兮的开始笑,笑的怪异笑的癫狂。
疯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疯了。
他那个连亲亲都羞涩的纯洁大川,终于一去不复返,变成一个满黄的咸鸭蛋!
贺尧川十分担忧:“小榆,你还好吗?”
“我很好,”林榆深吸一口气,像极了被风暴摧残后,一片狼藉的平静。
他淡定的走过去,关上门。转身回来,把贺尧川推到椅子上。林榆坐上去,捧着贺尧川的俊脸,狠狠咬一口。
“大川,你终于被我教坏了。”
林榆哼哼一笑,在贺尧川不解的目光中,潇洒地转身就走。
像极了办完事又不负责任的多情负心汉,他还不给钱。
贺尧川感觉自己便宜了,榆哥儿不像从前那么稀罕他了,他捧着小本本开始自闭。
想起那碗唯一还能证明榆哥儿爱他的姜汤,他贪婪的猛喝一口。
贺尧川:噗!
……
接连下了三天的雨,天色终于放晴。
镇上的跑腿拉着几车砖送来,地面也晒的干燥。林榆和贺尧川开始忙碌起来,早上上山砍树砍竹子,把树拖回来锯成木桩。
砖堆在院子里,显得有些杂乱。剩余的空地,都被他俩占着用来搅拌黄泥。
空地规划出来,林榆在纸上画出图纸。四四方方的地,两边各六个鸡舍,每间鸡舍的容纳量是三十只,鸡舍中间留三人排手的距离做通道。
鸡舍内部用木板做底板,底板距离地面一尺距离,木板之间留一指间隙,鸡粪能顺着缝隙掉在下面。他俩用竹扒一扒拉,鸡粪就能打扫干净。
虽然臭,但粪便对于农家来说都是珍贵的,粮食好不好,全看施肥够不够,甚至还有人夜半偷别家的粪。
除此之外,林榆加强了鸡舍,一半封黄泥做保温。冬天的时候把鸡关进去,能避免低温冻死,夏天的时候就睡外面。
他俩按照图纸计划进行,贺尧川锯木头给鸡做栖架,林榆就削竹子做篱笆。贺长德和周淑云帮着拌黄泥,依旧是往里面加茅草碎屑。
后面野鸡忽然咯咯咯叫起来,小溪扒在栏杆看。野鸡躲在窝里,过了一刻钟才出来,窝里忽然就出现两只淡蓝色的蛋。
溪哥儿高兴地跑出去报喜:“娘,野鸡下蛋了。”
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回头,停下手里的事情赶紧跑过去看,还真看见窝里的蛋,都又惊又喜。
母鸡护窝,不让人靠近鸡窝,谁靠近就啄谁。它吃了一点鸡食,又跑回窝里蹲着。
林榆“嘘”一声,对小溪说:“它在孵小鸡,我们不要打扰它。”
小溪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一眼,一步三回头走出去。
贺尧川笑了,问林榆:“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敷出小鸡,万一是能吃的鸡蛋呢?”
林榆认真的想,该怎么解释关于鸡类的现代生物学知识。
鸡圈还没建完,日子到了五月底,一场雨后天气热起来。山坡上的艾草郁郁葱葱,一年之中的端午节要来了。
周淑云和林榆带上溪哥儿去山坡上割艾草,留贺尧川和贺长德继续在家里砌圈。他们三个走的远,已经能看见村子的轮廓。
林榆远远一挥手,和坡上的君哥儿招手。
君哥儿看见林榆就笑,也远远喊道:“榆哥儿,堂叔母,你们也来割艾草。”
周淑云答他:“后日就端午了,早割回去晒一晒。你娘没陪着你来?虽然月份还不大,也要当心了。”
君哥儿往后一指:“来了,我娘和婆婆在后面。”
几个人走在一起,都是一家人,开口就有说不完的话。一边说一边往背篓里塞艾草,林榆弄了一手的艾草汁,他拿帕子擦一擦。
君哥儿忽然有些失落:“听说今年乡里要划龙舟,让村子里的男人们组队,得了第一奖一只鸡,我家大勇不在家,没人能去。还有庙会呢,乡里的庙会也好玩。”
林榆以前看过划龙舟比赛,看的他热血沸腾,也想上去试一试。他拉拉君哥儿的手,道:“让大川去,咱俩给他打气。等完了,我陪你去逛庙会。”
君哥儿阴转晴,笑眯眯和林榆约好。
第49章
村里的年轻汉子都出去了, 但端阳节一到,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家里户户都在门口挂艾草, 做艾草香包。
贺尧川也用绳结绑了几捆,分别拿到房门外和院子门口, 艾草气味大,闻着却是浓浓的清香。
“往上挂一些,太低了挡路。”林榆仰头左看右看, 确认位置挂高了。
周淑云端着切碎的艾草筐拿到院子里晒,今天天气好, 趁着时节多晒一些, 平时用艾草水泡脚泡澡, 对身体有好处。用大夫的话说, 能驱风祛体邪。
“今晚煮它一大锅,咱们一家人都泡泡。可惜你大哥大嫂不在家, 不然这热闹他们也能凑一份了,”周淑云说话, 手上也麻溜的拨动。
贺尧川从高板凳上跳下来, 拍拍手上的灰, 道:“多晒一些, 给大哥大嫂留着。”
他们昨天割了很多, 发现东挂西挂的,竟然也用的差不多了。周淑云腾不开手, 林榆要带着贺尧川砌圈喂鸡。
贺长德看一眼,自发拿起背篓道:“我出去割,顺便去田里转转。”
他性子比较沉默老实,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 每天去田里走一走才踏实,扛着锄头就闲不下来。
周淑云赶紧说:“你顺路去两个族叔家里转转,晌午请他们过来吃饭。大山大勇和大峰媳妇都去修路了,家里难免冷清,我们几家人凑凑,也过个热闹节。”
贺长德连连说好,前几日去见了他二堂哥,家里日子过的苦,难得过节聚一聚,他心里也放心。
贺尧川把最后一块墙砌好,鸡圈便初具规模了。他没日没夜的忙,几乎不知疲倦,才赶在野鸡下一窝孵蛋前搭建出来。
划龙舟是在下午进行,逛庙会是夜里,他们搭村里的牛车去很快就能赶上。晌午饭是要在家中一起吃的,一家人热闹热闹,吃完再一起去乡里。
林榆趁这点时间,出门看看他移栽完成的桃树。又背上背篓,和溪哥儿去割草。
过了五月,天气逐渐变热,割草都能出汗。他路过自家稻田看一眼,田里的水位下降,随着天气变热水份蒸发。
村里有两个水车,等水车一开,河水便能顺着沟渠流进田里。
“榆哥哥,听说今年庙会有人耍猴戏,还有皮影戏,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小溪想玩什么,都是直接说出来,然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
林榆笑着打趣:“我们溪哥儿足不出户,也能知道庙会有什么,是周公给你托梦啦?”
溪哥儿腼腆一笑,细声道:“是石头哥哥告诉我的,石头哥哥还给我拿油渣吃。”
自打村里孩子年纪大一些,也懵懵懂懂的开始交朋友了。李文康便是李二和秦心兰的儿子,过了今年就该送去启蒙。
村里人都说,“我看李家小子也不是读书的料,每日能跑能跳的,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哪里像个要读书的。”
他娘就站出来,全村吼一遍,“我家文康能不能读书,关你们屁事,半截身子埋土里了也花不了你们家的棺材本,咸吃萝卜淡操心。”
35/79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