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笑着说:“也不多给,他喂一天鸡给一文,打扫院子、帮忙做饭也给一文,让他知道赚钱的道理。我不是教会他算账?拿自己的钱练手,从小养成习惯,以后在大钱上也不马虎。”
他说的头头是道,周淑云一想,顿时觉得有道理。对于乡下人来说,会识字会算账的夫郎,到哪家都是香饽饽。她再教会做饭针线,便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以后她也无需太担心。
她拉着榆哥儿的手笑道:“就按你说的做,我不拘着他玩,却也不能玩脱了性子。再过五年,也是该相看夫家的年纪了。”
要说起操心的事情,那可真是一桩桩操心不完,都是儿女的事情。周淑云愁眉不展,想起大山和月华至今还没孩子。以前没分家日子过的艰难,苦了月华的肚子。
她虽然没当着儿媳妇的面说,心里却焦急,每晚躺在床上也跟贺长德念叨这件事。家里日子再难,也要把伙食提上来才好生育,小两口有了孩子,她也能放心一些。
至于大川和榆哥儿,她还没想那么多。哥儿的孕痣就能看出一切,榆哥儿生不生是早晚的事情。她为了这件,急的一整夜睡不着,大半夜把打呼噜的贺长德喊起来:“他爹,我想过了。明天我们带着红枣花生,去看看大山他俩,再割一斤肉去。”
贺长德咕噜声刹住,他胡乱嗯嗯两声,又睁开眼说:“一斤肉不成,修路人多,煮出来大家都馋,他们也不好不给,买些肉干藏着自己吃就行。”
贺长德难得出了一个好主意,周淑云放心点点头,才躺下睡觉。溪哥儿迷迷糊糊听见,也嚷着去看大哥大嫂,周淑云被闹腾的没办法,只能带他一起去。
第二日天不亮,他俩就喊了牛车。买肉这件事没瞒着大川他们,林榆还拿了十颗鸡蛋,装在篮子里让周淑云带上,他和贺尧川站在门口目送。
林榆打着哈欠揉眼睛,软声道:“我想大嫂了。”
贺尧川拉他回房:“快了,今年朝廷修路征收的人多,听说小王村的路两个月就修好了,大哥大嫂他们最迟一个月也能回来。”
今日无事,天色还早。他俩躺在床上,面对面说着话,相拥而眠睡回笼觉。
周淑云和贺长德去看望贺尧山他们,一去就要两三天。因为靠近枫林村,他俩夜里就回娘家睡,顺便看看她新侄媳妇。
太阳渐渐升起,他俩今天要上山拾柴。
林榆往灶膛里烧一把火,锅里煮半锅热水。他把热水舀出来洗脸刷牙,再各自打一碗喝的。然后把蒸格放进去,拿三个馒头蒸热。
再打开咸菜罐子,夹两根萝卜干,切成碎夹在馒头里。上次腌的咸鸡蛋很成功,切开一看金黄流油,连刀面都是黄澄澄的油。林榆不想浪费,用馒头把刀面擦干净。
农村蒸的馒头都很大,林榆吃一个就饱了,再喝碗温水顺一顺。贺尧川食量大,吃完两个又吃了一个鸡蛋,才觉得肚子里踏实。
贺尧川把碗筷收进灶房,道:“碗筷放这里,回来我洗。”
别说是村里,就连镇上,也没几个男人在家做洗碗这种事。贺尧川和别人不一样,洗碗洗衣裳,他都拿的出手。林榆忙着喂鸡的时候,这些都是他来做。
刚才切咸菜的时候,林榆的手割破了,血淌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血,贺尧川看的皱眉,说什么也不要他洗碗了。
伤口用布包扎好,林榆又去拿背篓。只是一道伤口,几天就能愈合,总不能真的不干活了。再说重活有贺尧川,他只需做一些轻松的。
家里人都不在,难得这么冷清。他俩出门前把卧房门锁好,又锁了院门,留旺财在家里看家,才放心往山上去。
早上不是最热的时候,山里一层露水,他俩的裤脚很快被打湿。转过一道山弯,面前是大片空地,里面的杂草有大腿高。
林榆提着小篮子,拍拍贺尧川让他看:“前面有很多金银花,我想摘一些回去,晒干泡水喝。”
乡下人买不起好茶,山里不要钱的金银花就成了香饽饽,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几只蝴蝶飞来飞去。贺尧川放下斧头和锯子,也道:“一起摘些,山中日头照不进来,无需赶时间回去。”
一簇一簇的花团长在枝叶间,摘起来很方便。拿起一株放在鼻间闻,满满都是花香。他俩没有手软,整片金银花都摘下来,淡绿色中夹杂一丝白,堆满了整个篮子。
回去洗洗放在太阳底下晒,喝的时候泡几朵,整杯都是香味。村里的姑娘哥儿不爱喝野山茶,就喜欢这种花香味。林榆分出一小半,打算带回去拿给君哥儿。
摘花不算干活,是雅致又好玩的事。他俩继续往山里走,到了自家那片柴山,贺尧川把斧头锯子卸下来,挑两颗枯树砍。
山里有一些被虫蛀的树,看上去完好,其实已经枯死了。这种树内部空心,砍起来很快,背在身上很轻,带回去烧柴更方便,只需晒两天,扔在灶膛里就是轰隆大火。
贺尧川几斧头砍下去,快砍断的时候他轻轻一推,树顺着另外一边倒下。砍断的树无法直接抗回去,得用锯子分成几断,树上哗啦啦落下一片榛子和树枝。
林榆捡的不亦乐乎,背篓里眨眼就塞满了。他又在地上捡了两颗榛子,这种榛子是苦的,不能吃只能玩,林榆调皮地冲贺尧川扔过去。
不轻不重砸在贺尧川身后,贺尧川回头笑着道:“你砸我!”
他也不甘示弱,捡起榛子往林榆身上砸。这都是去年落的,里面的果实已经被松鼠啃完,砸在身上一点也不疼,林榆便笑着躲开。他俩各自捡了一捧,玩的不亦乐乎。
林榆清脆的笑声在山里响起,贺尧川也乐,连砍树干活都忘了,追着林榆一个劲儿欺负。所过之处都是榛子壳,树上偶然跳过一只松鼠,被他俩惊吓到,又转瞬藏进密林里。
山里微风四起,阳光透过枝叶照耀在地面,抬头便是澄澈的天和悠悠白云。日头渐渐上来,两人耍够了,背上柴火慢悠悠下山。
第59章
晌午的时候, 林榆趁着太阳大,把金银花和新鲜的野菜铺在院子里晒。从山上打柴回来,他在路边发现很多马齿苋, 一堆一堆贴着地面生长,林榆全部挖回来做成菜干。
现在是夏天, 别看菜圃里都是瓜果蔬菜,吃都吃不完,掐一截又疯长。等秋天一过, 紧接着就是白雪茫茫的冬天,万物凋敝山川寂寥, 别说人了, 就连鸟雀也找不到食物吃。
菜干最容易保存, 他多囤一些, 到了冬天就多一口吃食,能填饱肚子的事情总没错。
刚晒完菜, 太阳就被云层遮盖。上午还万里晴朗的天空,转瞬间就乌云密布, 天边逐渐阴暗。
林榆心里有些奇怪, 却没有多想。村子里接连干旱一个月, 也有突然变天的时候, 天色一下子暗淡起来, 但都是动静闹的大。
也有下雨的时候,通常都是小雨, 淅淅沥沥淋几场,打的山林土地一片湿润。
林榆转身要走,院子里忽然起风。风势凶猛,他的衣衫头发被吹乱, 林榆陡然回头,看见远方青山的绿林排山倒海似的,都往一边倒。
风吹断树枝的声音响在山间,乌云压在那头山顶,鸟雀都看不见几只。院子里的大树也呼呼乱吹,树叶落下,在空中急速打转翻飞。
旺财不安地刨刨爪,冲着门外的山林旺旺旺不停地叫。花花喵呜一声,顺着狗窝跳上房梁,躲回阁楼里去。
啪嗒一声,高空一滴水珠落下,林榆才意识到不对,他猛然跑回卧房,把睡午觉的贺尧川摇醒。
“大川,要下暴雨了!快起来收菜!”
话没说完,林榆的余音消失在门口。贺尧川遽然睁开眼,匆匆穿鞋跟着跑出去。果然看见雨点越来越大,天色黑的吓人。
夏天第一场暴雨来了。
远方轰隆一声打雷,他俩根本来不及穿蓑衣。林榆急忙拯救他的菜干,来不及把菜收进盆子里,只能连筐端进去,他脸色肉眼可见地焦急,步伐越来越快。
“收菜交给我,你先把衣裳收回去。”贺尧川力气大,直接扛着菜架子跑,他把菜架子放在堂屋,又不停歇地跑出去。
他俩连话都来不及说,院子里还有晾的衣裳,有两件被吹出院子。林榆匆匆追出去捡衣裳,身后的门板被吹地啪啦响。
林榆忽然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跑进去。
“后院的鸡圈没放帘子,我去看看鸡!”
这句话刚说完,天空一声惊雷,雷声仿佛就在头顶,足有劈开天地的气势。瓢泼大雨哗然落下,仅仅一眨眼,檐口的水瀑布一样流下。
林榆和贺尧川在雨中穿行,甚至来不及穿蓑衣斗笠,也没想过会不会生病,只惦记家里的营生。
他俩早上把鸡放出来,通常到了晚上,鸡就会自己回窝里,根本没料想过下雨的事。
贺尧川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遥远,大雨打湿他浑身的衣裳和头发,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上。
“拿两根竹竿,先把鸡赶回去。我把帘子放下来,地面有一处被冲垮了,我往那边去,你就站在原地别动。”贺尧川一字一句大声喊。
林榆点点头赶紧拿竹竿,山上的泥水全部冲刷下来,贺尧川冒着雨爬上坡。有些鸡知道往窝里跑,有的鸡被困在草丛里,他把鸡拎出来,赶着鸡群往坡下跑。
当初林榆用竹竿和块石做了挡墙,今天终于体现出作用,山坡上的落石被挡在网后,才没砸死鸡群。
大雨持续不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俩就这样站在雨里。一边驱赶鸡群,一边忙着挖沟。
建圈的时候忘记开一条沟,平时都是小雨,雨水能融进土里。今天一场暴雨持续不断,水堆积在地面,漫出林榆脚背,要看就要淹了鸡圈。
他和贺尧川拿锄头不停刨,从高处往低处挖沟,再横向挖两条。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背上都疼,林榆呼哧呼哧喘气,终于把沟全部挖开。
看着水从沟里流出去,地面的水位线终于下降,不用担心淹没鸡圈。林榆和贺尧川再去看鸡,鸡群一半都被打湿,瑟瑟发抖缩在圈里。还有刚孵出来的一只小鸡,因为他俩来不及放帘子,被外面飘进来的雨淋湿,和另外一只躺在地上梆硬。
其它幼鸡没有被淋雨,他俩本就没有把鸡苗放出去,另外一只是自己偷溜出去的。
林榆和贺尧川心里沉沉的,站在鸡圈里久久都没说话,神色严肃低落。沉默片刻后,他俩把死了的小鸡拿出去。
余下淋湿的大鸡,先用旧衣服把身上擦干,大鸡的羽毛能挡一些水,不至于冻死。刚孵出来的鸡苗也被关着,没淋什么雨。
最操心的就是两三个月的幼鸡,是能放出去跑的年纪,抵抗力又比大鸡弱。此时全部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湿透了。
林榆鼻子痒,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发现鼻子堵堵的,一场风寒来的也快。
“你先回去烧锅热水泡一泡,把衣裳换了。家里还有从郎中那里买的风寒药,用瓦罐煮了喝一碗。”贺尧川声音有些低。
他看过去,林榆身上全部湿透,还蹲在地上给鸡擦水。
把鸡群擦干净之后,雨势渐渐小了。他俩先回去烧锅热水各自洗一洗,又喝了药,身上胃里总算舒服一些。
贺尧川换身衣裳,重新披上蓑衣出去。林榆也披蓑衣,他把林榆的脱下来,摸摸林榆冰凉的手。
“你别去了,就在灶房里烧火。幼鸡淋了雨身上冷,我全部抱进来,放在火边让它们烤一烤,不至于全部冻死。”
林榆点头:“那你跑快些,天边还在打雷,我怕雨又下大了。”
嘱咐完,他也忙着进去烧火。顺便煮一锅姜汤,喝药是一回事,姜汤也能随时喝两口。林榆又打一个喷嚏,揉揉鼻子坐在灶台后烤火。
贺尧川把淋湿的鸡全部抱回来,连大鸡也抱了进来。平时生龙活虎的鸡群,这会儿全部缩在火边,自动寻找热源缩成一团。
林榆靠在贺尧川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大川,我有些难过,鸡死了两只。”
贺尧川眉眼压下来,安慰林榆道:“我们第一次做养鸡的营生,免不得磕磕绊绊,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幸亏只死了两只,没有更大的损失。”
他这样说,林榆还是情绪低落,自责地捏捏手指。心想如果他早点反应过来,连这两只鸡都能避免一死。
贺尧川就说道:“你记得养鸡的葛花婶子家?”
林榆从他肩上抬起头,冲他点点头。他自己是记得的,贺尧川还在葛花婶子家买了一只鸡送他,小花被他养的很好,刚才还活蹦乱跳的。
贺尧川说:“葛花婶子家里五年前开始养鸡,最初她家只有三只母鸡,也是运气好,三只母鸡那年窝里的蛋孵了大半,她家才决定用家里的粮食养鸡。结果第二年,一场山洪水冲垮鸡圈,鸡死了四十多只,全家人饿了一整年肚子,再后来有了经验,才重新振作。”
林榆听完一阵唏嘘,心里却不再难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帆风顺的。
家里没人,他俩胆子大。贺尧川握着林榆的手,察觉一片冰冷,大夏天烤火也驱不散,他把林榆抱在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渡热气。
灶房里的鸡群也烘烤暖和,都扑腾翅膀跑来跑去。有几只来不及下蛋,蹲在灶台后面的柴草上下了两颗。林榆把蛋放在蛋兜里,数一数这一兜又攒了二十个。
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渐小,贺尧川打开门一看,天边只剩淅淅沥沥的小雨,乌云慢慢散开。院子里有一条水沟通向外面,地面又铺了几层鹅卵石,石子被暴雨冲刷的很干净。
他和林榆捧着驱风寒的药喝,又灌了两碗姜汤,肚里饱饱的。等雨停下来,两个人还坐在灶台后面,拉着手说几句亲热话。
不多时,太阳照在院子里。夏天的雨就是这样,刚才还暴雨瓢泼,转眼就雨过天晴。蝉鸣声重新响起,林榆和贺尧川身上热起来,撤了面前的火堆。
把烘烤干净的鸡赶回去,暂时关在圈里。林榆重新卷起竹帘,让阳光照进来,把圈里湿润的木板晒干。
“刚才下雨挖的沟太浅,我用锄头重新挖一次。今日下过一场暴雨,明日应该不会下,让太阳晒一整天,再把鸡圈重新整改一番。”贺尧川顺着坡度从上往下挖,水就会自上而下,自动流入沟渠。
林榆掀完帘子,点头说道:“你先忙,中午下雨来不及喂鸡,我拌一桶鸡饲料,喂了跟你一起挖。”
两个人中午没吃多少饭,在雨中跑来跑去的,肚子早饿的咕咕叫。却顾不上填饱肚子,先紧着鸡群的吃喝。
林榆踩着泥泞的土路爬上坡,看他栽种的几颗桃子树。新绿的叶子枝繁叶茂,完全不惧风雨,下过一场雨反而长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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