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男人最会喝酒,划拳酒令,唱曲吆喝,气氛一下子涌上来,热热闹闹的好不欢快。
这几个愣头青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来不及多想,便有乡民过来敬酒,衙役只得连忙举杯接下,一杯一杯地灌下去,越喝越是尽兴,连王为在一旁拦着都不行。
“哎呀,都头,咱们百姓高兴,你也得跟着高兴呀。”林大头一把环住王为的脖颈,一举酒杯:
“来!你也尝尝!”
王为觉得不妙,他想推脱可又不能在这土匪窝子里表现的太过明显,索性带着笑,一推林大头的胳膊。
“我不会喝酒,你们尽兴就好。”
“那怎么行?”林大头咄咄逼人,大有一副王为不喝酒就不作罢的架势。
王为四下瞧了一眼,见余淮水坐在一边抱着一坛酒独饮,想着这女人家喝的酒大多不烈,便一指余淮水道:
“我实在不会喝酒,可也不能扰了兄弟们的兴致,等我去和那位姑娘讨杯温和点的酒来,别等守夜醉了大人要怪罪。”
林大头冷幽幽地盯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深感掉进了狼窝的王为蹙着眉头转过身,向一旁的余淮水走去。
这小地方的衙役就是靠不住,早知道便不来这一趟了。
“姑娘。”
王为唤了一声,脸上堆笑,他原本还有些不屑于这女人卖了臧六江的行径,如今看着那张乖巧的脸,还是觉得他要顺眼些。
“大人。”余淮水一双圆眼雾蒙蒙的,像是醉的有些迷糊了:“真是多谢官府的恩情了,寨子里的百姓都盼着这一天呢,大家高兴坏了… ”
说罢,他还伸手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
王为有些别扭,他年过三十在老家也有家事,知道该与这些女人家保持距离,可瞧着余淮水这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姑娘别哭,这些日子… 哎!也苦了你了。”
王为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深知一个姑娘落入土匪窝是怎样的境遇,能独独嫁给匪首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些个衙役还说什么东寨不作恶,这都把人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我王为也是个说话算话的,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把你送回老家去。”
安抚余淮水两句,王为将手中酒杯递了上去:“眼下,这寨子里应该会大闹一场,姑娘给我些你的酒,我好糊弄过去。”
余淮水心虚地望了望四周,接过杯子满满倒了一杯。
王为瞥了一眼那坛子里的东西,是小半坛桂花酒酿。
“兄弟,咱们干,干!”
林大头紧盯着王为,见他回来连忙举杯,一张胖脸上别别扭扭的,像是个不甘心的表情。
王为猜想这百姓里定是混入了土匪,想要借机灌倒了他们好外逃出去,这胖子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王为顺势举杯,嘴角勾起一个笑来,心里赞叹自己真是有勇有谋,一口下去,才觉得这酒甘甜可口,确实不错。
“姑娘,好... ”
王为回过头去,想向余淮水夸一句酒好,一个酒字在嘴边忽悠转了几个圈,转的他头眼昏花,只觉得天地都倒转过来。
“哎哟!”
林大头夸张地喊了一声,接住王为软倒的身子往桌上一放:
“咱们都头酒量怎么这么不济!”
“还真是!”
“我瞧他一本正经的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是个一杯倒。”
几个衙役酒意上头,脑袋转不过弯来,还真当这外来的都头是酒量差,竟还顺着林大头的话挖苦起王为来。
“姑娘,你那是什么酒呀!”
林大头大声地问了一句,余淮水觉得他演的夸张,有些憋不住笑。
“咳... 桂花酒,你可别喝了,怕你也醉了。”
林大头一副不信邪的直楞样,抻着脖子过去要了一杯:
“我可不信这么一杯能放倒了我,也就能放倒这些吃公家饭的!”
“哎!”
小衙役们本就喝了酒,一听这话纷纷围了过来:
“这话我不爱听,给我来一杯!”
“我也尝尝!”
余淮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将眼前的酒杯挨个倒满,随后他朝着林大头暗地使了个眼色,林大头一愣,重重地点了点头。
“来,咱一起喝!”
林大头吆喝着,一举杯一扬脖,一杯酒在余淮水震惊的目光中便滋溜下肚了,身边的衙役看他如此爽快,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哎呀,畅快畅快,真嘶好酒..... ”
“你怎么大舌头了?我怎么也大舌口... ”
几个口条不顺的小衙役这才察觉不对,七歪八扭地要在外跑,守在一旁的百姓跟土匪哪能让他们有这个机会,大伙一拥而上,几下就把他们摁住了。
“林大头!”
那边热火朝天地绑着衙役,这边余淮水急急忙忙地凑到林大头跟前:
“谁让你真喝!没瞧见我给你使眼色?”
林大头努力睁着一双小豆眼,迷糊地看不清东西还要害臊地挠头。
“我当嫂夫人是让我嚯的意… ”
话说了一半,林大头两眼一翻,咕蹬倒地了。
天全然黑了下来,臧六江被关在小小的笼车里三晃两晃地下了山,一路晃进了府衙大门。
“臧六江。”
朱有德得意地坐在堂上,一拍桌案,摇头晃脑道:
“本官早说过,你有一天会落在我的手里。”
臧六江咧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他眉峰抬得很高,是个十足挑衅的模样:“真好,我都替你高兴。”
“哼!”
朱有德知道臧六江这是在嘲讽他,一张脸垮了下来,他正要发怒,眼珠却滴溜一转,又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能生擒了你,可也多亏了你做的恶事,来人啊!本官已经擒了这土匪下山,把人带上来问话吧!”
臧六江听得一头雾水,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他回头去看,见傅明劈手抢过旁边衙役手中木棍,迎头便向他砸来!
臧六江吓得囫囵一翻,那木棍轰然砸在地上,应声断成了两半。
“你个日了狗的王八蛋!”
傅明见他还躲大骂一声,举着那半截木棍还要再打,朱有德使了个眼色让一旁的衙役拦下傅明。
傅明躲了两把没有躲开,不甘心地挣扎骂到:
“你把我三弟呢,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宰了你这狗货!”
臧六江觉得这突然发难的人长得实在眼熟,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这才想起傅明是谁。
这不是余淮水那个哥哥吗!
被捆得像个粽子倒在地上,臧六江觉得有失体面,连忙一个翻身跪起身来,对着傅明扬声就是一句:“舅哥好!”
第34章
堂上一时静的可怕, 一屋人眼神提溜乱转,在傅明与臧六江之间来回徘徊。
傅明一双眼快瞪出血来,他还当臧六江是在嘲弄他,扬手便把那半截棍子猛掷过去:
“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
臧六江一个猛躲, 生怕那棍子砸在自己脸上, 好歹生了张不错的脸能吸引余淮水多看两眼, 若砸坏了可怎么是好。
棍子落地滚到一边,他这才发觉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顺着自家舅哥改口:“对对对!我放屁!”
傅明觉得自己快被气的死过去了,伸手去抢旁边衙役的木棍,那衙役不肯松手, 堂上乱的如菜场一般,好不热闹。
“肃静!肃静!!”
朱有德看不下去, 举起惊堂木来在书案上重重拍了两下, 这才稍稍抑制了喧闹。
“傅老弟,消消气。”
朱有德假惺惺地一摆手,朝吓缩在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群小厮立刻围拢上去,端茶拍胸地替傅明顺气。
“大人!”傅明着急余淮水的下落, 一把拨开眼前的小厮跪在堂下:“就是这厮在山上劫走了我三弟,我亲眼所见,断断不会认错!”
臧六江想要解释下自己与自家媳妇儿是情投意合, 可又怕朱有德听见了再转头回去为难余淮水,只得心虚地瞥着傅明,可被傅明当做是别样的挑衅,狠狠瞪了一眼。
“不急不急,数罪并罚, 本官一定还你弟弟一个公道。”
朱有德捋着胡须,支开一条三角眼,满满的算计:
“不过... 你密谋以私盐之事擒下匪首,此心是好,可也害了本府衙的都头和几个衙役,这事... 本官不得不追究。”
“什么?”傅明皱起眉头,他只给朱有德献过一计,计在这土匪窝里藏下什么官货,再找个由头抄了匪窝,师出有名地除了这帮祸害。
可他从没说过什么私盐,更不知道什么被害了的都头衙役。
“傅明!我们老爷仁厚,念在你提议有功,只关你几天,不会追究你误害府衙差役的罪名!”
师爷提高了声,更直白地表明朱有德要卸磨杀驴。
“什么罪名!”
傅明从未听过世上会有此等荒唐之事,不由得怒上心头:
“我弟弟还没找到!你还要寻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把我关进大牢?!”
“大胆!”朱有德一拍惊堂木,瞪起眼来:“本官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却污蔑本官?”
傅明还要再辩,朱有德却猛一抬手,高声喝到:“臧六江匪性不浅,危害一方,给我叩了镣关进大牢!”
“傅明其人辱骂朝廷命官,罔顾礼法,一并关去好好反省!”
“大人!我们少爷冤枉啊!”
小厮哪肯让自家主子进大牢,连忙喊冤,几个脑袋磕下去没有见效,便起身去阻拦逼近的衙役。
可家里的下人哪敌得过五大三粗的衙役,几个小厮鹌鹑似的被衙役押到一旁,傅明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两下便被押扣在地。
“傅公子放心,那批衙役是知府调派而来的,上头若是问责,咱们也得给出个结果来,待风头一过,自然会还你清白。”
说罢,也不管傅明是个什么反应,朱有德草草地一挥手,所有人便被衙役粗声粗气地押下堂去。
“老爷...咱没必要为难那傅家的少爷吧?”
师爷一头雾水,见朱有德眯缝着眼,便倒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中。
原本,县衙也只是想借着傅家公子哥的由头,一举铲除了臧六江这个油盐不进的刺头,结果眼下朱有德却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咱们这地界,地也不肥,也没什么盛产...”
朱有德吸溜了口茶水,长叹了一声:“捞不着油水,这手底下的人也不肯好好做事,咱们总得多想想法子。”
“您是说...”师爷小心翼翼地搓着手,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
“私盐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朱有德笑眯眯地用茶盏盖子剐蹭杯口,听着这清脆的声儿,他便如同听见银钱碰撞的悦耳响声似的,露出痴迷的神色:
“臧六江迟早都是个死,替咱们背了这口锅,也算他自己在地下积攒点福气。”
“傅家的小少爷眼瞅着是找不着了,他那个告状的哥哥一定会不依不饶,这事儿不能闹大,得除了他。”
“臧六江那厮浑的很,咱们也不必多费功夫,将他们关在一处就行,大牢里多乱啊。”
朱有德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狰狞地笑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也追究不到咱们头上。”
这府衙大牢条件极差,生锈的外门一开便刮出一股恶臭的冷风来,几个小厮瑟瑟缩缩地不肯往里走,被衙役一脚一个踹了进去。
跌跌撞撞地进了牢房深处,傅明一行人被推搡进一间昏黑的屋里,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条散发恶臭的被褥,环境恶劣可见一斑。
傅明心里还期望着朱有德真能按所说的那般,过段日子就将他放出来,转头便见臧六江也被锁了进来,高高壮壮的一个,缩在牢门边上。
“妈呀!土匪!”
胆小的小厮哀嚎起来,有护着傅明的,有跪地求饶的,还有扒着牢门铁栏求衙役放他们离开的,屋里乱作一团,喊叫声在牢房里回荡个不停。
“奶奶的!都闭嘴!”
听见屋里的鬼哭狼嚎,衙役返回身来用木棍狠狠地敲了两下栏杆。见臧六江缩在门前不动,他心里疑惑,可想起师爷递来的话,还是摸出腰间的一把钥匙来给臧六江解了镣。
傅明看在眼里,心里凉到了冰点,看来这狗屁县老爷是铁了心要致他们于死地,今晚怕是凶多吉少了。
解了镣,臧六江歪歪脖子,骨骼间发出一串噼啪响声,待舒服了转过脸去,一行人已经母鸡护崽似的护着傅明躲在角落了。
“土土... 土匪!我告诉你!”
被挤在最前头的小厮颤巍巍地指着臧六江,一张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惶恐。
“我... 我们家在中原也是有大势力的!”
见这土匪没有扑过来一把掐断自己的脖子,小厮壮了壮胆,卯足了劲儿放了句狠话:
“你还是老实些!不然我们老爷定带人踏平了你们山头!”
“我们人多!也不怕你这混世魔王!”
“你若是轻举妄动,我们就和你拼了!”
“妈呀,他过来了!”
傅明被小厮挤着镶进墙里,终于在窒息前被臧六江从人堆里刨了出来,他宽厚的巴掌上下捋了一遍傅明的胳膊腿,确认无恙后,重重地松了口气。
多亏没事,不然余淮水又要跟着揪心。
傅明被他拧着胳膊,脸上露出一丝临死前的释然,他心一横,朝着身后的小厮一挥手:“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来,你们给我在这梁上搭根绳子,我一脖子吊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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