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蔫蔫地离开了。
沈雪枫还想再叫住他,那人却一溜烟地没影了,他只好走入姬焐寝室中,将门关合,犹豫地站在原地。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水汽,里面混着一阵好闻的清香。
姬焐正在洗澡,若是现在过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他有些进退两难,这时不远处传来姬焐朦胧的声音:“雪枫。”
“啊是我,来了来了。”沈雪枫下意识答应,随后想起管事说的‘服侍’两字,顺手抄起衣架上的衣服,匆匆向里走。
穿过里屋,那水流声愈发清晰,两人几年前在琗华山怎么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了,却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裸裎相对过。
说相对也不大合适,是姬焐单方面的……
沈雪枫越想越歪,他将换洗的衣物放在一旁,摇了摇脑袋,把脑海里的想法全都甩出去,随后对着那扇屏风道:“殿下,我、我要进去了!”
甫一踏入,便见姬焐正坐在池中背对着他,室中雾气蒙蒙,他那绸缎般的墨发披散着,遮住肌理紧实流畅的背脊。
沈雪枫看了两眼,心里给姬焐的身材点了个赞。
不愧是常年习武的人,这肌肉,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热气蒸腾,他感觉自己的脸上也烧红起来,这时姬焐偏过头,锐利的眸子眯了眯,轻声说:“到我这里来。”
沈雪枫走近了,视线稍微黏在他的上半身就有些挪不开,于是连忙收回视线,走到姬焐身旁弯腰俯身:“殿下,我突然想到一个可以离开饶州的方法。”
姬焐垂眸,眼睫湿漉漉的,看上去少了几分戾气:“说来听听。”
“我打算寻个正当理由离开沈家,住进堂兄家里,再让堂兄助我暂离饶州,”沈雪枫一边居高临下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边道,“堂兄说即便我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会帮我保密的,那我就坐实这个难言之隐,和堂兄说我的男朋友来找我玩不就好了,殿下觉得呢?”
“男朋友,”姬焐挑眉,嗓音瘖哑地问,“是什么意思?”
他倏然从水池中转过身,好似对这个字眼格外感兴趣,池中水花飞溅,那具结实健硕且修长的身躯一下便出现在少年眼前。
沈雪枫双目微瞠,脸红着说:“你你你……不对,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姬焐已年过十八,身形不似从前那般瘦削,也早早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他双臂撑在池边,将惊呆了的沈雪枫圈在身前,浓浓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不会有任何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像他这般肌肉坚实,且身上挂着几处伤疤,那些经年累月的痕迹并未破坏这份健硕的美感,反倒让这副躯体看上去更加充满野性。
因他站起来,沈雪枫却早已失控般地跌坐着,眼神自然而然瞟到对方腹下三寸某个位置。
“……”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沈雪枫双手刚要抬上去,下一秒便被姬焐握住,强硬地将手臂放下来。
“雪枫,你要和你堂兄说,你与我是一对,”姬焐缓缓地说着,声线里隐约带着一丝促狭,“是不是?”
沈雪枫本想说是,但一时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瑟缩着抽回手腕,连忙起身道:“那个,我先去帮殿下拿衣服了。”
他觉得自己也像泡了个澡一般晕乎乎的,没走几步便左脚拌右脚,差点打滑摔在地上。
衣服取回来时,无意又瞟到姬焐那荷尔蒙满满的身体,心里已开始不自觉地做出比较。
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哪有一块肌肉,看看人家。
咳咳,三殿下果然长大了。
沈雪枫抖开衣衫,闭着眼递过去:“殿下还是先穿上吧,不要着凉!”
也不要不守男德,直接让别人看光!
第43章
姬焐披衣而起,湿润的鬓发贴在脸侧,淩厉的五官透出几分柔和。
沈雪枫此时早就忘了服侍一字怎么写,他眼睛一闭,转身就往外走。
临出门时,他听到姬焐模糊的声音传来。
“雪枫,留下用了膳再走。”音调淡淡的,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沈雪枫无声点点头,随后意识到姬焐可能看不到,这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关于男朋友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在这暧昧的气氛中,忽地被人遗忘了。
转眼又过三日。
百里之外的蒴淮,尹岚终于给自己找了点正事干。
自他答应与姬焐合作以后,真是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中度过,眼看着上任将满七日,这天,县主簿将一封请柬递到他的桌案前。
“杨县丞明日府上有喜事,特意邀小的来和您说一声,不知大人肯不肯赏光?”
话说的是好话,但语气不免阴阳怪气的,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尹岚如今被县府的公务磨平了棱角,也没心思和他较真,这次终于有机会见见那个从未现身的县丞了,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带话给县丞,就说明日本官一定到,”说到这,他又问,“除官府的人之外,县丞可还邀请了其他人?”
“哼,这是自然。”
县主簿说起这件事,骄傲得彷佛是他自己府上有喜一样:“莫说是蒴淮,便是整个春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届时都会光临杨府,大人明日便能知晓了。”
哈,这话说的,吹什么牛逼呢。
尹岚一脸不信,但他也不愿参与任何口舌之争,摆摆手让县主簿下去了。
第一日一到下值的时辰,他便按照这请帖的地址寻了过去。
杨府的喜宴戊时开始,一路上,尹岚竟破天荒地在县中见到不少豪华名贵的车马,且都是奔着同一个方向去的。
如此豪奢的事物与路边视线呆滞、衣衫破烂的行人相比,违和感倍加强烈。
杨县丞的家并未设在县中,准确地说是在近郊更为合适。
尹岚赶到时,整个府上都挂着大红灯笼、张贴着喜字,府中奴从来来往往,各自都在忙碌着。
原来今天是杨县丞纳小妾的日子,等到他走入府中,果真遇见许多从未在蒴淮见过的生面孔。
到了开宴之时,杨县丞身着红袍自后院走出,对着几桌宾客浅浅鞠躬:“诸位今日肯赏光参加杨某的喜宴,杨某感激不尽,如若不嫌弃,府中为诸位安排了厢房,今晚大家尽兴即可!”
随后那杨县丞少不了要在席间敬酒,身为蒴淮县令,尹岚倒成了里面最不起眼的那个,他虽不大认识在座的都有谁,却也从几位客人的谈话中猜出一一。
这里面大都是一些其他县府的官员、豪绅、商贾,身侧的女眷应是他们的妻室。
尹岚端起桌上的酒杯,匆匆喝了一口,忽地顿住。
这酒的味道很奇怪,沾着点甜腻的花香,又带着馥郁的辣,却不是他曾喝过的任何一种。
自小尝过百毒的南诏王子很自信,不论这酒中下了什么料都不会撂倒他,想着想着,便又喝了一杯,试图分辨其中的成分。
是有些熟悉的香味,却又分辨不出来。
他正对着杯中清澈的酒液发愣,这时只听邻桌传来杨县丞的热络声。
“哟,这位便是剑南道的何公子吧,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
“阁下是甯安县的主簿大人?好久不见了。”
“江南道的纪公子,杨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不知您身边这位是?”
一道温和却饱含笑意的嗓音响起:“是家妻。”
“哦,原来是纪夫人,失礼失礼,不过纪公子是第一次来,或许不懂规矩……”说到此处,杨县丞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笑声里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尹岚顺着交谈声望过去,竟发现与杨县丞交谈的赫然是他日夜期盼着来救自己的姬焐。
真是姬焐?!
他险些以为自己喝醉看走了眼,当即揉了揉眼睛,只见姬焐身着一袭墨绿浮云锦袍,坐在席中宛若翩翩贵公子一般,正与那其貌不扬的杨县丞交谈着什么。
视线偏移,他发觉姬焐正揽着身侧一腰肢纤细的紫衫妙龄少女,两人神态颇为亲昵。
因为视角问题,尹岚瞧不清那女子的长相,只看到姬焐在座上不停地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真是稀奇了,姬焐竟然带了个女人来做戏,那女人是谁?竟然还能答应与他演夫妻。
尹岚是决计不会相信姬焐这种冷心冷清的人能成亲的,谁要是肯嫁给他,谁就是睁眼瞎。
趁着那少女途中离席,他状似无意地跟了上去。
走得稍微近了些,他这才发现这位女子的身量有些过高,肩颈单薄,走路时以薄纱掩面,身上散着缕缕清香。
尹岚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伸手碰到那少女的肩膀:“纪夫人,请留步。”
那人身形微顿,转过身来,紫纱遮着大半张脸,唯有一双清冷绝尘的杏眼淩淩地盯着他。
两人视线相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是你?”
“沈公子?”
那少女连忙慌乱地凑上来捂住他的嘴巴,髻间珠翠步摇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嘘——我现在是江南商贾纪湍的妻子。”沈雪枫拽着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扯下面纱,露出那张精致病弱的脸来。
尹岚一时看呆了,嘴唇微张,竟忘记说话。
三年前在皇都中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沈小公子男生女相,若是稍加打扮定然能比得过那些世家贵女,可惜那时姬焐与齐国昌阳王世子一直有意无意地拦着他,不让他与沈雪枫交好。
如今再次相见,沈雪枫肤白胜雪,姿容潋滟,比之当年有过而无不及。
尹岚心中生出许多疑问,但他最先问的却是:“此地危险,纪湍竟然也让你来?”
沈雪枫挑眉,昳丽的目光中饱含不解:“我为何不能来?”
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尹岚险些如此脱口而出。
毕竟在他印象中,沈小少爷一向是深居简出的病秧子,坏了根的娇花尚且需要精心培养,更遑论如此脆弱易折的小公子。
“罢了,”尹岚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后院,”沈雪枫打量着四周的动静,随后反问,“若我猜的不错,纪湍找的替身县令就是你吧?”
尹岚颔首。
这时沈雪枫压低嗓音附上来,小声问道:“既然已在蒴淮住了一段时间,那……你有没有在这里闻到一种奇怪的香气?”
“香气?”
尹岚闭目回想,随后睁开眼道:“我自小便在王宫中阅遍各种香料,并未觉得这里有香气。”
“不对,”沈雪枫斩钉截铁道,“这里的确有香气,但因你早已在城中住得习惯,所以对这种味道并不敏感。”
尹岚面色一沉,这倒是有可能。
“你再想想初到蒴淮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想到了,自己去找纪湍,”沈雪枫像是有要紧事处理,当即转过身,“我先走了。”
语毕,他重新遮上面纱,迳自走向后院中。
尹岚站在原地略一思索,果真叫他想起来什么东西,可再想唤住那道紫色身影时,却又看不见了。
他转身返回席中,与桌前的姬焐对视一眼,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
后院里,沈雪枫先是藉故不胜酒力寻了几个奴仆问了茅厕的位置,随后又仿若迷路一般边摇晃着边打量起府中的路线。
他今日穿着淡紫色的襦裙,行走间颇有不便,腕间环佩叮当作响,走路略显招摇,当然,这都是为了配合纪湍妻室的人设。
趁着厨房换班,院中无人,沈雪枫悄悄步入后厨中,无声打量起室内的摆设来。
入目便是两排高及房梁的酒架,除却灶台与柴堆,与之相对的另一侧,还有一排排倚墙设立的药柜。
时间不等人,沈雪枫先是翻开几个酒坛凑上去闻了闻,浓郁呛鼻的酒味将他的眼泪刺激出来,不由捂住衣袖轻轻打了个喷嚏。
闻了一圈儿都没发现这其中哪一坛与熟悉的香气相同,他便将目光转移到灶台上。
锅里热着雉汤,闻上去与平日喝的没有区别,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沈雪枫这里尝尝,那里闻闻,最后终于作罢,将目光移到角落的药柜上。
厨房中放着药材,本就不太正常。
他走近了才发现每一个小抽屉都未标著名字,这么多种药材,若是一个一个闻,这要闻到什么时候?
沈雪枫随便抽开几个,伸手拈起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幸而他自小便没少被沈府的大夫灌药,虽然算不上对药材样样精通,筛去一些常见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就这么开了一十个抽屉,口中的味觉越发失灵了,后面很难再分辨出其中的味道。
沈雪枫仍不甘心,一个个地试,这时厨房外传来一阵对话。
“雉汤熬制得如何了,一刻钟后能否上桌?”
“那么多种药材,一时怎能熬出来,莫不是县丞大人催了?”
“你快些去看看,厨房中不可无人,若是汤熬好了便赶紧端到前院,若是赶不上子时的夜宴,小心大人拿你是问!”
说着,脚步声越走越近。
沈雪枫焦急不已,随手在就近的几个抽屉中各取了一点药碎杂糅在手帕中,匆匆推开庖厨中的户牖翻了出去。
落地时,一道惊呼声微弱地响起,厨房门口的奴仆警觉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当即走出来道:“谁在那里?!”
那仆人抓起厨房外一钉耙,对准户牖前的草丛一阵戳刺。
见草中无人,他才将钉耙放回去,快步进了厨房关合上门,一副紧张的样子。
户牖旁的墙根下,沈雪枫正弯腰捂住一个小女孩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那小女孩瑟瑟发抖,目光明亮又恐惧地盯着他,怀里抱着一个热热的东西。
这时,那怀中的热源伸出舌头舔了舔沈雪枫的手臂,方才便是这小东西突然开口叫了一下将人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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