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笛目光一滞,想到卧室还在发烧昏睡的陈寒远,低头沉默了。
陈寒远......光只是想到陈寒远醒来后知道这件事可能作出的抉择,寻笛觉得自己坚硬冰冷的脊骨就像被一把重锤击垮。
视频通话发白的屏幕里,他垂头,很重很重地掐了下眉心。
米姐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一会。
她不逼他立刻答复,突然抬手挥赶众人:“行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切先冷处理,等陈总最后拍板。”
她像是笃定陈寒远会做出明智有利的抉择,哪怕付出痛苦代价的是寻笛。
说完她不再看寻笛,自顾自走去了打哈欠的小周身后,抽了下他挑染银灰色头发的后脑勺:“干活清醒点!”
其他人陆陆续续拖着椅子离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屏幕里还没挂的寻笛。
小杨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张着嘴巴,眼神犹疑......最后还是拖着椅子凑到屏幕前,喊了声:“寻哥......”
寻笛看见小杨圆圆的眼睛里都是对他的担心,朝他很轻点了下头。
小杨脸也圆圆的,很天真很坚定地看着他:“就算他们都走了我也只跟你。寻哥,我永远信你,永远挺你。”
寻笛心脏中如坚冰一样疼痛的情绪突然一酸。
他偏过头,嗓子发哑:“......谢谢。”
第80章
挂断和工作室的通话。
寻笛在夜色里揉了下眉心,又揉了把眼睛。
他的身体像被灌入泥浆,四肢沉重,呼吸堵塞。
他从座位上起身时,有些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下,狼狈扶住侧卧的床头才不至于摔倒。
寻笛在昏暗的视线中望向侧卧的门,眼前白色的门板在一阵模糊后复又变得清晰,让他想起医院的门,病入膏肓的病人站在门前,既恐惧得知病情,又渴切能治愈存活。
寻笛扶着床头低头缓了一会,心里有一瞬间的汹涌,像停电那一瞬吞噬一切的迅猛黑暗,灼焦的电火花撕裂胸口皮肉,带着绝望和颤抖——
寻笛突然暴起,用力锤了下床头,直到手掌下沿发麻,后知后觉被钝痛席卷神经——
寻笛跌坐在地,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了!他眼睛发红,眼眶却干涩,重重喘息着,在这一瞬发疯一样地想——不管这泥潭一样乌泱泱的舆论场,不要所谓的天真理想和事业,他什么也不想要了......是不是就可以放过他?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他说着,紧紧抓着床沿。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王俊......也要背叛他?
在这样绝望和窒息的时刻,他想到陈寒远。
陈寒远还在病着,明明昨晚才好不容易和陈寒远说开,眼看着就要彼此向前迈进一步......
可为什么突然全世界都祝他们早点去死了呢?为什么?
是不是只要他不当演员,退出娱乐圈,那些咒陈寒远早日去死的言论就能放过他?
那些狂悖的、讥讽的、扭曲的文字像黑压压、密密麻麻的雨滴,他们以为随口说一句话就像一滴雨一样轻飘飘,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昂着头为自己辩驳:一场雨怎么能杀死人呢?
可寻笛现在正在被一场舆论的黑雨逼得喘不过气来,这场雨不仅要杀死他的理想,还将驱离他的爱人。
寻笛在这样的阴暗与疲惫中不断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把那些话当一回事,坚强点,勇敢点,再乐观点。
可他一直以来还不够乐观吗?
寻笛不明白,如果乐观的存在就是为了反复被打击,被欺骗,被伤害后依旧对下一次的折磨保持期待,那乐观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寻笛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眼眶干涩,他真的累了,太累了。
他把自己陷进床头和桌子狭窄的缝隙,用力抱着自己,汲取微弱的力量,他在这样的疲惫和昏沉中勉力呼吸。
黑色的困意席卷着他,寻笛想去找陈寒远,又害怕去找他。
陈寒远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寻笛嘴角泛起苦笑。
陈寒远只想赶走他。
这场舆论可来得真是时候,陈寒远本来就要离开他了......
寻笛心底的负面情绪如夜色深浓,想到:如果我真被逼得去跳了楼,我死了他们可能就醒了,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怎样杀了一个人,以后就再也不会……
这个念头让寻笛猛地一激灵,神经泛起惊恐的刺痛。
他一下紧绷手指,指甲深深陷进床的木框里。
这种恐惧让他立刻扶着床边站了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咬住嘴唇,一身冷汗:“寻笛你真是疯了!”
他用力甩了下头,把那些负面的、悲观的、可怕的念头甩开,掀开眼皮倔强看向窗外的夜色。
在这一刻重新有一股坚决力量支撑住寻笛的脊椎骨,带着一点黑色冰冷的温度。
寻笛再次想到还在房间里昏睡的陈寒远:我不会认输的!这次我也绝不会妥协!
既然说过不害怕,那就去做到,而不是像个懦夫蜷缩阴暗。
他会证明,他可以保护自己,保护陈寒远,无论是病痛中,还是从黑色舆论中。
进主卧前,寻笛去浴室冲了把脸,又刮了下胡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六点。
窗外天光微熹,在阴沉的云层中破开一点纱一样的光,但室内的光线还是灰暗的。
寻笛在极短的时间里打定主意,至少先要在陈寒远醒来前先藏起他的手机。
从浴室出来,走廊里没有开灯,寻笛放慢脚步,走到门前停步,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推门。
房间里明黄光线倾泻出来,打亮寻笛受到刺激骤然眯起的眼睛——
陈寒远正靠在床头接电话,他早就醒了。
寻笛透过门缝去看,陈寒远回电话的声音很轻:“嗯,我知道,让你费心了。”
“我会处理好的。”
“多谢你,米雯。”
寻笛一愣。
陈寒远很快挂断电话,低头翻看手机。
寻笛刚开始以为他在回消息:
陈寒远半侧鼻骨被床头台灯打成温暖的黄色,大拇指在手机屏幕滑动,眉毛渐渐蹙起……
一个念头击中了寻笛!陈寒远是在翻看那些恶毒的评论!
寻笛扶着门的手不受控制颤抖,于是房门受力被推动一些。
陈寒远也有所察觉,抬头看了过来。
从陈寒远的视角望过去,黑色门缝缓缓变大,露出寻笛僵直的身影、通红的眼睛和惨白的脸。
陈寒远微微偏头,放下手机。
他看着寻笛,却并不如寻笛想象的表情冷然,要说出一些伤人痛苦的话,而是靠在床头,神情显得温和。
陈寒远拍了拍身侧的床,又朝寻笛抬起一只手,说:“来......”
寻笛立在门边僵站不敢动,他仍旧害怕走过去听到陈寒远对他的宣判。
睡了这么久,陈寒远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声音很轻,还有心思逗他:“说好的忠诚小狗,怎么不听话呀......”
“咳咳......”突然陈寒远又开始咳嗽!
寻笛僵滞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鼻尖一酸:“陈寒远!”
寻笛再也忍耐不住,红着眼睛冲上床,膝行过去一下把陈寒远抱住!
寻笛胳膊勒得很紧的,像恨不得把肋骨、肌肉、心脏都在陈寒远身上挤碎,可他又不敢真的伤到陈寒远,所以这个拥抱显得是那样僵硬。
陈寒远咳了一会,温柔回搂住他,一只手拍拍他后背,声音沙哑:“别怕,别怕......我在这。”
他温柔的拍抚让寻笛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陷进他怀里,小声哽咽了起来:“陈寒远,陈寒远......”
陈寒远低头亲寻笛发顶:“抱歉,寻笛,如果不是我,你不会一次又一次遇到这些......”
寻笛在他怀里摇头,紧紧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柔软发丝蹭过面颊,哽咽着叫他名字。
他不明白陈寒远为什么还不说出那些令他恐惧的话。
寻笛觉得自己要PTSD了,既害怕陈寒远冷漠,又害怕陈寒远温柔,接下来一句话就是要赶他走。
可陈寒远只是轻轻拥着他的后背,声音很轻地问:“你相信我吗?给我一点时间,我都会处理干净的......”
寻笛没说话,只有温热的、湿润的泪意被蹭到陈寒远锁骨皮肤上。
陈寒远心脏微微一疼,低头想去看他的脸:“咳咳……哭了?让我看看......”
寻笛不肯抬头,两人纠缠了一会。
陈寒远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只能喘息着放手,而后把下巴轻轻搭在寻笛毛茸茸的头顶缓了一会。
陈寒远很快也想明白了寻笛为什么这么害怕,带着点无奈与心疼:“寻笛,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继续坚持要跟你分开?我不会的,我想通了......”
这句话让寻笛猛地抬头,用一双通红眼睛,极具冲击力地盯着他。
陈寒远一愣——
寻笛熬了几乎一个通宵,就算刚洗过脸又刮干净胡子,也难以遮掩憔悴。这和陈寒远平时看到的寻笛太不一样了,此刻寻笛眼球上都是血丝,眼下乌黑,胡茬带着青色隐隐盘踞在唇周,单眼皮看起来又肿又厚,小了一大圈。
陈寒远眉毛微蹙,强忍心脏的不舒服,抬起手,轻轻摸了下年轻人肿起的眼皮。
眼皮迟钝传来的被触摸的感受,寻笛惊了下,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眼睛有多丑,飞快埋下头!
他抱着陈寒远的力劲越收越紧,肩膀微微发抖,又小声呜咽了起来:“呜......陈寒远......”
寻笛这种近乎偏执的容貌焦虑让陈寒远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一瞬间,陈寒远意识到,他被怎样汹涌的喜欢簇拥着,感染着。
“我......”陈寒远声音停顿了下,尾音带着一点近似哽咽的哑,将额头抵在寻笛柔软的头顶:“寻笛,你听我说......我不会和你分开,我想过了,你说的没错,没有两情相悦还要分开的道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怀中的年轻人因为这难以置信的情话而后背僵硬。
陈寒远的声音是那样低哑好听:“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做了很多梦,你说的那些话我一遍遍去想......寻笛,仔细想想,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应该去补偿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懦弱就反复再去伤害你......”
窗外的天在明与暗的交界,室内光线温暖发黄。陈寒远轻轻拍着寻笛的背:“我孤零零来,到现在也依旧一无所有,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如果你想要我仅有的真心和爱情,那我就给你我的承诺......只要你还爱我一天,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寻笛埋在他怀里,这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惊惶——不可能的!明明陈寒远前天夜里还在试图赶走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一定是一场幸福过就会苏醒的噩梦。
寻笛越来越笃定这件事,紧紧抱着陈寒远,在他颈窝一遍又一遍蹭着,嗅到那些喜欢的陈寒远的皮肤气味,闭着眼睛,颤抖着不敢抬头。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可不可以不要再残忍让他苏醒。
陈寒远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怕丑,带着一点心疼和无奈安慰:“寻笛,你听我说,你很好看,你在我眼里无论什么样子都很好看......我是真心喜欢你,看我的眼睛好吗?我想让你在我表白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怀中僵硬的力道依旧勒得很紧。
陈寒远有些喘不过气来,拍着他的背,眼里流露出无奈:“我不是只会撒谎的坏东西,你看看我,寻笛......”
陈寒远积蓄力气,强硬从怀里捧出寻笛的脸。
寻笛依旧别扭垂着眼睛,红着眼睑就是不看他。
陈寒远喘气,用额头轻轻抵着他,鼻尖相碰,像两只相依的小动物。
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有睫毛扇动时滚落的泪意。
寻笛的身体微微发颤,强行克制着抬头看向陈寒远的本能。
陈寒远手掌带着一些力气贴在寻笛脸侧,大拇指轻轻拂过,带走寻笛眼角的泪痕,也在刮过脆弱红肿的眼睑那一刻带来轻微痛意。
陈寒远突然说:“寻笛,你不看我怎么把我的备注换掉?要让男朋友一直叫坏东西2号吗?”
“......”
一滴眼泪猛地从寻笛垂下的眼睛里掉落。
他因为这句话缓慢僵硬抬头,带着委屈、可怜、惊颤,以及不敢相信。
他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陈寒远的眼睛:漂亮,泛红,平和却坚定。
仿佛多大的事崩于眼前,他都仍有和人开玩笑逗趣的余力。
陈寒远笑了,极具感染力,让人砰砰直跳惊惶的心脏不由自主宁静。
他又亲了寻笛眼皮一下,因发烧而干燥的嘴唇刮过,带来痛意。
借着这点疼痛,寻笛也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真的不是一场梦!
“陈寒远......”眼泪随即越来越汹涌,在模糊的视野中寻笛直愣愣盯着陈寒远,嘴巴颤抖,崩溃哭了起来:“呜......陈寒远!陈寒远!”
他下意识又要扑进陈寒远怀里——
陈寒远捧住他的脸不让他抱,亲他落泪的眼睛:“我在,我在。”
眼泪又咸又涩。
他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温柔给寻笛吻去仿佛流不尽的眼泪,不厌其烦,珍之重之。
他说:“不要怕,寻笛,这些事本来就应该我去做。你也不要有压力,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怜,不需要你背负很重的责任,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就告诉我,我会主动离开,别怕,在我的爱里,你永远会是自由的……”
寻笛猛地摇头,眼泪不停掉下:“陈寒远......不是,不是的!我不怕,我只是以为,以为这是一个梦......”
陈寒远给他擦眼泪:“不是梦,是真的。”
“呜……”寻笛却仍旧一直令人难以招架地哭着,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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