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仵作心想,还是找机会就多套套近乎吧,至少让林谷渊能对他的印象好一点,不至于在县官那头告他的黑状。
毕竟不是全天下的仵作都能如林谷渊这般厉害的,有疏忽,是人之常情嘛。
这么一想,老仵作赶紧上前,挤出笑脸,作出一副讨好又虚心受教的假模样来。
“林大人可是又有什么发现?”
林谷渊却没搭理他,只是拿起一旁闪着寒光的锋利剖尸刀,三两下便切开了那女尸的胃部。
里头翻涌而出的除了胃液,还有没消化干净的人体组织,不难看出来那是男子的身体部件。
老仵作哪怕做了这么些年的剖尸工作,见多识广,也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下意识地后背发凉,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女尸还没来得及消化干净胃里的食物,而胃里的人体部件又趋于完整,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女尸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在吃这个东西了,还是生吞下去,基本没有咀嚼过。
听说那个叫丁忡石的嫌犯失了踪迹。
如此看来,他恐怕不是畏罪潜逃,而是已经遭人黑手,如今不知死活,性命堪忧。
林谷渊眉眼如常,一边有条不紊地取出那女尸胃部里的人体组织,一边淡着嗓音吩咐老仵作道:“去找陈县官,把这一情况告知给他。”
老仵作连声应下,慌忙着跑到门口,将消息递送给了门口守着的衙役。
……
入夜,城内各家各户的屋内都亮着暖黄色的烛火,唯独丁家宅院某处厢房却黑得可怕。
捕头带着衙役们冲进了丁家的宅院,丁家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却在捕头强势的搜捕下,诚惶诚恐地跟着去了他们夫人的厢房。
说来也奇怪,自从老爷失踪以后,夫人已经有几日没让家里的丫鬟们去打扫屋子,还严令府上所有的人都不许随意进入她的厢房,偶尔丫鬟们经过,还能闻到里头有一股发臭的味道。
不过大家伙都没多想,只当是老爷失踪了,夫人黯然神伤,不愿让人进厢房去打扰她。
如今县衙却来人了,丁家宅院的人都吓得不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
为首的管事上前去敲门,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夫人,县衙来人了……”
里头没有反应,却依稀能听到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在碎碎念叨着什么。
管事也有些为难,这夫人明明就在厢房内,却不回应他,他要如何应付外头这些衙差大人?
捕头失了耐性,上前便大声清叱道:“丁夫人,失礼了!”
下一秒,捕头抬起脚便将那厢房的门狠狠踹开,而门一开,里头的腐臭味儿就更浓郁了。
就连捕头都拧起眉,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厢房里头乌漆墨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见到那床榻之上有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
“管事的,去把烛灯点上!”捕头粗着嗓音说道。
丁家管事的连忙应下,踩着步子上前去点燃了桌面的烛灯。
厢房内的光线乍然而起,所有瞧见床榻之上那一幕的人都为之一颤,满脸惊慌地愣在原地。
只见柳玉娥面色麻木地在床榻之上呆坐着,怀里抱着一具不知死了多久的尸体,而那尸体早被大卸八块,床单之上也全是干涸了的黑红血迹。
柳玉娥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温柔地俯身亲了亲那尸体头颅的青紫嘴唇,画面极其震撼。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几个丫鬟当场脸色惨白,捂着唇就冲了出去,到花坛边上干呕个不停。
捕头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倒是比其他人要淡定不少。
他冷着脸上前把那柳玉娥生生擒住,将对方双手反剪在后,在丁府一众下人们的注视之下带出厢房,后又马不停蹄地送去了衙门。
第41章 财迷女仵作和魔教女教主2
案子破了。
林谷渊也功成身退, 正好借着休沐,在大东府的市集逛一逛。
林谷渊不疾不徐地走在大街之上,换下官服的她穿了一身软烟罗的鸦青色对襟衫和百迭裙, 那一头及腰墨色长发也绾成了一个低髻, 斜插了一根墨玉簪子。
她悠哉哉地看着身旁的商铺, 偶尔停下来, 站在小铺子边饶有兴致地挑选着,一连买下好几盒胭脂水粉, 还有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兰花耳坠。
林谷渊本就长得出众,眉不画而若青黛, 唇不染而红,她也从不吝啬于向旁人展示自己的美貌,旁的人要看,要偷摸着议论,那是他们的事, 她林谷渊就要活到老,美到老。
这样的林谷渊不论走在何处都是人群的焦点, 只是这会儿街边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不远处一位大婶子的身上,倒是没太注意路过的翩然美人林谷渊。
那位大婶子正红着眼, 叉着腰破口大骂,连嗓音都带着一股又怒又悲的哭腔。
“那柳玉娥就是个畜生,是个杀千刀的玩意儿!”
“那可是六条人命啊,我家儿媳和那未出世的孙子做错了什么, 死得这样凄惨。”
“她这样的畜生生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多半也是个小畜生!”
“你们若是不想自己的家人日后性命毁在那柳玉娥的女儿手里, 就跟我一同去找县官大人说理去,让他把那小畜生也弄死!”
大婶子身边还有几个面色凝重的男子, 无疑都是那些怀了孕被杀死的女子们的丈夫。
若是自家妻子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也就罢了,丢了性命那是报应。
可偏偏她们这些女子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因为恰好也怀孕六月有余就被迁怒,平白无故丢了命,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
也有人觉得那孩子无辜,但这样的念头和不忍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愤怒烧得连渣滓都不剩。
只是杀死柳玉娥一个人,一命却抵不过六命,根本不足以填平这些受害者家属们的愤怒。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自家孩子死得那样可怜,凭什么那畜生的女儿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柳玉娥是会被斩首,可丁忡石留下的家产却不少,他和柳玉娥的女儿丁辛姩以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受苦受累,甚至会比他们这些人都要过得好。
如此一想,站在大婶子边上的一个男人从沉默中苏醒,低声且决绝地说道:“我跟你去。”
不止他一个人,其他几位受害者的丈夫和家中亲人也都纷纷站了出来,表示要去府衙请命。
林谷渊就站在不远处,这些人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入了她的耳。
女子那纤白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那刚从铺子上买来的精致水粉盒子,后挑起眉梢,若有所思地看向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
县官怎么可能答应这群人如此无理的要求去处死一个五岁孩童?
他当即冷着脸吩咐衙役,命他们把这些人给轰了出去。
几个人从县官那碰了壁,一个个当着县官的面不敢发作,走出县衙后却开始骂骂咧咧。
为首的那个大婶子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被害死的不是他家亲戚,他说那话不痛不痒的,身为一个县官,还包庇那柳玉娥母女,真是够恶心的,也不知拿了那柳玉娥多少银子!”
沉默不语的男子也发话了:“他该不会给我们这些人演一场狸猫换太子,放了那柳玉娥吧?”
其余人一听,也急了,纷纷开了口。
“那可不行,决不能让那个贱妇活着走出大东府!”
“要不再多找找县官大人说理?”
“这样吧,咱们筹钱给那狗官送去,费点银子没什么,反正不能让自家人就这么白白死了!”
闻言,沉默不语的男子狠狠磨了磨自己的牙,想起自己那枉死的妻儿,脸上咬肌抽动,看着凶狠异常,已经失了理智。
“送什么银子,凭啥要给那狗官送银子?”
“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自个儿去把那大小两个畜生都杀了,反正她们也是该死的。”
杀人?
其余人被男子这么一说,心脏倏地一跳。
“可那柳玉娥在牢里啊,咱们总不能当着那狱卒的面杀人吧?”有人犹豫着提醒道。
“柳玉娥好办,轮着守在那地牢外边,要是看到柳玉娥出来,就动手。”男子压低嗓音道。
“可要是没看见她出来呢?”又有人问了。
“她出不来,就必定要上刑场,那柳玉娥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行刑的时候我会仔细瞧她,但凡有一点不对劲,我会当场跟监斩官闹,决不罢休。”
大婶子问:“那现下先去找那小畜生?就给她扔河里,当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如何?”
其余人都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怪只怪那丁辛姩投错了胎,偏偏做了那柳玉娥的孩子。
……
几人抓了丁辛姩来到水流湍急的河边。
五岁大的小女孩吓得小脸惨白,拼命挣扎,却奈何不过男子的力道,最后只得张嘴咬人。
男子恶狠狠地瞪向丁辛姩:“小畜生,你还敢咬我?”
丁辛姩长得白白净净,模样有六七分像柳玉娥,这些人见了她,心里的怨恨被无限放大,男子失了耐性,一脚便将丁辛姩给踹翻在地,上脚又是两下。
大婶子却拦住了男子,低声劝道:“你别给她打出伤来了啊,到时候被县官查出来可怎么好?”
男子却红着一双眼,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继续对丁辛姩拳打脚踢,大有一种要把人当场活活打死的架势。
丁辛姩却是个硬脾气,哪怕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一声不吭,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
不远处有个人瞧见这一幕,眸底的兴趣更浓了,施施然朝着这群愚民就走了过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慵懒且带着一些玩味的女子嗓音响起,吓得靠近河边的一个男子当场踉跄了一下,险些跌进河里。
“什么人?”打人的男子没察觉周边竟然还有人在,心脏也是骤然一缩。
林谷渊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凉薄的唇上印着一些糖渍,让她本就樱红的唇瓣愈加鲜艳欲滴。
男子看了看突然出现的林谷渊,只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却一下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他们是知道神手女仵作的大名的,男子甚至有幸与林谷渊有过一面之缘。
可林谷渊如今没有穿官服,又拿着糖葫芦,怎么也跟那威风凛凛的验尸官林大人挨不着边儿。
见林谷渊是只身一个女子,也没有随从跟着,大家放轻松了不少。
“想跟你们谈一笔生意。”林谷渊笑着看向一众人,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说来也奇怪,这女子明明是笑着的,可那眸底的笑意却似有若无,让人看了忍不住绷紧发凉的后背,不自觉在她面前低上一个头。
“这儿没人跟你做生意,哪来的滚回哪去!”
男子说着,倏地一下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仰起下巴朝着林谷渊迈了几步,满是威胁之意。
“丁家所有的财产都给你们几户人家,她丁辛姩一个铜板都不要,用丁家的钱,换丁辛姩的安稳日子,这门生意,你们做是不做?”林谷渊漫不经心地笑说道。
“你是如何得知……”男子说了一半,却忽地顿住了,脸色有些难看。
“如若不然,县衙里的官兵就在不远处候着,我只需要喊一嗓子,他们马上就会过来。”
其他人听说县衙的官兵就在不远处,都慌了。
“你唬谁呢,我就不信……”
男子话音刚落,林谷渊就把官兵全都叫到了跟前。
望着那身穿衙役衣裳的一众官兵,男子顿时傻了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官兵们上前将人都抓了起来,为首的一个捕头走到了林谷渊面前,抱拳作揖,恭恭敬敬地道:“林大人。”
男子这才知道,眼前女子竟是那八品女仵作,林谷渊。
“把人都带回去吧。”林谷渊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她跨出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那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倔强小孩。
丁辛姩也感受到了这道灼热的视线,抬头望过去,两人一大一小,视线对在一起。
就在丁辛姩以为林谷渊会叫她过去,把手里的糖葫芦给她时,林谷渊却当着她的面吃掉了两根糖葫芦,最后还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纤白的手指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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