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里不知道这些伤痕是怎么会出现在狄法的手上,但可从上面窥见他年少时过得大概并不轻松。
一般贵族子弟的人生轨迹大多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按部就班地上学,大学毕业后进入上议院,混个有名无实的官衔,然后回家继承家业,娶妻生子,顺风顺水就度过一生,连一粒最轻的尘埃的重量都不会压到他们的背上。
可是狄法偏不同,不娶妻、不生子,守着封地,到今日活成古怪阴沉的黄金大公。
狄法任由伊洛里摸自己的手,他感觉到伊洛里流露出来的犹疑。
狄法:“你是不是同样觉得我很专制?”
伊洛里没说话,换做他站在狄法的立场,处理方式不会比他好多少。家族是狄法的死穴,也同样是他的死穴。
伊洛里顿了片刻,说:“我只是在想,吉莉安夫人这么善良坚韧的女性,或许会更愿意尊重自己孩子的意愿,让他们开心,好过把他们包裹在泡沫里,跟危险源隔绝。”
他听安东尼提过自己的妈妈,知道她曾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剑士,跟随商队去过很多地方游历,对冒险一直抱持开放和积极的态度。
“有些孩子生来就是战士,流着征战荣耀的血脉,要强行让狼成为羊,太为难他们了。”说着,伊洛里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就像你不会甘于绝望地接受死亡。
这句话让狄法沉默了很久,微温的气息呼在伊洛里发顶。
“钻研修辞学的教授都如你一般能言善辩吗?”他低沉地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不悦的嘲讽,讨厌伊洛里多管闲事。
伊洛里不安地转身,却对上了狄法那双碧透的异色眼眸。他原本想辩解的话没能说完,只看见狄法的唇角微微上扬,说:“不,肯定不会,你远比那些暮气沉沉的老学究鲜活得多。”
狄法俯下身,吻上了伊洛里,伊洛里能清晰地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的眸光,像夜空中灿烂的星光。
第37章
露台后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天边的一轮圆月散发出皎洁的光辉,在月光下,伊洛里能清晰地看见狄法的脸, 甚至数清他每一根眼睫毛。
狄法的黄金瞳也仿佛不再那么冰冷无机质,而是融成一团火焰, 将伊洛里包裹起来。他带着一种蛮横的力度亲吻着伊洛里, 柔软的舌尖刮过伊洛里敏感的上颚。
伊洛里的脊骨仿佛过了电一样的发麻, 他下意识推开狄法,但是却在推开的一刻,被狄法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尖。
“嘶——”伊洛里疼得皱眉, 尝到了自己的血味,没有出血,但甜蜜的、带着血腥的铃兰花香缓缓地在舌尖溢出。
狄法垂着眼,伊洛里因疼痛而流露出来的脆弱神态都一览无余,他心里的渴望越烧越烈,想要更多,将伊洛里的灵魂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狄法没有停下来,径直地往衣衫下摆摸去,微凉的掌心贴到皮肤, 凉得伊洛里一颤。
伊洛里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难道要在这里做?
即使明知没有人会发现, 伊洛里仍紧张得肌肉都僵硬起来,随时有可能会被人看见的不安定感捆绑住了他。
“不要在这里。” 伊洛里按住狄法的手, 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句话, 强烈的羞耻感让他说得很艰难。
“这里太空旷了,我觉得不舒服。”
狄法注视着伊洛里,无比深的欲望在眼底沉积成近乎野兽才有的深黑。尽管很想看见伊洛里在天幕下为自己情迷意乱, 但伊洛里说不愿意,他就不能够这么做。
狄法声音暗哑,低低地回应道:“……好。”
宽大的床上,狄法拥抱着伊洛里,一节节吻过他的脊骨,再吻到肩胛骨,如此执拗,像要自上而下记住伊洛里的每一个特征,把身体的每一处都深深刻进记忆里。
他尖锐的犬齿抵着伊洛里的后颈,细细地研磨,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威胁,伊洛里头皮发麻,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背后狄法覆有薄茧的手指在每一处落下的冰凉,那让他想到刀刃,而他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
“我要进去。”狄法不容置疑地说。
“等一下——嗬!”伊洛里还没来得及回应,下一秒未竟的话语都被迫咽回喉咙中。
伊洛里紧紧地抓着床单的指尖使劲得几近泛白,并不很疼,但被切切实实地贯穿的感觉让他的腿肚子一阵抽搐。
伊洛里急促地呼吸,但不管怎么样都得不到足够的氧气,窒息一阵阵扼住咽喉。
狄法抚上伊洛里的嘴边,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说:“张开嘴,让我看一下有没有留下咬痕。”
伊洛里不得不仰起头,张开口露出舌头,狄法把手指伸进去,粗糙的指腹就像是砂纸一样擦过伊洛里的舌苔,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嗬、呃——”伊洛里的喘息也变得破碎,灵魂深处仿佛都裂开成两半,剧烈的快感与痛感交织,快要逼疯他了。
狄法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咬痕,伊洛里的舌头如最甘美的红莓果,连接着隐秘的喉管,他掐着伊洛里的下巴咬了上去。
伊洛里的汗水都浸湿了枕头,指甲无意识地掐入了狄法的手臂,在上面抓出几道深刻的抓痕。
直到香甜的铃兰花香和淡淡的腥甜味充满了鼻息,狄法才停下来,拥抱着已经濡湿得一塌糊涂的伊洛里。
伊洛里眼睛都是失神的,听见狄法在自己耳边低语,“在展馆里说的那些话都只针对内厄姆·马歇尔,血液的颜色甚至地位高低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他低沉的声音就像呢喃一样,“我唯一关注的只有人本身,而你是……”
你在说什么?
声音太低,伊洛里听不清狄法最后说了什么,不过这不妨碍他理解了狄法的意思。
伊洛里断续地发出气音,“没关系,我根本没有把大宰相的偏见放在心上。你可以不跟我解释的。”
他看着自己在狄法手臂上挠出的血痕,心口细微地松动了一块,有感动的情绪涌上来。
但与此同时,伊洛里也清楚,狄法可能只是为了安抚他而撒谎,他真实的想法仍是坚持红蓝有别。
伊洛里心下叹息,算了,不管狄法说的是真是假,至少这份心意确实是真的。
于是第一次,伊洛里回吻了狄法,“谢谢你想要安慰我。”即使那只是谎言,也谢谢你短暂放下骄傲假装的体谅,因为我也只是假装在爱你。
说完这句话,伊洛里就沉沉地睡着了。
狄法看向怀里昏睡的伊洛里,抚去他额前的短发,露出一张柔软而无害的睡脸。
他现在还能忍受伊洛里对他似有若无的戒备,尽管只是暂时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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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里不知道狄法具体做了什么安排,只是过了两个多月,他注意到安东尼和安德烈寄回来的信件信封都由原先的绿色变成了褐红色,封口的校徽火漆印也变得不一样了,偶尔随信件一起捎回来的还有奖杯或奖牌,看起来他们在新学校里过得很丰富多彩。
在这段时间中,伊洛里也切实地逐渐参与到了卡斯德伊的事务中。
随着天气变暖和,卡斯德伊封地里的人们也开始在新一年的春天里忙碌起来,所有事情都要重新安排,农场主、商户代表、工厂厂长、地主、工会代表和各党派政客等接连登门拜访,与此同时,还有雪花片一样的信件、文书每日从全国各地飞来,几乎要把城堡的大门都敲出一个小凹陷。
伊洛里才知道原来之前那种每日堆满桌面的文件,只能算作狄法要处理的事务的冰山一角。
狄法忙,伊洛里也闲不下来。
作为顾问,伊洛里每天的工作就是帮狄法把文件都归类好,接听电话,记录来客的谈话内容,把狄法的意见传达给不同的人,提前准备好参考资料等等,听起来很轻松,但真做起来其实很琐碎累人。
矿业有很多专有名词,而且文件中又往往用简称指代某样事物,这对没有涉猎过这行业的伊洛里是一种挑战,伊洛里不想什么都去问本就很忙的狄法,便自己查资料,做笔记和背诵,经常工作到深夜才能上床睡觉。
如果说两人之前没多少见面的机会,但偶尔还有相处的时间,那么现在就是两个人基本一整天都在同一个房间里,但没时间交流。
这一天,伊洛里同样在办公桌前整理今天新送来的信件,分出要立刻处理的和不那么紧急的,他今天动作有点慢,看上去心神完全没有集中在工作上。
伊洛里又喝下一大杯浓茶,这是今天的第三杯,但依旧打不起精神。他实在是太困了,昨晚看那本《矿石图鉴》一不留神看到了凌晨,只睡了三个小时就又起床。
他觑了一眼狄法,狄法还是正襟危坐,翻页声基本是他那里发出来的。
伊洛里强撑着又工作了一会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时,狄法却是站在了他桌前,高挺的身形像极一株冷杉,静静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怎么了吗?
伊洛里后知后觉循着狄法的视线往旁边看,摊开的笔记本上边有他犯迷糊时写的关键词,笔迹扭扭歪歪的,很丑。
“‘黑、金’?”狄法低声念出来其中一个词,眼神像在问伊洛里为什么要记这种词汇。
伊洛里顿时感到一阵尴尬,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很确定‘黑金’指的是铁还是黑色的金子——如果这种矿物确实存在的话,所以就先记下,准备迟点查资料来确认。”
很显然,红血人可以在花园中种下无数花种,但无法期待会从泥土中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磷叶石,更无从成为辨认矿物的一把好手。
伊洛里不想让狄法觉得他没有能力做好这份工作,于是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在辨认矿物的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但我会尽一切努力快点提升自己的能力。”
说着,他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我不想让你失望。”
狄法还是在看着他,视线在伊洛里的脸上徘徊,“你每天都看资料看到很晚吗?”
“没,就是偶尔一天……哦那不算什么。”伊洛里后悔自己昨天熬夜了。狄法会不会因此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发觉他其实不适合做卡斯德伊的顾问?
伊洛里有点面热,不敢看狄法。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片刻后,狄法轻声说道:“是我的失误。”
伊洛里还没反应过来,狄法已经绕过桌子,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伊洛里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狄法的衣领,“这、这是干什么?”
狄法没有回答,径直将他抱到了沙发旁。他知道伊洛里肯定不会听自己说的乖乖回房间休息,倒不如自己监督他在这里睡一觉。
这么多天的相处中,伊洛里逐渐发觉狄法其实有不那么高傲的一面,同样的,狄法也一点点了解到他温和的性格下藏着执拗的底色。
“我不困了,真的。”伊洛里被按住额头,枕在狄法的胸口上,看样子狄法是想试图强迫他睡觉了。
这下伊洛里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确实他跟狄法更加亲密的事都做过不止一回了,也不是没有相拥着睡觉,但清醒和半清醒状态下的拥眠就不是一回事,更何况这里可是书房,海伍德随时有可能送茶过来,来访者也随时有可能出现,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他贴在狄法身上的模样,那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了。
“狄法,”伊洛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狄法低下头,目光落在伊洛里的脸上,他从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看到了明显的不情愿,仿佛有一团鲜亮的火焰跳动。
伊洛里抗议:“我是想要帮上你的忙,不是成为你的负累,我拒绝你用这种对易碎品的态度对待我。”
伊洛里决定收回前言,狄法还是傲慢至极的黄金公爵,一点都不听人讲话。
第38章
伊洛里的呼吸里充满了狄法淡淡的苦涩气息、一点也不甜蜜, 他靠在狄法的胸膛,耳边鼓动的心脏跳动声如此有力,如此滚烫。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狄法吞吃进了胃里, 体温偏低的男性躯体包围着他,他本应该感到紧张, 但却依然不可避免地放松了下来。
他们的呼吸和心跳节奏在隐隐之中达成了一个和谐的韵律。
伊洛里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是不是、一直都没跟狄法说过自己的年纪, 导致狄法误以为他是还需要人照顾的小年轻。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因为蓝血人觉得随便对人笑是一个很愚蠢的举动,总是皱眉看待一切事物, 所以他们的面相一般比真实年龄显老;而红血人则相反,乐观的天性让他们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笑着面对,心态好得能承受十级飓风,所以他们也一般都显得很年轻,面上看不出多少生活的磋磨。
不怎么显老的外表,再加上身高差距——哦不,这真糟糕。
伊洛里纠结地说:“有一件事我需要说,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今年其实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岁, 即使从长寿的蓝血人的角度看,也是一个成年人了, 寻常的男性红血人早在这个年纪成婚,甚至还有可能已经跟妻子养育了小孩, 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狄法面不改色:“嗯, 我知道。”
他看过伊洛里的简历,记得他的出生地和出生年月,而他今年四十岁, 倘若折算成红血人的寿命不过就是比伊洛里大三岁左右,所以两个人在年龄上并不算相差太大。
就这个反应吗,就一个很平淡的“嗯”?
伊洛里觉得狄法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个成年人了,你真的不用特意照顾我。”
他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此时如蒙上一层雾,不赞成的光芒在其间黯淡地闪烁。
不是出于什么好胜心,只是单纯不想被人划成需要照顾的不成熟青年,也不需要被迁就的特权。
其他人能做到的,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狄法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几乎是同时的,电报也传来滴滴声。
“我去接电话。”伊洛里趁机从狄法的身上下来。
伊洛里接起电话,问:“你好?”
电话对面的男人似乎在竭力忍住惊慌,声音有种下一秒就要破音的歇斯底里,叫喊道:“狄法阁、阁下,我是格文矿场的伯特·麦克,刚才矿场里发生了一场大爆炸,爆炸导致三个矿井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塌陷,很多矿工来不及逃出来,还有很多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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