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心尽力协助他主张大局,事事都办的妥当安稳。
一时间,惠王府看起来竟也不比明子礼在时差上多少。
惠王思虑几日,打探不到允王府和宫里的动向,局势愈发危险,终于决定鱼死网破,最后一次与自己的七弟争抢那个位置。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姚伏则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这是他与明子礼最大的区别。
明子礼会与姜十佩商讨其每一个决定,不认可的绝不许执行。
而姚伏则只会低下头诺诺答应,顺从得真如买来填房的妾侍。
姜十佩不是喜欢独断专行的人,也不爱听马屁,对此不甚适应。
但毕竟也没得选了。
待到动身那日,姚伏替他准备好了一切事物,牵着马送他到王府门口,认真说道:
“若是日后富贵了,不求殿下记得我,只希望殿下千万不要忘记明师兄啊。”
惠王大为感动,拍拍他的肩,带兵走了,激起一路飞尘。
姚伏则抹着眼泪,步伐不急不慢,踩着石子小路走回书房。
下人问他:
姚先生,您哭什么呢?
姚伏由抽泣转为嚎啕,惊飞了数只树上的鸟:
我跟了殿下这么多年,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啊!
一时间许多人都感动于他这赤诚忠心,跟着哭哭啼啼起来。
惠王这一去生死未卜,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也都系在他身上了。
若是事成,他们都能迁到宫里去,享一辈子荣华富贵;若是事败,他们连做了刀下鬼都不知要埋在哪里!
一团震天哭声中,姚伏转身朝马厩走去,牵了一匹好马,边哭边走。
有人哭着拦他,他也哭着答道:
不要拦我!我要到殿下身边去!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有一颗愿为陛下挡剑的心!
那人则扣住马头,拽的死紧,哽咽着说:
殿下早担心先生的安危,吩咐了,说他回来前哪里也不能让先生去啊!
姚伏又仰天大哭三声,眼泪突然停了。
这代理了三日首席的姚先生收起愁容,露出森白的牙,冷笑了几声:
“我就知道这厮信不过我!”
若是明子礼随行,此时定两马并辔跑的高兴呢!
“——无妨,他也不像个能成事的!”
随后拔出佩剑,电光火石间剁下了对方的手。
那拦他的人还不及惨叫出声,又被他一剑刺向颈间了结了性命,鲜血喷了满地。
霎时间,府中人全安静了。
姚伏一手牵马,一手持剑,眯着眼环视四周。
有拔出武器对着他的,有跑了报信的的,但更多的是畏缩不敢上前的。
——先不说姚先生此时跑了,追罪未必会追到他们身上;即使是看着马笼头上挂着的那只断手,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性命多加考虑。
姚太从翻身上马,剑光如电,又杀了几个拦路的并王府门口的守卫,如入无人之境。
在新一片哭声震天中,带着半身血狂笑而去。
从此再不见此人任何踪影。
……
姜孚几乎要鼓起掌来。
“想不到那几年里还有这样的侠情传奇。”
沈厌卿无奈看他:
“叛主背心本是死罪,陛下怎的当成故事听了?”
姜孚眨眨眼答道:
“姚先生此举,不是为我和老师省了许多事么?”
惠王一死,惠王府连失三位主心骨,乱作一团,沈厌卿留的后手们相当容易地就打包全收拾了,倒算个意外之喜。
“再者,老师有意留下他,大概也是想着今日能为我们所用吧?”
沈厌卿离席再拜:
“陛下明察,臣实在有愧。”
此人性子奇特,蜉蝣卿出身却不忠于自己的主上,背负着满身才华不得重用,苟活至今日一定心怀不甘。
棋子无主不能行事,姚伏游离在外不成气候,正是捉出来重新启用的好时机。
就像是树间穿过的锦鸡,谁展网捞下谁就可剪它的彩羽,给自己的衣饰添一份装点。
虽有前科,但若小心控制,未尝不可以一用。
年轻的君主站起身,呵住帝师双手:
“老师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罪?”
“您方才诈那贼人时,我就有所猜测了。”
帝师心思深沉,若真认为对方背后是这位姚先生,定然不会直接相询,以防打草惊蛇。
而那些贼人若没能勾上姚伏,大概受刑时不用多久便会将所知和盘托出。
为的是对这位一想便是可疑的前惠王客卿进行攀咬,吸引视线。
盼他们失算入局,查错方向,为后来人争取时间。
可惜啊。
姜孚有些高兴地想着,可惜老师话里的那些意思,尽皆让他听懂了。
眼下无需老师多做半分解释,他便清楚老师想做什么。
默契呀,默契。
无可替代的默契!
沈厌卿惭愧道:
“这也是一招险棋。”
“臣以为,姚伏这样的人,虽然不可共苦,但可同甘。”
至于要清理惠亲王的旧部,此人更是不可或缺的人选。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若是他没猜错,对杨家的构陷恐怕也与这群人脱不开关系。
敢对姜孚的母家下手,又盯着姜孚的位置……
奉德十九年留下的旧帐,也是时候好好清算一下了。
第31章
增援的人手一批批到了, 提着各色工具,对着各处测来测去敲敲打打。
沈厌卿怀疑,若是几个时辰找不到, 姜孚恐怕要下令拆墙拆楼。
最好还是不要有这种事吧。
仁王虽然没在这住过,但未经同意拆人家的府邸也不太好。
他也能感觉到, 暗处的暗卫们也动起来了, 以另一种方式沿着另一条线搜查着, 和表面上这些人形成了意外的和谐。
他刚才还看见有个持墨斗的,和梁上跳下来的草绿服色的暗卫对视了一眼,转头各干各的去了。
啧啧, 姜孚管着的这群人,确实比以前有生机的多。
别人都忙着,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坐着喝茶。
但他一站起来,姜孚就要跟着他走,唯恐他像人参果似的, 落地就化进土里了,非要时时刻刻看着才能安心。
那就找吧……
他都能想象出折子一封封递进御书房压在桌上的样子。
若是今日拖到太晚,恐怕姜孚又要熬夜补上。年轻归年轻,身体可经不住这么熬。
他走神时,姜孚已经伸手按上他的肩,靠近了低声道:
“老师放心,若是地上的建筑找不到暗格暗室,便叫人推平了往下挖几尺……”
皇帝说完, 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 有点局促地又补充一句:
“大哥不会介意的, 嗯。”
姜采薇平生最是仁爱可亲,一草一木都不忍折断, 常常不计代价去帮萍水相逢的人。
说是,只要不去做,晚上就无法安歇入眠。
倘若他知道老师的情况,又怎么会不肯帮忙?
再者,若是府邸里藏着前朝皇亲的东西,恐怕也不是太好吧……
姜孚在心里暗搓搓地琢磨着。
待到今年清明时,好好与大哥说说就是了。若是实在不得已毁坏了,就修些更好的……
沈厌卿反手摸上自己肩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捏了捏:
“臣知道,陛下不是爱好铺张的人,这些也都是为了臣才做的。”
“臣不能不领情。”
“但臣以为,那消息本就缥缈无实,不过推测而已。现如今我身体也好得很,真为此扰了仁王的清净……”
姜孚紧张道:
“但既有了希望,不去试试,我如何能甘心呢!”
“我这些年未起过什么殿宇,户部的预算尚充盈,真的不差这一处……”
小皇帝小心地替老师理了一下帷帽的垂纱。
“会找到的,老师,很快的。耐心些吧。”
不会耽误其他事情的,他都会做好的。
他既要为老师尽心,就不能影响其他事。
否则,将来他们都要把那些过错算在老师身上的……
这些事情他既做了,就要能控制住,要能为一切后果负责。
沈厌卿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啊,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一片沉甸甸的好心,他又怎么忍心推拒呢?
他拉着姜孚坐在一处花坛边上,将事情掰开来分辨:
“方才二十二遣人来报,说那主管确实是在这干了许多年的,并没被掉包过。”
“可见这一股势力早渗透进来了,在我们眼皮底下不知偷偷摸摸做了多少事。”
“这虽能佐证仁王府确有秘密,但如果真能如此容易找到,他们也不会至今还在此处勾留,冒险接驾。”
姜孚瞳仁动了动,没有说话。
沈厌卿接着道:
“陛下厚爱,臣也愿意尽心。只是困难摆在这里,情况也算不上明朗,还是切莫抱持太大希望……”
帝师眼见着自己的学生愈发垂头丧气,渐渐竟不抬头看他了,心下有些不忍,又打算把语气放软些。
皇帝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直直看进他眼底,好像悟了什么。
沈厌卿:“?”
姜孚道:
“我明白了,老师。”
“他们愚笨,没有找到关窍,才蹉跎至今。”
“但他们既能认出您,又那样小心盯着您的一举一动,说明……”
“说明——”
沈厌卿觉着有道明光从他头脑里闪过,只是抓不住,描述不出来。
那人盯着他了吗?他不记得啊。
姜孚微笑:
“说明这里的东西,也许只有您才能找到。”
……
图纸再次被铺开,在日光下照的雪亮。
安芰递上朱笔。
沈厌卿接过来,执在手里,思忖着从哪里落下第一笔。
有什么是他才知道的……?
“前朝的图纸当真找不到了?”
“回沈大人,康雪最后从宫中随废帝出逃。在那之前,她应当是把许多东西都销毁掉了……”
“因此,无论是公主府所存的原图还是宫里的副本,都没有留下任何一份。”
“明白了,多谢你。”
安芰称声不敢,退到一边去了。
前朝覆灭时并未烧毁一宫一室,许多建筑和布置都延下来用了。
荣宁长公主府大概也是如此,除却过于朽旧的,原先的楼台都保留了下来,只在原有基础上做了些装点修饰。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但,翻修的时候虽没有拆建,宫殿的用处却可能改变。
亲王府和公主府的需求大有差异,宫殿群的分区自然也发生变化,曾经的重要位置,现在反而可能闲置。
退一万步讲,即使知道原来的布置,又怎么确认荣宁会把他们需要的东西藏在哪呢?
只能推测……
“先搜主殿吧。”
主殿最为中心,也是最高大的建筑,应当没有变过。
虽然不适合存放机密,但也只能这样了。
……
主殿应当是皇子处理政务的地方。
但因为仁王自始至终没有接过什么有实权的位置,基本不会有什么事情送到他府上。
可以说,这座大殿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更别说其主人一日也没有入驻过,没有在这里动过一笔一纸。
跨过门槛时,沈厌卿看见了门后的宁蕖。
宁蕖正给沛莲丰荷打着下手,见到他满脸惊喜,悄悄跟到他身后来了。
沈厌卿小声问他:
“把你们都调出来了,披香苑谁在看着?”
宁蕖小声答:
“安公公遣的人说,我们几个跟着的是人,不是院子。您在哪,我们最好就得在哪……”
安芰的意思,也就代表着皇帝的意思了。
沛莲本备了几十种精细东西炖汤,一听召也不得不丢下东西过来了。
他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
“丰荷都安排好啦。您别担心。”
沈厌卿含笑点头:
“你们个个都是靠得住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姜孚咳嗽一声。
沈厌卿正过身,随着皇帝的动作仰头去看,见正殿最上面挂着一块“明德惟馨”的大匾。
字不算太美,甚至有些过于粗犷了。
但在场人谁也不敢说——因为这是先帝的亲笔。
谁也猜不透这位老皇帝的心思。
逼死了自己的长子之后,又亲笔落下这样的内容来赞他……
想一想,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知情的人倒是看的很高兴,若不是不好出声打扰,宁蕖恐怕已经极懂事地赞叹出了声。
沈厌卿拾起桌上的东西依次看看。
本册内里是空白的,纸笔都是上好的成色,被精心养护着,一尘不染。
墨与砚都维持着刚造出来的样子,不见一丝划痕。
笔洗里是透亮的清水,水面上粘着一小丛开花的浮萍,看来是有日日更换。
一切事物都维持着刚刚好的样子,好像这正殿真有一位尊贵的主人每天在这里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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