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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古代架空)——西飞陇山去

时间:2025-06-05 07:28:42  作者:西飞陇山去
  “你可好奇,他们为何如此?”
  余霜略作思考便答:
  “臣听过些外人的说法。”
  先太后虽不许她称太后了,却不阻拦她自称“臣”;
  说是有权力是好事,多提提也无妨。
  “这两个字,代表那两个人,我朝本该不喜欢的。”
  “可是本来又是很中听的字:”
  “’景‘是太阳,不能缺了太阳;’宁‘又是安宁之意……若这也要避讳,那天下迟早都没了字用了!”
  “因此侯爷为他人着想,自己先犯了这个禁,以示前朝苟延残喘之辈也不过尔尔;”
  “有他用过,后来人也都能不受拘束了。”
  “虽怪,却是为天下人解禁。”
  杨琼笑了一声,有点轻蔑的意思:
  “果然人富贵了,谁都替他编好话。”
  “你们也是看得起他,他哪里有那么多玲珑心思——”
  “不过是为了彰显个纪念:”
  “景隆、荣宁二人都是他所杀。”
  “驻景”,谓之令太阳停驻空中,背出常律,止住其运转生机;
  “荣清”,实为“清荣”,谓之清除余孽,为圣人分忧。
  听起来那样英武、那样清冽的名字;
  实则也不过是忠瑞侯偷偷纪念自己功业的勋章罢了。
  余霜蹙起眉:
  “……那大公子二公子可愿意么?”
  儿女本不是来给双亲做奴婢、做功碑的;
  这名字有危险,真不知得了的人如何想……
  杨琼摆摆手:
  “不是玩弄他们俩,只是我家向来取个有趣的旧例:”
  “每代总要选那么两个小辈——往往是前两个,作父辈事业的记载。”
  “那,侯爷的……”
  杨国舅名戎生,人人都赞英武霸气,天生是要做将军的。
  杨琼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个文化有限,却还总在坚持不懈附庸风雅,烧香拜佛也想看子孙里出个读书人的爹;
  她像是有些不忍,眉心挑了挑,犹豫了一瞬,还是无奈道:
  “’戎马一生‘。”
  唉,至少这两辈人下来,还是有进步的吧。
  ……
  杨驻景听见外面起风,就能想见那些遮天蔽日,昏黄无际的飞沙。
  幸好他现在坐在帐子里,很是安稳。
  他爹把杨家的辉煌往事又掰开来,细细讲了一遍完整版,多了许多过去不曾听过的光彩细节。
  他看似认真听着,却没有一个字过脑,只到最后才抢着抢着问:
  “……那我现在怎么办?”
  他心结解了,可是心还在跳,还在亢奋,欣愉得好似踩在棉花上。
  比食了龙肝凤髓,着了锦绣天丝还要快活;
  红光满面,好像夺了他人一条命,他就多了几十年阳寿似的。
  杨戎生朝自己这油盐不进的儿子翻了个白眼: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把你的甲擦干净,照常巡逻,照常上工。”
  “待到上前线的时候,多留点心眼,别把自己浪死了就行。”
  “我也放心,一般人弄不死你这个皮实玩意儿。”
  与敌人头一次照面,提弓就能杀四个,放别人身上能吹一辈子了。
  杨驻景闷闷道:
  “……我还是觉得喜欢杀人不是好事。”
  这样的天性,若是不能以礼义压好,迟早要出事的。
  “该杀就杀,该杀就杀。”
  杨戎生拍拍他的肩:
  “这儿可是战场,是你发挥的地方。”
  “对面是敌人,是威胁大楚的鞑子——要立战功,自然是越多越好。”
  “英勇杀敌,为国奔命,有什么不好?”
  “要是你不肯动手,那我才该抽你呢。”
  
 
第94章
  风采青住进暗卫堆儿里已有二十来天。
  暗卫的居处总称为“鲤池”, 取一个人人都有锦鲤命格,都能长生富贵的意思。
  ——愿望虽好听,但用在这群人身上, 总觉得有些讽刺。
  房屋像小格子,一人一间, 内里装修讲究, 五脏俱全;
  但吃饭、洗漱之类的事情, 倒是都在一处的。
  非要说的话,倒像他从前听过的私塾——他家里是自己请先生的。
  只是住在里面的人都训练有素,一个个常冷着脸, 做什么事情都速战速决,动作快得出奇。
  起先风采青以为他这样的人融不进去,可等到真搬进来了,才发现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
  没人排挤他,也没人特别欢迎他;
  就跟片叶子掉在地上, 掉进枯叶堆似的,压根儿没人在意。
  他心中觉得奇怪,但并不好意思问出口;
  二十二却善读心,瞥他两眼道:
  这地方天天都有人进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再者,人人都机灵,他奉圣人的意思进来, 谁敢多关注他?
  风采青诺诺答了, 老老实实排队打饭, 排队沐浴。
  天恩浩荡,为保他的命, 圣人竟做到这个地步,连皇家的机密都让他看了;
  生活上一二不适应的,又算什么呢?
  倒不如说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才更辛苦,几更天上工的都有,膳房里总有温热的饭菜供应着。
  他五更天起床,绕路去上早朝,还能遇见一二刚值夜回来的。
  不知他们怎么做到,竟个个都像夜猫子,整夜不睡也不见困倦。
  从前听说海上有仙山,仙人都餐风饮露不眠不寝;
  他还道是种浪漫说法,不意想世上还真有能做到的人。
  ……唉,或许在这些人眼里,他这种身子骨脆的,不过是随手就可捏死的蝼蚁罢了。
  风采青丢开最后一篇要看的文书,准备睡下了,伸手去拾灯台。
  灯芯熬了半宿,本就烧的极短极短;
  一摇之下竟淹进油里去,“哧”一声灭了。
  “……”
  他并不畏黑,还算冷静,只在心里计算着床铺的位置。
  岂料刚刚后撤一步便被椅脚绊了个跟头,连人带灯整个翻倒,双臂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还是咣当一声扑在了地上。
  幸而屋里空,没撞到什么东西,不然恐有开瓢的风险。
  灯油好像洒了,有几滴溅在他手上,温的。
  他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眨了一下,往旁边摸了摸。
  旁边是书柜,然后是墙……墙。
  有个凸起。
  突出不多,薄薄的一个方形,又低。白日里不显眼,他又是借住不敢乱翻,没发现也是正常。
  他该扑扑身上的灰,无视这原屋主——他其实并不知道这里原先住的是谁,只是有些猜测——然后该去哪去哪的;
  可是,或是因为近来太安逸、太舒坦,他忽然就好奇心旺盛起来;
  摸索的五指停在那儿,沿着边缝抠了抠,敲敲打打,都无变化。
  他琢磨了一下,下了些不知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的决心,往里一推——
  咔哒一声,那块墙板掉出来,掉在他身前。
  他也不去捡,只凑近了去看露出来的凹槽;
  黑洞洞的,不深,但看不清。
  唯见两条窄窄的,雪亮雪亮的银光——是武器的刃。
  门外有脚步声响了。
  是看护监视他的人吧?方才的声响好像确实是有些大了。
  他知道隔壁是二十二,但不常在,不知今晚会不会过来查他。
  来不及了,但——
  他背对着门口,鬼迷心窍般伸出了手;
  将那东西拿起来,握在手里,举到眼前。
  门无声开了。
  他以为他们会撞门的,看来他们还是无时无刻都那么小心。
  风采青想,他没什么好心虚的。
  不过是碰巧摔了,碰巧发现暗格,碰巧拿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他只是借来看看,动作很小心,不磕了碰了就好。
  这屋子里一没光了,他就觉得凡事都隐秘了。
  他知道门外的人已飘进来,或许已经到了他头顶梁上,或是身畔。
  但他只当全然不知,轻轻去摸那镖形武器的锐刃。
  没关系的。他奉圣旨住进来,不会……
  ——至少在下一刻被按在地上,手脚都被反锁制住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
  等到风采青终于向太医证明了自己不是癔症复发,太医又终于跟二十二解释清楚,已是快四更天了。
  风采青抿着唇,端着药碗,意图再问一遍没病能不能不吃;
  二十二却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那支银蓝色的飞镖,瞪着他。
  好像他再做出点什么让人不满意的举动,那支镖就要钉到他头上了。
  风采青缩了一下脖子,还是接着端着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吓人:
  黑灯瞎火,迷迷蒙蒙的;
  椅子倒了,灯台翻了,一地莹亮;
  他拿着疑似旧友的贴身武器,往脖子上比划——按住他那个小暗卫是这么回禀的。
  把人都吓死了,兵荒马乱折腾一晚上;
  首席本来今日在帝师那边当值,硬是被指了过来,处理他一个六品小官的事。
  二十二皱着眉,眼神好似要把他脑子剜出来,再搅匀了,翻翻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你真不知道那是他的房间?还是装傻蒙我?”
  风采青惭愧道:
  “有所猜测……一直未敢确认。”
  二十二冷笑:
  “好啊!如今你确认了!”
  “做事这么鬼鬼祟祟,不知道以为是姑奶奶逼你坐牢来了!”
  风采青熬不住她这副气急攻心的模样,移开视线,念念只说:
  “劳烦你了……下官已经无碍了,首席不如……”
  快点回去吧,他有点太愧疚了,不太敢面对这个场面。
  这宫里大大小小事情无数,唯他是那个最微末最不足道的;
  承了帝师和圣人如此厚爱,他如何报答……
  都怪他贪心不足。
  二十二听了这话,果然不再与他多扯,松了一口气就要走。
  这小姑娘好像每次见他,再和他作别时,都没法安安心心顺顺当当离开;
  这次也不例外,她还是转过来,掐着飞镖柄,朝他脸比划两下:
  “你老老实实的吧!明日帝师要见你,我看你怎么蒙混!”
  话毕,她左臂往后一甩,那飞镖狠狠钉进了太医院的门框;
  镖身全然没入,镖尾尚在不停颤动,发出种诡异的嗡鸣。
  暗卫首席大跨步出门去了,刚转过门后就跳上对面屋檐,身形掩在了将明的夜色中。
  风采青心中仍悻悻。但还是偷偷放下汤药,上前去拔;
  ——果然拔不动。
  ……
  次日圣人与帝师同临太医院,称是散步至此,亦是为帝师把把脉,再度检查身体是否好全。
  风采青知道有人替自己告了假,也就在太医院战战兢兢留置了两个时辰,睡也没怎么睡好;
  一睁眼听说圣人到了,更是吓得险些下床就跪。
  好不容易整理出个人样去面圣,又见帝师笑吟吟看着他,一点怪罪的意思也没有。
  他也就更加心虚:
  这时候说自己中毒过深,尚未好全还来得及吗……
  虽不可欺君,但,他实际上对自己这迷迷糊糊的状态也不是太清楚……
  沈厌卿看见他这副样子,只觉得还需安抚;
  二十二的处置手段连吓带骂,实是有些粗暴直接了。
  倒也怪不得她。
  十六岁,尚年轻,正是朝气蓬勃不怕天不怕地的心思,哪能体会文人这些曲曲绕绕的心思?
  沈厌卿自己见过的死人多,心中受过的责问,烙下的焦痕也多;
  面对对方这副魂魄都不太全的样子,自然是不难理解。
  近日交给风采青的事情太多,又牵涉许多旧的机密;
  万千杂事都翻上来,许多还不是明面上洗过的,乍然冲击下也是为难人了……
  沈厌卿左思右想,只和皇帝一同安然受了风采青的问安,笑着问他:
  “听闻风经历昨日寻到一件宝物,不知如今珍藏在哪里了?”
  风采青掩去唯唯的模样,勉强肃正了神色:
  “……首席将其置在太医院门上了。”
  “臣无能,未能取下。”
  他闭了闭眼,努力说服自己这不算没出息。
  那可是圣人的暗卫!
  帝师点点头,若有所思起身,似是要回去看看。
  风采青一下慌乱起来。
  他可没有要指使帝师的意思。
  圣人还在这呢,他要是敢指使圣人的老师,怕是有八条命也不够管这个僭越的罪的。
  他正不知该拦还是该跟上,又见圣人也起身,随着帝师一同走了。
  ……那他还是跟上吧。
  沈厌卿一见那几乎钉穿了门框的暗器就不禁失笑,侧身与学生道:
  “我看也是该管管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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