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尧声音冰寒,带着滔天的怒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狼狈了。
他手中珠子化成弯刃,一步步走到蒋石渊身前,抬脚踩在他的胸腔上,居高临下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他手中刃高高举起,黑色跟暗红色的鬼气萦绕在他周围,刃尖上森白的鬼火泛着冷意,连带着季无尧那张俊美的脸都变的诡异起来,像索人命的恶鬼。
但实际上也确实是。
他说是大方的给蒋石渊留遗言的余地,但手上动作丝毫不停,狠狠的刺了下去。
咔嚓。
这一刀没有刺穿,季无尧看向蒋石渊心口那碎裂的护身镜,最后面无表情的打算刺第二刀。
但就在他举刀的片刻,他忽然觉得左手腕一痛,紧接着一股束缚涌向全身,他身上的鬼气一熄,铺天盖地的倦意席卷而来。
他的回溯期到了。
蒋石渊察觉到了季无尧身上的变化,捂着心口逃离了季无尧的钳制,反手聚气狠狠的将季无尧拍了出去。
“快!这魔头身体出问题了,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周围人有些犹豫,但看着季无尧确实吐了血,身上那除魔卫道的正义感又回来了,纷纷要下去落井下石。
沈应看着受伤的季无尧目呲欲裂,那艳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眉眼,天地间只剩下了一人。
师尊受伤了,还伤的这般重,若是……若是……
沈应的脑子轰鸣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他身子比他的脑袋反应还快,甚至赶在那些修士前冲了过去。
他死死的将季无尧护在身后,目光怨恨的盯着前面所谓的正道修士。
凭什么!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想要他师尊死!
明明是他们先来杀师尊的!
沈应的眼睛越来越红,心里的戾气攀升,对面的修士碍于沈应剑修的身份有些踌躇。
“小鬼,你身后那个,可是臭名远昭的魔头,你速速让开,我们不追究你的罪过。”
“对,虽然你是那魔头的徒弟,但你不是鬼修,想来是他诱骗了你,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是啊,说不定那魔头想着夺舍你,或者把你当鼎炉养呢。”
“这个我知道,你跟我们宗内的檀珩仙君长得相似,而这魔头最是厌恶檀珩仙君,所以拿你当个玩意,羞辱檀珩仙君呢。”
一时间,杂七杂八说什么的都有,可沈应丝毫不为所动。
他握紧了手里的断剑,寸步不让。
终于有修士不耐了,“跟他一个筑基的小鬼说什么,直接上,过了这个机会想杀季无就难了。”
对,杀季无尧。
修士们兴奋起来,这该是多么大的荣誉啊。
沈应声音寒如九天玄冰,他一字一句开口,“想杀他,除非我死。”
声音落地,一时间竟然震的众人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又有人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筑基的小鬼给吓到了,顿感懊恼。
“别跟他废话,一起杀了便是。”
可他这话刚说完,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劲,空气中的灵力疯狂涌来。
天空上方乌云盖顶,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变色,厚积的云层中,隐隐约约的传来几道雷声。
“他……他要突破了。”
突破金丹会引来五道雷劫,并且从筑基到金丹可是一个大劫,所有人都会选一个安稳且灵气充沛的地,而不是现在……
众人惊愕的看着前方的少年,十六岁的金丹,这放在大宗门派里也要称一声天之骄子。
这般修为,绝对是天赋异禀之徒,可惜他选错了路,竟然跟那魔头搅合在了一块。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有惋惜,有嫉妒,但更多的还是杀意。
不能让此子活下去。
轰隆。
空中雷鸣乍响,云层里似乎翻涌着更剧烈的力量。
众人脸色一变,纷纷使出灵器离开。
天罚雷劫,无人敢挡。
沈应看着周围人走了,回头第一时间看季无尧的伤势。
“师尊,你怎么样。”
季无尧有意识,但是蒋石渊那一掌伤在他心口,况且他现在回溯期,根本就没有丝毫修为。
但是他知道,现在沈应为了他竟然敢强行渡劫。
沈应摸到了季无尧的脉搏,虽然弱但还好。
紧接着,他把季无尧抱在怀里,抱的很紧,勒的季无尧有些痛。
他把头埋在季无尧的颈间,痛恨自己的无用,
“师尊,对不起。”
他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渴望力量,越是他再强些,师尊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一滴热泪滴到季无尧的脖颈,划入衣襟。
季无尧原本压在心里的怒意忽然间散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酸酸涨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发现了一件事,沈应远远比他想的还要重情意,而他收沈应为徒,是建立在沈应前世那淡漠冷清的性格上。
可如今,为何,沈应对他如此看重?
轰隆。
空气中的灵力越发浓郁,云层中的雷劫终于成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磅礴劈下,势必要将这藐视天道的逆贼劈死。
粗壮的紫色雷劫呼啸而至,在季无尧的瞳孔里放大,他的后背被贴上了一个东西。
“师尊,相信我。”
下一秒,紫色雷电将沈应吞没,而季无尧却眨眼间到了另一个位置,他的背后是烧了一半的传送符。
季无尧猛然瞪大了眼睛。
墨睿泽见状赶紧跑上前抓住季无尧,“小舅舅,我们先躲躲。”
说完,根本不待季无尧说话,将人拖到一旁刚轰出来的石洞里,随后墨睿泽掏出灵器,不要钱似的往洞口铺。
五道雷劫,一天一夜。
除去一开始的惊慌,季无尧自然相信沈应会渡过去。
他手无意识的放到自己手腕上,护腕已经解开,在那上面是一个咒印,像镣铐一般扣在他的双手。
只要他对正道修士动手,一刻钟的时间,他的修为便会被这该死的咒印困住,以做惩戒。
他几次三番因为这差点丢了性命。
他摩挲了一会,紧接着又把护腕带子绑好,盯着外头的动静。
墨睿泽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补自己的傀儡,看模样是个圆球样的东西,但季无尧没仔细看。
他时刻关注着雷劫的动静,生怕错过了什么。
沈应是天生灵体,本身修炼起来就比别人快。
随着最后一道雷劫落地,乌云散开,点点金光落到地面。
前面是个巨大的坑洞,季无尧飞身上前,从坑洞底部抱起已然昏迷的沈应。
他伸手将沈应的乱发拨到脑袋后边,看着沈应被劈烂的衣裳,自己解了外裳给沈应盖住。
幸好是天生灵体,若非如此,沈应存活几率……极底。
季无尧抱着沈应走了出来,他面上很沉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墨睿泽悄悄凑上来,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技不如人,“他好强,对自己好狠。”
季无尧闭上眼睛,神识扩展几座山,紧接着他拽下腰间坠着的珠子,往外一丢。
“去吧。”
珠子呼啸而过,带着嗜血兴奋的鸣空声,那些想要留下捡漏的修士,一个都跑不掉。
季无尧睚眦必报,且极为护短。
墨睿泽对此没什么反应,墨傀门原本就是一个亦正亦邪的门派,他不觉得季无尧做的有丝毫的问题。
差点忘了正事,墨睿泽走上前来,舔了舔嘴唇,扬起脑袋,“小舅舅,我刚刚联系墨傀门,发现又闭门了,我回不去了。”
季无尧抱着沈应,垂眸看向他,“所以?”
“所以让我跟着你。”
墨睿泽拍了拍肚子,“我很有用,必要时你还可以用我跟墨傀门换资源,怎么样?或不划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季无尧冷笑开口,“当年围剿我的仙门百家里,也是有你爹的一份,墨玄恨不得我死呢。”
墨睿泽一听不乐意了,“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你怎么拿我爹的错怪我!”
季无尧似乎轻嗤了一声,“墨玄倒生了个好儿子。”
墨睿泽摸了摸鼻子,他爹在这他也不敢说这话啊,不过谁让他爹不管他的,他偏要跟着季无尧。
他向前小跑两步,“那你同意了。”
“小舅舅,我们要去哪?”
季无尧继续往前走,“不许叫我小舅舅。”
“好吧,可是我想——那小舅我们去哪?”
“啊!小舅等等我!”
第29章
小青山上雨雾空蒙, 万翠争艳,群山阔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 在天边亮光耗尽后,只剩了一片浓黑。
季无尧在往手上绕着绷带,不知道再想着什么, 有些不专心。
“咳咳。”床上的人发出了动静。
季无尧扭头看去,沈应睫毛颤动,快要醒了。
微凉的风从窗户里往外灌进来,季无尧起身关了窗户, 走到床前, 伸手摸了摸沈应的额头。
沈应指尖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师尊。”
他看清床前站着的人,喊了两声, 这才发现自己喉咙哑的厉害。
季无尧没有伸手扶他,只是让鬼傀把端着的药给他,沈应撑起身子, 自己拿起药碗, 一口闷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漫过喉咙, 连带着心口都带了丝涩意。
沈应喝完了药, 见季无尧还是不理会他, 心里便觉得有些委屈,“师尊……”
季无尧直直站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般垂着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让人不自觉心虚了几分。
尤其是沈应, 他搅动手指,语气低了下去,又唤道:“师尊……”
“你可知错?”
沈应身子一僵,他已经知道了季无尧说的什么事,但仍道:“徒儿不知,还请师尊明示。”
季无尧手放到腰侧,缓缓抽出来一条银链,听到沈应的回话,自己都要气笑了,
“不知?”
他伸出手指挑起沈应的下巴,“你强行破阶,还自以为是的救我,你以为我会感谢你?”
沈应仰着头,被迫直视季无尧的眼睛,“徒儿没有这样想。”
季无尧绕着银链,“哦?那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沈应看着季无尧的动作,没有回话。
他根本就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事,如果没有师尊,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眼睁睁看着季无尧去死,他会留下一辈子的心魔。
没有师尊,他会死。
季无尧气笑了,“你到现在还觉得你没有错。”
真是出乎季无尧的意料,沈应在这件事上有着非同寻常的倔强。
沈应只答,“我没错。”
“好一个没错。”
原本季无尧也没这么生气,沈应认个错就过去的事,可沈应非要这般倔。
季无尧收回手,控制着沈应的手掌伸出,然后那银链子变换的鞭子,一下子抽了上去。
沈应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啪。
紧接着,季无尧又抽了下他的掌心。
痛,还有些发麻,其实这点痛对于沈应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平常练剑受到伤比这重多了。
啪。
季无尧没有留情,紧接着就死第二鞭子。
沈应蜷缩了下指尖,不是痛了,是麻,密密麻麻的麻,还带了一点痒意。
季无尧挥鞭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冷,鞭子挥过来时带了淡淡的梨花味,很好闻,沈应一下子红了耳朵。
季无尧一共抽了十下,他望着沈应快垂道脑袋的小脸,冷哼一声,“现在知道疼了?”
沈应胡乱的点点头,其实他刚刚在走神,手掌上又痛又麻的感觉让他有种后知后觉的羞耻感。
他这般大了还被师尊打了掌心。
季无尧看他脑袋都快成红虾子了,拿了一旁的药膏给他涂药,微凉的药膏涂在掌心,驱散了那酸麻感。
沈应呆愣愣的看着季无尧给他涂药,目光飘忽,最后视线落到掌心,又不着边际的想,师尊的手很白,手指又白又长,指尖泛着粉,很精致。
淡淡的药香味散开,季无尧沉默着给他涂完手包好,这才抬眸,“没有下次!”
沈应停顿片刻,在季无尧不善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次不会了,但下次他还敢。
季无尧不知道沈应的想法,但是在他以往的印象里,沈应一直都很遵守承诺,也很重诺,现在更是个乖巧的小少年,自然做不出骗他的事。
当然,这次叛逆除外。
季无尧那帕子擦了擦手,“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季无尧起身走了出去。
一旁的鬼仆收了药碗,也退了出去。
沈应怀着心事躺下,眼睛落到暗红色的床帘跟面坠着的珠子上,他睡不着,只好跟着上面的银链在心里勾画纹路。
一颗,两颗——等等,珠子!
沈应一下子清醒了,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摆设不是他的房间,他是在师尊的房间。
他喜欢简朴,房间里简简单单,没几样物件,而师尊的屋子却是应有尽有,还有淡淡的香味,跟师尊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应又躺下,抱着被子打了个滚,他现在周围环绕的都是师尊的味道,就像是师尊再抱着他一般。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过了一会自己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季无尧换了一身极为低调的衣裳,就连面容都变成了另外一般模样。
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夜晚的风吹越发大了,尤其是越往山顶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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