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剧情早就崩得乱七八糟,迟牧年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在这本书里。
唐卓刚好是迟北元这一届带的学生,平常挺敬重他爸的,他读初中的时候还来他们家给补过几次地理。
今天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迟牧年被他这个学哥领着往教室走,临近教室前见他手里揣着的白皮书,忍不住问:
“你都快高考了还看这些?”
“嗯哼。”
唐卓耸耸肩,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专门讲盆底运动解剖,挺提神的,要看么?”
迟牧年:“......”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看吧。”
迟牧年来班上的时候里边人都快到齐。
虽然今天是上课第一天,但他们班好多人初中也是南三的,彼此都熟悉,更别提里边还有个老熟人程成。
在班上没坐多久就三五成群地下楼。
每年开学的时候都要有开学典礼。
校长、年级主任、优秀学生代表都要一个接一个上去讲话。
迟牧年在烈日底下悄摸打了哈欠。
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耳朵里。
和缓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来,像是夏日里一阵凉风。
暑气渐散,整个人都松下去。
开学典礼刚结束,一伙子学生一窝蜂冲到学校食堂抢早餐。
那动静活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
迟牧年每天都是在家吃早餐。
但今天迟北元早早就去教育局开会了,他早起以后一门心思赶公交。
现在懒得去食堂挤,干脆不吃了。
回到教室以后,刚坐下程成就从前边给他递个东西,狗狗祟祟的:
“年年,最后一个糯米包油条。”
“帮你抢到了啊。”
迟牧年一愣,接过来捏手里,左右看看后问他:
“你怎么带进来的,不是说吃的不让带进教室么?”
“害,这有什么难的,放书包里一藏就藏进来了。”
程成朝他眨眨眼,“快点趁热吃啊,我刚已经吃过一个了。”
“哦......”迟牧年低头看眼手里,想了想从位置上站起来:“我还是出去吃吧。”
被旁边人摁着肩膀坐下,“怕什么啊,我帮你看着老师,这天气出去站着不热啊。”
是他同桌蒋天。
两人初二坐前后,一开始没说过几句话,后来是有次蒋天被传抢了高中部一老大的女朋友。
刚放学就被帮高中生堵巷子里,正巧被迟牧年撞上。
迟牧年那天自行车坏了,心情也不好。
撞见后上去直接陪人干了次架,他不会打架,那会刚好一肚子憋屈没地方撒,任谁上都是一顿。
一战成名,后来蒋天就总跟他待一起。
“我刚都看你在底下戴耳机了,还装乖。”蒋天朝他挑挑眉。
“不一样,耳机又没味道,这个咬一口就能被人闻见。”迟牧年小小声说。
蒋天不以为然:“被闻见怎么啦?哎哟,都是一个班的真没事儿。”
刚好班主任走进来。
他们班主任姓高,平常操心这帮臭崽子,不到四十的年纪头发就掉了一大半。
远远看着那空脑门都替他凉得慌。
每次看到他程成就感慨,现在还是没忍住,往后凑过来:
“嗳年年,迟叔叔不是也当过班主任么?怎么看着还挺茂密的。”
“他就当过一年,第二年觉得太累不当了。”迟牧年说。
第一天早自习被高志斌立威说话。
不愧是省级骨干教师,说完以后班里大伙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背单词背得贼勤快,比谁嚎得更大声。
但这种勤快就只持续到下课铃声响起前一秒钟。
整个班活像是气球被针孔戳了个洞,都该干嘛干嘛了。
聊天的、玩手机的、商量放学以后去哪儿逛街的全冒出来。
迟牧年走到教室外边去,咬一口手里的糯米,往楼底下看,再回头朝教室里边看眼。
突然有些感慨。
这是他穿进书里的第十三年,穿进来的时候刚好就和现在年龄差不多大。
身边人来人往的,似乎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旧的那些人、那些事,像是从来都没出现在他身边。
迟牧年偶尔会想起小学,但每次只要刚起这个念头都会逼着自己不要去想。
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其实就是他一开始想要的。
迟牧年在这站了没多久蒋天就出来了,给他丢了瓶水,“别噎着。”
指指他手里这个,“要是凉了就别吃算了,咱们去食堂吃碗汤面,就你上次说挺好吃的那个。”
刚才让他吃现在又不让的。
迟牧年接过他手里的水,问他,“你也没吃早餐?”
“吃了啊。”蒋天挺无所谓地靠在走廊上。
低头看他,眼神一阵飘忽,“这不是看你吃挺香的么,好像再吃碗面也没什么。”
迟牧年因为他这句话无奈地笑了下。
都什么理由。
两人像在教室那样站走廊里闲扯。
刚说到他们班的秃头老高,就有个女生从楼上下来,分别看看他们俩。
最后站到蒋天面前,将耳边的碎发往后挽挽,面色红润:
“学弟,方便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蒋天眉头微皱,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迟牧年,眼神里只两个字:
——救命。
就蒋天这张脸,迟牧年这几年里早就见怪不怪。
接受到他信号以后,自觉往旁边挪几步......再挪几步,到后来直接转身跑出去,独留蒋天和那个女孩子站一起。
比起初中的懵懂,高中生四舍五入也算是个成年人,青春期荷尔蒙正往上冒得起劲儿。
他才不当点灯泡呢......
迟牧年躲得比兔子还快,只是想起蒋天最后那幽怨的小表情就乐。
边乐边从兜里找耳机。
拐弯的时候头都没抬,连迎面走过来的人都没看见,差点撞人怀里,被对方从前边一下扶住肩膀。
迟牧年因为这股冲劲手一松,咬了两口的糯米全都糊对方衣服上。
整个人一愣,没看清楚就赶紧跟对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看清路。”
“你这个要紧么,不然你什么时候换下来,我拿回去给你......”洗洗。
迟牧年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抬头一瞬间就和面前的少年对上脸。
像被钉子钉在原地,脑袋里登时一片空白。
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迟牧年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只抬头盯着面前这张脸发呆。
好像一切归零重启,周围的艳阳天在他眼中变成苍茫大雪。
迟牧年最讨厌的大雪。
曾经消失在他生活里的少年的变化太大,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原本比他矮一撮的人,如今比他高了快大半个头,头发依旧是微卷的,两边往上翘,但看起来不像过去那只可怜兮兮卷毛狗。
骨架子长起来了,原本瘦削的身体上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线条,下颚线硬朗,皮肤也不似之前那样惨白,浮上一片健康的小麦色。
唯一不变的是眉眼依然锋利,小时候看着像个外国人,现在这种感觉完全褪去,只是五官依旧立体。
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格外疏离。
“江......”
迟牧年单喊出这一个字都格外吃力,喉咙里像被人点了哑穴,稍微使点劲就疼。
不远处也有人也在喊对方:
“江旬是吧,到这边来。”
迟牧年因为这个声音往那边看过去,注意到是他们班高秃头。
怔在原地。
江旬却跟没听见一样,只低头对着迟牧年。
声音很轻,目光专注到不可思议:
“撞疼你了?”
第27章
无数回忆扑面而来。
“还好。”迟牧年说完后,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语气非常平实,听上去没什么情绪,淡淡的。
好像无论是套在熟人或者陌生人身上都可以。
但仔细去听还是能从尾音那儿听到微弱的吸气声, 代替了胸前的大幅起落。
江旬一直睨着他的脸,视线略往下滑,注意到掉在地上的糯米。
薄唇微抿,从身后的书包里拿出个东西:
“给你。”
是一个小软面包,看标签是在学校旁边的便利店买的。
迟牧年只往那瞥了眼,最后手都没伸, 抬头睨他:
“不用了,谢谢。”
谢完以后转头就走。
刚巧预备铃响了,迟牧年没刻意再往后看, 只一味地加快速度,一步三个台阶往上上,心跳越来越快。
到教室的时候班里还熙熙攘攘。
迟牧年像阵飓风, 单手用力拉开凳子
坐下。
将桌洞里放着的书一本本摞在桌上,期间没说一句话。
程成刚还在八卦蒋天和刚才那个学姐, 据说对方好像是他们学校高三的级花。
见他这样吓一大跳,手都不敢杵人桌子上,赶紧冲他:
“咋的了你?吃枪药啦。”
迟牧年摇摇头,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 “没事儿。”
程成从没见他这样过,单看这副样子却莫名觉得眼熟, 说他: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像谁么?”
“谁?”迟牧年抬起头。
一个名字卡嗓眼没说出去, 程成深吸口气,最后转回到自己桌上:
“没谁。”
等人趴自己那。
蒋天也在旁边问他,他不像程成, 问的时候语气挺认真的:
“你怎么了?”
迟牧年回答的跟刚才一样。
“有人欺负你了?”蒋天瞅着他,继续问。
“怎么可能,谁会欺负我啊。”迟牧年不想再说这个。
怕人再问,胳膊故意碰了他一下,“刚才怎么样?我看那学姐对你挺有意思的。”
蒋天深深地瞥了瞬他,眯眯眼。
一把扯过迟牧年肩膀,握着拳头的手在他头顶疯狂转圈,半威胁半调笑:
“我这都没跟你算账呢,你还上赶着往外提啊迟年年。”
他声音越来越大,惹得班里其他同学都往他们这边看:
“刚才那种情况居然抛下我自己跑,还有没有江湖道义啊,啊?”
迟牧年被扯的一歪,手撑着旁边的桌子,赶紧开口解释: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么。”
“还不想打扰......说,下次还敢不敢了,嗯?”
迟牧年被他拧得跟动画小人一样,心里觉得这人特别幼稚,无奈道:
“停停停,我下次不会了。”
预备铃过了五分钟才打的上课铃。
教室里原本很快就得安静下来。
但没多久,周围人全都伸长脖子往窗外看,跟群长颈鹿似的,完事又互相瞅瞅,嘴里小声嘀咕几句。
这牌面绝对不是给他们班高秃头,而是跟在人身后那高个少年。
“这人谁啊,之前没见过啊?”
“这还有人能不参加军训的?”
“该不会是关系户吧。”
“挺帅的啊,长得好像比咱蒋神还高点。”
......
程成原本在喝冰可乐,蓦地一口水直接喷出来,喷得他前边的一个女生皱着眉回头看他。
程成先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转过头,疯狂拍迟牧年桌子:
“年年年年,你看他......”
“他是不是,哎我去,该不会是我眼花吧。”
眼花是不可能的,迟牧年早就碰见了。
但也已经恢复平静,低头没再去看。
讲台上的少年伸出手臂甚至都可以够到黑板最上边,衬得旁边老高像个小孩。
“这是咱们班新同学。”高志斌说着,拍拍他肩膀:
“江旬,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江旬从刚进班门就往教师里边看,目光落在后排靠窗,两个刚才打闹一起的人身上。
只一瞬又收回来。
他短袖外边穿上校服外套,但还是隐约能看见里面衣襟上沾着的一点点糯米。
“我叫江旬。”
只这一句就没了。
高中生本来自我介绍不像小时候复杂,老高也没多说他,让人找个位置坐下。
班里剩下的空位不多。
江旬走到教室倒数第二排,和迟牧年只隔了一排加一条走廊,只要往斜后面转半圈就会和人对上眼。
除了迟牧年,班里其他人全都看着他坐下。
这里边就数程成最激动,眼睛瞪得像铜铃,瞪得旁边蒋天都觉得奇怪,问他,
“熟人啊?”
“算是吧,不过我跟他不算特别特别熟。”
程成故意往迟牧年这边看看,挤眉弄眼一阵:
“咱们年年跟他熟,那熟的,两个人跟一个似的。”
“真的假的?”蒋天满脸不信,挑着眉看向迟牧年。
迟牧年一直没说话,满口袋找耳机,想起来现在是上课又算了。
这几年耳机就跟长迟牧年身上一样。
一开始是因为只有戴着坐公交才不会难受,后来适应公交了,这就成了个习惯,好像也不单纯只为了听歌。
迟牧年以为江旬压根不会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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