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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古代架空)——千杯灼

时间:2025-06-09 07:08:17  作者:千杯灼
  秦诏听不见,仍往人跟前凑。
  燕珩拨箭矢,三支齐发,有百步穿杨之力。
  再三支,又三支,箭筒一空,仆从扛着个中间空了个拳头大小洞的靶子,欢喜来报,“大喜!九支皆正中靶心,王上大喜!”
  燕珩垂眸,看人,命令的口气还算耐心,“试试。”
  秦诏抬头,也看人,“父王——好威风!”
  燕珩:……
  两人大眼瞪小眼。
  秦诏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父王——您的箭法好精妙!”
  片刻后,他还要拍马屁,“父王——”
  燕珩挑眉,“住嘴。”
  在那位略显委屈的眼神攻势下,燕珩又哼笑道,“秦诏,把那道金绣球,给寡人射下来。”
 
 
第11章 求轩辕
  金绣球挂在五十步远的靶绸上。
  红绸花渡着金光,风一吹,摇摇晃,可论起风情,仍比不过他父王。
  燕珩伸手递出箭去。
  还不等仆子接,秦诏抢了先。
  燕珩:“……”
  八尺男儿恰好的长弓玉箭,坠在他手里有点沉,少年瘦削的身子骨,讨宠似的抖了两下,扭过脸来,“父王……”
  不趁手。
  燕珩忍住嘴角那点笑意。
  死小子。
  那么多弓箭你不选,偏要讨这把——寡人的弓箭,凭你这点子个头与身骨,能趁手才怪呢。
  燕珩睨着他,偏不理人,权当看不见双目里那点委屈。
  秦诏又扭头看人一眼,讨好道,“果不愧是父王,就连弓箭,也比旁人的重些。”
  众人好事儿,脸色花花绿绿:“……”
  燕珩终于挑了下眉,“嗯”了一声,拨了根手指压住人的肩膀,用眼神捋过手肘,将那视线斜出去,定在那朱红靶心上。
  分明只是一根指头,连几分重力气都觉不着。
  但那香沉在鼻息间,秦诏抿唇,肩头却无故烧的难受。
  倏地一箭飞出!
  声厉、劲疾,连绸花都被力气击的摇晃了两下,绝非不懂射箭之人的手笔!
  仆子疾声报,果然正中靶心!
  燕珩颔首,含笑轻哼,意思还算满意。
  接连几箭都中了靶心。
  秦诏好似与那弓箭较劲儿似的,用了十二成的力气,非得将满腔的傲志和狂奍都灌出去,将这天地都烧的同肩头一般热才好。
  眼热心狂,气息漂浮,第八箭,偏了半寸。
  燕珩眼光一转,眉尖极不易察觉的皱了下。
  ——子不教么!寡人可不担这过。
  他抬手扣住秦诏的手腕轻压,而后俯身,“低了。”
  秦诏只觉骤然被坠了下心口,若不是触感犹在,还只当做梦。因而,他极快扭过头去看那位。
  翡玉似的无暇侧脸,冷淡的一抹笑。
  片刻后,热息落在秦诏耳边,“不要看寡人,看靶心。”
  燕珩那手微凉,然而转瞬便松开了,他直起身来,轻撤开一步,微眯眼瞧着秦诏动作。那少年开弓、撤步、拨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绸花并着金绣球,狠狠激荡。
  ——“嗬。”
  那眉眼仍淡,只不过后面跟了句,“还不错。”
  秦诏挨了一句夸,喜得眉眼一弯,“谢谢父王!”
  然而那位却不准备再理会他了,只单睨一眼便作罢。燕王寡言,性子冷,能陪他们玩一晌,便已是十足的赏人面光了。
  其他人左右相觑,瞅着秦诏又憋住,只拱手朝人奉承:“王上威武——吾王擅教!”
  秦诏炫耀似的,“我父王——”
  燕珩嗬笑,“住嘴。”
  [我父王威武,我本不会的,只父王教,便中了!]
  表忠心的意思被堵了回去,那句到底也没说全。
  ——父王就父王,还“我父王”。
  ——死小子。
  秦诏只好住嘴,乖乖行礼,退回一旁。
  妘澜看的专注,心底好笑,怎么人前——这小子偏那么能缠人呢?
  缠人?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察觉出什么端倪,但再去深想,又觉得转瞬即逝,而后找不见了。
  卫宴也被秦诏引住,大起胆子来,悄悄拿眼角去瞄燕王,没曾想,这目光才落下,筷子尖便顿在了原处……
  竟……竟生了这样的一张神容。
  什么可怖?过于惊艳的姿容映住眸光。
  金玉雕琢似的贵气,雪光沁润的眉眼;有如不辩雌雄之神祇端坐……长睫微垂,姿容威严而神容昳丽,凤眸轻挑,弧线落下一片阴影,压住馥郁华丽的线条。
  片刻后,卫宴强压住惊然,转眸过去看妘澜,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妘澜看了一眼燕王,又瞧了瞧秦诏,接过卫宴这个眼神,顿时悟出了刚才那点“端倪”生自何处。
  那日,卫宴只托他去阆苑,哄吴敖说些轻狂话。原以为作戏给燕王看,是想趁机教训他一把,没成想……燕王竟不作声,当玩闹糊弄过去了。
  电光石火之间,妘澜惊的心肝微颤,又在燕珩扫过来的敏锐目光中迅速低下头。若他不曾猜错,那日星点怒火烧起来的结果便是,今日,白添的这十座城下酒。
  妘澜盯着秦诏看,这才明白那句“搬兵救卫”,竟……竟是这般的局中局。
  然而,他领悟他的,秦诏却只顾着讨宠,全没工夫理他。
  逢着喜宴,众臣盛情,正邀他们王上赏光,再一起玩个辞酒令。
  群臣连同那两位凯旋的武夫,一遍又一遍的奉承。
  燕珩本没什么兴致,碍不住角落里还有个小崽子,也都巴巴的等着……视线期盼的在人眉眼流转,生怕错过他父王的每一句话。
  燕珩开了口,“今日凯旋,寡人心中喜悦,倒不如顽会射覆。”
  群臣连声道“好”,一面喜笑颜开,一面支起耳朵来去听那讲究。
  燕珩定了规矩。
  妘澜听了个一知半解,便招招手,冲人笑道,“哎,我说秦诏、公子——你父王,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怎么比旁的射覆还要难猜?”
  “若是猜中,并用辞赋对出来,便可得赏,直接领走。若是两三人都猜中了,便比个辞赋文采的高低,谁作的辞赋好、谁选的典故精妙,谁便可领赏。”
  妘澜听得直皱眉,又窃窃笑,“往常,只要猜出覆的是何物,便算中了,倒是这位最会难为人。”
  秦诏弯了弯嘴角,那神色分明是觉得更有趣了。
  金角卧鹿覆盆,盛着一样儿物件,缓缓端到众人面前,搁在殿内案几上.卜筮、买通,揣摩帝王心思……燕珩视而不见,便由着众人玩闹。
  头一样是块玉佩。
  虎头纹,威风凛然,秦诏抢先答,最后却赏了将军。
  第二样是支珠钗。
  凤凰扬翅羽,唇尖上一颗红珠,秦诏又答话,却叫那位老太傅得了——他早先给燕珩作学问,谈治国之策,乃是正经的帝王之师。
  只有帝后之尊,才能佩戴龙凤纹。老太傅惶恐,便道,“家中女眷,无有这等尊荣,王上的赏赐,老臣不敢……”
  燕珩淡然一笑,“既是如此,那寡人封赏命妇,便不为失礼了。”
  “啊?这、这……”
  燕珩神色瞧不出喜怒,只有眼眸里光色流转,在新点的烛光里,碎月似的淌着一湾弧线。
  他大手一挥,当场封赏命妇,赐了“贤”字与其夫人,褒奖其才干、仁德。
  底下一群人转着眼,不作声的拿指头,去捻着官服袖口的青花纹,细腻的质地生出一种隐秘的窸窣。
  这哪里是射覆。
  这分明是新王褒奖功臣、拉拢人心,顺便敲山震虎的手段罢了。
  这九国五州是囊中物,这富贵权柄是盘中馐。
  寡人想要就要,想送就送。
  燕珩递了酒杯在唇边,把玩玉盏的姿态配上那微垂的长睫,优雅威严,口气淡的像戏弄人似的——“寡人还有最后一样玩意儿。”
  抬出木盘来,正中躺着一柄匕首……
  诸众倒呵,目下发凉,脊背也结了霜。
  刀鞘微开,鞘上篆刻龙与凤相争,撕咬缠斗,风云变幻。刀背上是三道祥云刃,精致锋利,戾气逼人——没有覆盆,彻彻底底放在诸众眼皮子底下。
  殿中寂静,无人敢答。
  因为今日堂上所坐之人,大多见过此刃杀敌,有难当之戾气。刺进胸膛时,淅淅沥沥的鲜血顺着祥云刃,便会卷出三道海浪似的赤色波涛。
  吞云刃,先王燕正的匕首,亲手用它杀过七个人。
  平步青云却阳奉阴违的士大夫,讨宠得了封地却绸缪着夺权的亲手足,盛宠一时却串通人臣牵涉政变的宫妃夫人……
  群臣咽下腔子里的怕,垂下头去,看也不敢看。
  燕珩偏要他们细细地看,还得再盯紧了,开口吟诵辞赋。杀人的冷刃裹在人臣的奉承里,添了许多诡秘的华光。
  冷不丁被点名的几位,吓得扑倒在殿内,战战兢兢的打磕巴,就是不肯说出这次射覆的“谜底”。
  “寡人想‘赏’,诸卿怎么推脱呢?”燕珩指尖扣住杯盏,停了手中动作,“哦,那就李时道,你来猜猜……”
  李时道吓得浑身发抖,谁不知他平日里长袖善舞,惯是会做人来事儿,奉承着往兜里混银锭子的,贪了一箱又一箱的富贵,权当做燕珩是个眼瞎的。
  登基三年,燕珩不动声色,任他们揣度。
  藏在“清高”二字背后的锐利目光,实则看透了一切。
  李时道磕头的功夫儿,燕珩又点了旁的名儿。
  赏?谁敢要?
  谁不怕被那一刀封了喉。
  猜不到,他也不恼;直到最后,燕珩倦了似的发问,“当真无人能猜到寡人的谜底?”那笑意微微,“甚是无趣。”
  半天,燕珩将视线落在角落里。
  那小子蹙着眉尖,若有所思,这回也没抢着答。
  燕珩冷哼,没忍住点了他的名,“秦诏,你来说说,寡人的谜底是什么?”
  秦诏站起身来,在所有人惊慌的视线中,沉默起来。
  正堵在燕珩不耐欲要开口的间隙,秦诏忽然开口,双眼一弯,“既然大人们都答不上来,若秦诏真的猜对了,父王可是要赏我?”
  燕珩挑眉,睨他,“作来听听。”
  秦诏先道:“荡甲摇犀,长雕大镞,啼杀天下,楚曲流徵。” [1]
  燕珩微眯眼,盯着他看。
  秦诏又道:“压取刚条,试寻劲草,几时千仞,添取丹心。”[2]
  燕珩意味深长,眸光更沉。
  终于,秦诏在那微妙的氛围中露出笑,“父王的谜底,是……”
  [是立鼎的雄心壮志,是人臣的忠义肝胆。]
  那声音顿了顿,偏转了话锋:“是一柄匕首。”
  燕珩嗬笑。
  旋即,帝王豪饮了一爵美酒,淡淡的撂下一个字,“赏。”
 
 
第12章 索重华
  他敢说,但他不能说。
  燕珩抬起手指,竟真的将那柄匕首赏给秦诏了!惊得一众人这、那的支吾不清,全然想不明白帝王的心思。
  他们坐等“杀鸡儆猴”,然而燕珩,却并不打算在喜宴上挑破那层弊障。
  此刻,他端坐高台,露出一个还算和气的微笑,“诸卿既然猜不中,那寡人只好割爱,将匕首赏给这小儿了。”
  紧跟着,燕珩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盯着秦诏问,“秦诏,你来说说,这样简单的谜底……诸卿怎就猜不中?”
  群臣大气不敢喘。
  “素知父王学问好,品性又高洁,各位大人便只往深了猜;管的了‘别处’,却全不管‘眼前’,竟连父王的恩赐都分辨不出。”
  燕珩耐心听着。
  少倾,秦诏又添了笑,故作自夸道:“父王,兴许……兴许也是我生的聪慧呢。”
  燕珩轻笑了一声儿。
  群臣只好也随声应和,惶恐伴着侥幸,长舒了胸中压抑,笑的跟哭的一样难看。
  他们王上,喜怒不形于色,到底辨不出深意来。
  一来一往,兵不血刃,便将警告与威胁调和成了玩笑,让人强吞下去。就好比,将匕首架在人喉咙上,偏又说,跟你开玩笑呢,怎的就不笑?
  公孙渊坐在对面人群里,紧盯着秦诏看,直到手里的酒杯被攥出一片汗湿,又滚进桌案底下,他方才收回视线,低了腰去捡。
  纵使金爵沾了灰尘,他也心肝澄明,知道那是个稀罕物。
  金爵如此,秦诏也如此,相宜说的,果真不虚。
  秦诏凭着两分灵气,哄得燕珩展颜,诸众便趁着气氛好,只将那岔压下不提。
  燕珩默许他们投壶饮酒,又看了会子歌舞表演,方才慢条斯理的拨了拨华袖,站起身来,那姿态自持,饮酒三巡,仍是面色无虞。
  “寡人倦了,诸卿畅饮吧。”
  临踏出殿去,迎着群臣的呼喝与恭送声,燕珩又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脸去,睨了秦诏一眼。
  那视线收回的很快。
  宫里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布了灯谜和各处的玩意儿,驱散冷清,有意思的紧。然而燕珩意兴阑珊,只叫后头跟着的一群随从散了。
  诸众远远随行,视线追紧背影,却又一步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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