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错人了!”李屿淮厌恶地道。
“松月当真这般狠心?你要把我扔给黑甲军?我愿替你挡刀剑、试汤药......”
李屿淮突然将他推在屏风上,手掌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脸颊:“小雀儿该庆幸,方才你解锁链时若是再犹豫半分——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松月……”
李屿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打了他一巴掌,“再让我听见这称呼,就剜了你的舌头。”
话音未落,他已将长川扔在地上,“滚吧,再敢出现在我面前,就不是扔给黑甲军这么简单了。”
闻言,长川难过又害怕,满含不舍地离开了。
他最后望了眼阴影里的男人,月光将那道凌厉侧影拓在墙面上,如同随时会扑噬而来的猛兽。
谢晗走出角落,这一刻,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李屿淮来弥勒国的真实目的。
“你来弥勒国,并非带我寻箫辞的踪迹,而是特意杀陈源?这样,你就能高枕无忧地继续做你的假太子了。”
李屿淮的轻笑一声,“谢大人总爱把话说透。”
李屿淮并不意外谢晗的出现,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的步伐碾过满地月华,望进谢晗那双满是寒星的眼。“你既知我杀陈源是为永绝后患……”那人又靠近一步,唇瓣擦过谢晗耳垂,气息却比冰雪更凉,“可敢随我踏着这具尸骨,去龙椅上听万民山呼万岁?”
月光突然暗下来。谢晗这才惊觉两人已退至廊柱之间,李屿淮想要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被谢晗抓住手腕阻止。
“你让我跟你回夏国?”他几乎要把齿关咬碎,“你就不怕我把你是冒牌货的事告诉天下人?”
李屿淮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抚上谢晗唇线:“你舍不得。”他指尖是温的,呼吸却是冷的,“毕竟你还想见萧辞。”
谢晗尚未回答,一群黑甲军已经破门而入,迅速将李屿淮保护起来。
“殿下。”黑甲军首领下跪道:“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李屿淮并没有急着召唤医师查看全身的伤,而是问,“三皇子那些暗探,处理得怎么样了?”
“末将已封锁三州二十一郡,定教三皇子府的鹰犬有来无回。”
谢晗斜眼看着李屿淮,他刚才分明承认自己驯马的奴隶,此刻却任由乌泱泱的军士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脚下,喉间漫出震慑人心的轻笑。
“谢大人是在数我身上几道疤?”李屿淮发现了谢晗探究的目光,转过头来,“比不得你前夜咬我的狠劲。”
谢晗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不管李屿淮是谁,反正也只有李屿淮能解开他失去记忆的真相。
“李校事未免太小看我了。”谢晗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区区夏国算什么?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奉陪到底。”
半个月之后,谢晗与李屿淮顺利回到了夏京。
谢晗只在传说中听过夏京的繁华,乍然入城,只见熙来攘往、长街楼阁,远远望去不见其尽头,真可谓富贵迷人眼,确实远远胜过边塞风情。
“殿下,可要先回东宫休息?”高彦提议道。
闻言,谢晗看了一眼李屿淮,他并不知道李屿淮用了什么办法混成夏国假太子,但他见过夏国回复西且弥的公函,如今夏朝太子正坐镇朝堂,李屿淮一进宫岂不是穿帮了?
谢晗正担心,却听男人神色如常道:“回宫。”
一行人自玄武门进宫,守卫军恭敬相迎,礼部侍郎吴远专程迎接,官道上的宫侍见了李屿淮无一不跪拜,仿佛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已经认定了他是夏国太子。
谢晗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李屿淮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东宫到了。
“殿下。”内务府管事陈公公牵住李屿淮的马,态度恭敬道:“您总算回来了。陛下和娘娘对您甚是挂念,日日询问您最近的情况。您可要先去养心殿报安?”
“不必。”
李屿淮利落地翻身下马,身姿矫健而潇洒。
金色华盖巨大的阴影,缓缓掠过他微垂的眉眼。他随意地扯开玄色披风的系带,动作间透着几分慵懒与不羁,可那自骨子里浸透的矜贵傲气,却毫无保留地从眉梢眼角肆意流泻而出。
“替孤向父皇、母后问安。”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倒像是寻常人家嘱咐小厮捎口信般随意。
陈公公笼在袍袖里的手指悄然一紧,面上却瞬间堆起了十二分殷勤的笑纹:“瞧老奴这榆木脑袋!”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殿下千里跋涉,一路风尘满身,当真是辛苦了。合该先回暖阁,好好地沐浴更衣才是。”话落,他忙不迭地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不多时,宫人便小心翼翼地呈上了兰香玉露,供众人饮用。
谢晗凝望着身侧的李屿淮,心中微微一震。
这位太子殿下,于西域历经了半载的磨砺。
如今,他竟连东宫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贤名也不再刻意周全。往昔那些韬光养晦的手段,似乎被他尽数抛却。
此刻,他的做派坦荡无忌,与传闻中谨言慎行的储君形象大相径庭。但这模样,反倒更有了几分真正手握权柄者的风范。毕竟,在这宫廷之中,唯有深受帝王宠爱、深谙圣心的天之骄子,才有胆量在这九重宫阙之内,如此恣意地行事。
高彦向吴远吩咐了黑甲军犒劳之事后,吴远告退了。
谢晗瞧着吴远躬身退去的背影,忽而抬高声量道:“臣同吴大人一道罢,这九曲宫廊绕得人眼晕,还望借个方便。”说着疾走两步与吴远并肩。
这吴远三十来岁年龄,刚才迎接李屿淮时不卑不亢、从容自信,让人敬仰。
谢晗想要调查李屿淮的身份,最好能有几个帮手,他期盼吴远能被他拉拢。
他状若无意地问,“臣记得东宫规制,储君护卫只需十六人——”
历朝皇帝最忌惮太子不守规矩,而李屿淮携黑甲军巡视西域,又是隐藏身份,又是假死,谢晗不信帝座上那位对李屿淮没有丝毫不满。
他准备先探探这位傲骨铮铮文官的口风,改日再向皇帝告御状。
吴远却突然笑出声:“太子殿下三年前在北境亲手斩下戎狄王头颅,陛下特许太子统领黑甲军,谢大人久居西域,怕是记混了规矩。”
谢晗压下心头的挫折感,暗道自己总有一日会振臂高呼,大喊“假太子之心,路人皆知”,把李屿淮和这些缩头乌龟一网打尽。
第二日,谢晗从高彦口中得知想要陷害李屿淮的三皇子——李枫,已经被皇帝亲自下旨下狱。
不仅如此,李屿淮圣眷正隆,不过短短十日光景,便又获殊荣。在他极力举荐之下,圣旨颁下,竟将谢晗擢升为夏朝锦衣卫指挥使。
此消息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百官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谢晗出身藩属小国,原本不过是个七品武官,如今却执掌大夏王朝的情报中枢。这等事,堪称大夏开国二百年来头一遭。
一时间,御史台的奏疏如雪片般纷纷飞落御案。六部堂官在值房里急得团团转,甚至摔碎了茶盏。
更让人忧心忡忡的是,将皇帝的安危交付给一个有着异邦血脉之人,任谁都能察觉到,此事暗藏风险,这就如同有一把利剑,高悬在九重宫阙之上。
谢晗尤其不解,为何他总有一种李屿淮已经掌控了整个夏国朝廷的感觉?难道所有人都认不出他是假太子?真太子又去了哪儿?
“查抄三皇子府,当由谢卿全权督办。”李屿淮随即又传来太子令。
谢晗领了差事,带领八百锦衣卫将枫华苑团团围住。准备大干一场的他却惊奇地发现,李枫平日里豢养的那些本应忠心护主的死士,竟无一人现身,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搜查开始,红木箱笼被一一打开,从里面翻出的密信堆积如山,数量多得惊人。
谢晗走上前,随手翻开最上面的那一封。只见信纸上,李枫与北戎南部落王庭往来的字迹清晰可见,他敏锐地发现,这墨色是刚刚写下的,还透着新鲜。
饶是他从未抄过夏国皇子的家,也知道,这哪里是李枫的手笔,分明是李屿淮的手下模仿他人字迹,栽赃嫁祸。
东宫又召见了。
夜风吹拂,东宫的琉璃瓦叮咚作响。
谢晗紧紧盯着御案前的李屿淮,他正在研磨,今日他身着玄色蟒袍,暗纹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如血色般的光泽。他手上的玉扳指轻轻叩在案上,那清脆的声响,竟盖过了殿外北风的呼啸声。
“谢指挥使还不谢恩?”李屿淮放下朱笔,“父皇可是应允了你御前佩刀的殊荣。”
李屿淮明知谢晗并不忠于他,滔天权柄却仍尽数相托。
谢晗愈发看不清那人的棋路。就像现在,李屿淮明明是笑着,可谢晗却不由自主,想起昨夜诏狱里,那被剥了半身人皮的死囚。
御前侍卫夜巡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悠悠传来。谢晗曾亲眼目睹,这位“太子”,用这双手,捏碎了陈源的喉骨。
此刻,那染过鲜血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腰间的银鱼袋,“缇帅在怀疑什么?”
李屿淮突然欺身而上,将谢晗困在几案与自己的阴影之间。
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擦过锦衣卫指挥使的喉结,吐息温热,灼着对方耳垂上细小的绒毛,“是怀疑孤这东宫之位,还是……”尾音猛地压进谢晗的耳道,令谢晗不禁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在找真正的储君?”
谢晗的后腰抵着案角,被硌得生疼。他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笑颜,突然抬手,扣住了李屿淮的腕脉:“殿下自己承认过,你不是太子李松。”
李屿淮低笑出声,“谢大人总在孤的罪证上,格外敏锐。”说着,他突然叼住了谢晗的耳垂,就在血腥气即将漫开之时,松了口,又道:“可若孤说,以前在弥勒国带发修行的那个松月,才是替身呢?”
铜灯台上,烛火猛地爆出一串火星,光影摇曳间,李屿淮的舌尖轻轻碾过谢晗耳后那枚细小的红痣。
“倘若松月才是替身,”谢晗的声音带着一丝锐利,反手便拽住了李屿淮的腰带,“你又何必自导自演那出落入陈源手中的戏码,还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他?而且,你自己亲口承认过,你并非太子李松。”
李屿淮猛地攥住谢晗的手腕,狠狠按在木案之上。紧接着,他屈膝顶向谢晗的腿间,语调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听闻锦衣卫最是擅长勘验,谢大人不妨再仔细验验我。”说着,他缓缓解开层层金织衣物,“再试试……这里?”
谢晗面色一沉,钳住对方的下颌正欲逼问,可那探入自己衣襟的手却让他气息瞬间紊乱,身体也不由得微微一颤。
这一夜,春宵度了几重。
第二日,吴远来报,谢晗荣升的筵席,已准备妥当。
“谢大人,恭喜恭喜啊。”
谢晗升职的庆功宴会上,不停有官员向谢晗道喜。他们都知道谢晗是得了太子爷欢心的大红人,自然要上赶着巴结。
谢晗含笑接过同僚敬酒,亲和友善。
“诸位可知乾王萧辞?”谢晗装作一副醉态,在借着搀扶礼部侍郎的瞬间,低声发问。
老侍郎的手猛地一抖,酒液泼洒在谢晗的袖口。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骤然缩紧,像被烙铁烫到一般,后退了半步,说道:“谢大人怕是记岔了,我朝从未有过这个王爵。”说完,竟不顾仪态,踉跄着躲进了人群之中。
“王兄可曾听过……”谢晗转而面向正与舞姬调笑着的兵部主事,话还没说完,对方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洪兄……”银箸“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主事捏着帕子擦拭着额角,说:“今夜寒气太重,本官忽然感觉胸闷……”话没说完,便仓皇地离开了宴席。
谢晗望着满堂的笑语,忽然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刻意地避开自己。他摸到廊柱后面,扯住了刚升任的翰林院编修,急切地问:“萧辞究竟——”
“大人慎言!”年轻的官员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将酒壶丢在石阶上。这动静让满堂瞬间寂静下来,编修慌忙跪下,说道:“下官失仪!下官告退。”
东宫赐酒压轴开启,谢晗送走宾客,又在指挥使府的湖边散步。
“谢大人好兴致。”
一道阴柔的嗓音传来,惊得谢晗转过身。
太子近侍陈公公提着灯笼,站在树影里,火光照亮了他那堆满笑意的脸,说道:“太子爷说,若您对旧事感兴趣,明日可去文渊阁瞧瞧。”他手中的灯笼忽地晃了一下,又道:“不过老奴多句嘴,当年整理旧档的史官,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李屿淮耳目遍地,自然知道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
“请公公转告殿下,下官要见他。”
不多时,谢晗独自坐在廊下,看着男人披着月色一步一步走近,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李屿淮含笑的神情。
“太子妃是在等孤回来吗。”李屿淮在谢晗面前站定。
谢晗微微蹙眉,“哪家的狗,别乱叫。”
李屿淮低笑出声,气息拂过他耳后薄红:“孤的暗卫统领,锦衣卫指挥使,东宫唯一的入幕之宾——”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他耳垂,“谢卿想要哪个名分?”
谢晗的指尖轻轻勾着李屿淮腰间的玉带,冰凉的搭扣硌在掌心,却怎么也压不住脉搏里那烧灼般的酒意。他不再克制,放任自己将侧脸贴在那人的锦袍上,静静地嗅着衣料间浮动的丝丝香气。
“我今夜喝了酒。”他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一声绵长的叹息,那声音,像极了春蚕啃食桑叶时细细的颤栗。
李屿淮的掌心悄然覆上他的后颈,虎口处那层薄茧轻轻蹭过他的发际线,瞬间激起一阵细密的酥麻感。突然,那只手猛地发力,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按在了雕花隔断上。
“醉到都要演这出红绡帐里问故人的戏码了?”男人低笑着。“萧辞的情报,值得你用身体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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