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写道:《京华策林新纂》。
贾敬顺着翻开,看到目录的内容后,“果然,是策论的合集编纂。”
“按照地域划分,又从童试开始,将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各级考试的内容、题型都囊括了进去。”
萧淮川:“不仅如此,他这些内容还是近些年最新的,就连这次殿试的策论都在上面。”
贾敬显然也看见了,毕竟这是他曾经考过的题。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丝丝讶然。
“怪不得……”贾敬微微点头,“怪不得这里围了这么多读书人。”
他也知道为什么宋子虚会说,先前没见过这样的书。
贾敬又将手中这册子大致翻了一遍,观里面的内容见解,解题摘要考评,越看越心惊。
他缓缓将手中的册子阖上,沉声道:“这册子里语言针砭时弊,对各级考试剖析详细,想来编书之人定是对这些年的科考有深刻洞察和分析。”
萧淮川和贾敬同时把视线落在了书封上,编纂署名:佩云斋。
这一看便是名号,可佩云斋是何人的名号?
如今世间闻名的大儒里,并没有谁号“佩云斋”。
萧淮川又拿起另一本,落款同样是“佩云斋”,内容同样与科举有关,是教科举诗词解题俗称的一本诗词心得。
他看着这内容,不禁晃了晃眼,这样的诗词分析心得,他也曾见过。
贾敬将萧淮川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却没多说什么,而是又就近看了看手边其余的书。
他又找出了一本时文大全,里面对当下热门时政话题也见解独到,很是不简单。
贾敬再一看署名,依旧是“佩云斋”。
这“佩云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贾敬思忖着,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位公子,您这书要吗?”
贾敬抬眸看去,只见一位发丝、服饰都有些凌乱的青衫读书人,涨红着脸指着贾敬手中的那本《京华策林新纂》。
他也知道这样开口不甚礼貌,连忙解释道:“在下已经找了一圈了,大、大抵只剩这一本了,您……”
他说着话,紧张的都有些结巴。
贾敬见他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又观他的年岁,猜到是家境一般的学子,顺势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这位公子!”
青衫学子双手接过,还向贾敬弯腰作揖表示谢意。
贾敬笑道:“不必如此,我用不着这个,只是随手翻看。”
他看似不经意问青衫学子,“近日墨韵轩这些书还真是火热,难买的紧。”
那青衫学子听贾敬这么感慨,就跟遇见了知音一般,跟着点头,感慨道:“可不是难买吗?”
“就公子刚刚拿到的这本《京华策林新纂》。”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书。
“我都在这里蹲了三天了,店家接连补货,我也就才找到了这一本,这还是公子您让与我的。”
贾敬一听,心道还真是巧了,这难得一本,还能被自己随手抓到,想来应当是先前抢书毕竟混乱,混在其他书中,被自己捡了漏。
“这位佩云斋先生,定是世间大儒,他出的这一系列书,哪位学子不是甘之如饴?”
青衫学子眼神里尽是对这位“佩云斋”的崇敬。
“我还要回去温书,再次谢谢这位公子让书之恩。”青衫学子再次感谢,才拿着书去一旁结账了。
萧淮川将手中的书放下,抬了抬下巴,“我们进去看看。”
这间墨韵轩从外朝里看去,亦是人满为患,贾敬猜,里面可能还藏着其他好东西。
两人迈步进去,里面的书客衣服明显较外面一众学子要华丽许多,多是绫罗绸缎,腰间挂着香囊佩环之物,非富即贵。
书肆里面的书籍摆放,与外面的书棚相比,就有秩序了许多,书架上也都标注了属于什么类别的书。
比如: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兵法典籍等。
角落里窝了一众人,贾敬先是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当看见角落书架上标着的类别,忽的一顿,紧接着移开了眼。
天珍阁的小厮果然没说错,晚上来挑那些书册的人着实不少。
贾敬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跟在他身旁的萧淮川没听清,问了句,“阿元说什么?”
“没什么。”贾敬矢口否认,朝旁边的书架走去,随手拿出一本书,装个样子。
贾敬现在站的位置,没几步便是去二楼的楼梯。
忽的,他隐约听见二楼传来的一段对话,下意识抬眸看去。
贾敬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号。
“青老板,您这边请。”一道爽朗的中年男声。
“黄掌柜客气,我先前托您留的那本书,可还在?”这道声音则是显得清冽婉转,说话吐字又细腻顺滑,很是动听顺耳。
“青老板亲口嘱托,我自然都记得的……”
两人愈行愈远,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贾敬微微垂眸,眼里划过一抹思绪。
那“黄掌柜”应该就是翰墨轩的掌柜。
而另一位,无论是熟悉的名号,还是那道让人听之忘俗的声音,贾敬也能确定,刚刚这位“青老板”,正是先前去理国公府,演那出“贵妃醉酒”的青老板,崇雅堂的台柱儿,水青。
据柳阙所说,这位青老板和齐王萧淮洵关系可不一般。
青老板一位戏子,需要什么书,让这位翰墨轩的黄掌柜特地留?
贾敬想到青老板和齐王的这层关系,又想起翰墨轩这个阵仗,眼皮不自觉跟着跳了跳。
翰墨轩难道跟齐王有什么牵扯?
这个念头冒出,贾敬便待不住了,对萧淮川道:“淮哥,我看书法墨宝类典籍都在楼上,我上去瞧瞧。”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上了楼。
萧淮川此时也在翻阅着书籍,并未察觉到贾敬的异样,只是“嗯”了一声。
他在看的正是一本兵书,倒不是《孙子兵法》之类的名家典籍,而是一些战场上的逸闻趣事,但从这里面却能窥见许多战场上不曾记载的细节。
书册薄薄一本,萧淮川很快就看完了,见贾敬还未下来,便又随手从书册里抽出了一本。
他也没看书名,顺手就翻开了内页。
见开篇是两位举子知己一同进京赶考,却因下雨滞留寺庙。
夜间雷雨,吵得睡不着觉,其中一人便来寻其好友温书。
萧淮川蹙了蹙,应当是其他人放书放错了地方,他便当是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兴致缺缺的翻看了起来。
下一瞬,萧淮川整个人一僵,凤眸骤然睁大,忽的将书用力合上,像是丢什么烫手山芋一般,丢在了书架上。
什么笑解着罗带,牵之入了床帏?不是在温书吗?
他们不是知己好友吗?怎么可以做那档子事!
这竟然是本香艳旎情之书,还是男风!
萧淮川目光死死盯着被他丢至书架上的那本书,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震惊!
第66章
贾敬这边上了楼, 眼睛便迅速扫视一圈。楼上人虽不少,但站于楼梯处也能一眼观全貌。
他的目光俶尔落在一处。
贾敬上次虽只见过青老板的戏曲装扮,未曾见过真容, 可他还是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只见那人倚靠在窗台边,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水碧色长衫,身形高挑挺拔。精致的盘扣紧紧扣着, 衬得他的脖颈愈显修长。
他的手随意搭在窗沿, 抬眸低眼间, 眉梢眼角自带一丝风流缱绻, 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庞倒多了几分风情。
青老板旁边并未有其他人,也并未看见方才和他说话的黄掌柜。他好似若有所察,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稍稍转眸看来。
贾敬直接一个侧身, 从旁边一个书架抽出一本书,随意一瞧,是本书法小札。
他假装认真看着,实则余光一直瞥向青老板那处。
“青老板, 让您久等了。”
一个矮胖中年人从一个小隔间出来,朝青老板的方向走去, 手中还拿了两册书。
贾敬听声音便知晓, 这位就是先前和青老板说话的黄掌柜。
目光落在黄掌柜手中的书册上, 贾敬眼眸微沉, 这到底是个怎样珍贵的书, 还特地放在了小隔间中, 都未放置在书架上。
黄掌柜没几步路就走到了青老板身边, 贾敬明显注意到, 就在他们还有几步之遥时, 青老板便下意识动了步子。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那两册书册,当翻开内页时,甚至连手都颤抖了几分,情绪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起伏。
到底是怎么样的书,能让青老板这般动容?
贾敬眯起眼,想要看清书的书封。然而距离过远,实在是看不清。
青老板缓缓将书合上,如葱根般的指尖轻轻抚摸过书封,眼里是难掩不住地珍视。
他随后朝黄掌柜微微躬身,“多谢黄掌柜了,您若是得空,必须得来崇雅堂听戏,我给您留最好的位置。”
青老板不唱戏时,说话时的声音也不显得粗犷。当他软和着语气,就更加让人舒心。
黄掌柜哈哈笑道:“老夫就爱听您的戏,青老板放心,下次再收到书,我立刻派人去通知您。”
黄掌柜的话,很是客气。
都说戏子是下九流,惹众人轻视,可做到青老板这种名角儿的,多的是达官显贵愿意捧着的,普通平民自然也不愿意招惹。
且不说青老板背后有哪些显贵,就说黄掌柜方才的话,他若真的爱听戏,是真票友,那对青老板的态度也是再正常不过。
贾敬从他们那一席话中听出了里面的关键:黄掌柜交给青老板的书,竟然还不是翰墨轩自己的拿货渠道,而是他私人收上来的。
那么,到底是个什么书?
贾敬想到青老板的身份,心道:难道是什么戏词孤本?
可远处瞧着,那二本书册也很明显是新书,并非什么古籍。
青老板和黄掌柜又寒暄了几句,黄掌柜欲送青老板下楼。
贾敬收回目光,垂首看着手中的书,他此时站的位置,正是距离楼梯口出不到两步。
他仔细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中算计。
贾敬深吸一口气,微微调整了下神情,装作一副看书入了迷的模样,一个转身,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径直和向他这个方向走来的青老板撞在了一起。
“哗啦”一声,贾敬和青老板手中的书都应声落地。
青老板脸色骤变,贾敬则是先一步蹲下身子,抢在青老板之前,将两人落地的书捡了起来。
贾敬在捡书的过程中,迅速用眼角余光扫视书内页的内容,眼皮一跳,忙不迭垂下眸去。
他眼眸里是难掩的震惊和狐疑。
贾敬千猜万算,想了许多内容,或许是戏词孤本,亦或许是齐王那边什么情报,却怎么也没想到,被青老板这般珍之惜之的两册书,是一本佛经。
虽只看了一眼,贾敬还是将这最常见的佛经给认了出来,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太过常见了,便显得更加怪异。
贾敬愣神不过一瞬,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书便被青老板一把夺了回去。
青老板看都未看贾敬一眼,手捧着书,用衣袖仔细又轻柔地将书封上星星点点的灰尘一一擦拭干净。
贾敬站起身,面含愧色道:“对不住!对不住!看书看入迷了,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
青老板将灰尘擦拭干净,又仔细翻看一遍,见书毫发无损,缓缓舒了口气,这才抬眼去瞧撞他之人。
他的视线落在贾敬身上的衣裳布料时,顿了顿,随即朝贾敬摆手,“不碍事。”
说完这句话,青老板没和贾敬多纠缠,便直接下了楼,步履匆匆。
黄掌柜也是看了贾敬一眼,朝贾敬笑笑,也跟着下去了。
贾敬负手朝青老板颀长的背影看去,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挑了挑眉。萧淮川的常服,瞧着素净,料子却是上等。
虽然青老板隐藏的很好,可贾敬还是在他眼底瞧见了不忿之色,想来被撞导致心爱之物落地,他是愤怒的。
可这青老板自然也是懂人情世故的,光是看贾敬的衣裳,便知道他惹不起,匆匆离去。
贾敬面上带着疑窦,刚刚青老板仔细查看那本书是否损坏时,贾敬也站在一旁望着,那两册书当真只是本普通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装订朴素,入手的纸张很是粗糙,即便算不上劣等纸,也绝称不上什么好纸。
翰墨轩书架上摆放的任何一本,都要比这本好上许多。
这么一本普普通通的佛经,怎么就那么让青老板这般珍视?
唯一一处特别的……
贾敬抬起手,将指腹放至鼻前,鼻翼稍稍翕动,闻到了一股墨味。
这是他刚刚捡那两册书,手指翻过书页留下的味道。
佛经并非是统一印刷之物,而是手抄本。接触则便能沾上味,想来是刚抄好不久。里边字迹贾敬也看了,只能说中规中矩,谈不上什么名家之作。
抄写用的墨亦不是什么好墨,定然是没加入什么香料,墨味刺鼻。可仔细闻着,又能闻到一阵幽幽的檀香味。
贾敬擅书法,对笔墨纸砚亦是研究不少,以他的见识,自然能判断出,这檀香味必然不是加入墨中的香料,而是长期放于有檀香的地方,所沾染的。
联想起这书册的内容是佛经,抄写佛经之人大抵是在佛堂等地抄写,此处长期燃着供奉佛像的檀香,这才沾染上。
这两册佛经无论是内容,还是书法纸张用墨,皆是一般。
佛经普通,那么不普通的,便是抄写佛经的人。
青老板定然是认识这位抄写之人,而通过两册佛经的普通质地也能推测出,佛经的抄写人生活窘迫,靠给书肆抄写书籍度日。
这样的情况,贾敬并不陌生,有许多家境清贫的读书人都是靠抄书贴补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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