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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把毛巾递给他。
凌云一动作缓慢地擦脸，似乎才反应过来父母居然出现在身边的事实。
“你们……你们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来洛城了？”
虽说凌云一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但云舒和凌峰志不在武林，实打实是忙的脚不沾地的大商人，凌云一去往论剑大会时，云舒凌峰两人正好因为一单生意远在国外。
云舒笑道：“怎么了，看到我和你爸还不开心了？”
凌云一摇头：“没有，只是比较意外。”
凌云一从小生长在一个慈母严父的家庭里，但看着儿子因为大病了一场明显瘦了一圈，凌峰那一肚子说教此时此刻一句也讲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说道。
“经过你这么一件事，我也算是想通了，不管是什么家族荣耀，还是什么武学天才，都没有你真的健康快乐重要。”
云舒连忙点头，说道：“你爸这个人他不会讲好话，但当时你参加比赛的时候他可是一场都没落下看，他是真的为你赢得第一而骄傲。”
凌云一垂着头，没说话。
凌峰接着说道：“论剑大会开始之前，林盟主有向我说起，教授《千年江湖史》的祝老爷子年纪大了，想要退休归乡，问我愿不愿意来内院教授这门课。”
“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觉得人其实也就活这么几十年，我这一辈子武功稀疏、庸庸碌碌，便总想着从你身上找回来点什么。”
凌峰第一次和自己这从小便是混世魔王的儿子剖心 ，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但现在看，是我有些狭隘了，这些东西，远远没有你的健康快乐重要。”
“所以我决定，接受林盟主的邀请，回到内院教书，然后慢慢将家里的生意移交给下面的人。”
“往后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但是，凌云一，在赛场上为了赢催动蛊虫真的很冲动，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凌峰的说教虽迟但到，几乎是一瞬间云舒就能够想到父子二人因为这件事谁也不让谁的吵起来——毕竟过往的十八年都是这样的。
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凌云一明显看着状态不对，云舒忍不住拍他：“行了，你少说两句。”
凌峰也做好了和凌云一大吵一架的准备，但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和凌云一说清楚，却没成想每次都执拗顶嘴的混不吝，现在居然默不作声。
云舒担忧道：“云一？”
凌云一抬起头，他那双总是灼灼有神的眼睛此时却黯淡无光，凌峰说教的声音越来越小，云舒看着这不省心的爷俩，叹了口气：“你去食堂打包点饭菜吧。”
凌峰接收到了任务，说教被迫中止，送走了凌峰之后，云舒这才拉起凌云一一只手，用毛巾滚了滚他的手心。
“你爸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多年了他虽然总念叨你，可真的有强迫你做什么？他就是讲不出好听话，才总是对你凶巴巴的。”
凌云一：“妈，我知道。”
两人相顾无言，凌云一坐在床上像一尊雕塑，看到云舒把毛巾晾在阳台后，突然开口。
“妈妈，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云舒手中动作一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松些。
“可以啊，你想问什么？”
凌云一道：“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吗？我想听真话。”
“我和墨禹潇，小时候是不是认识？”
他声音颤抖：“我体内的蛊，是不是他种下的？”
第94章 他和墨禹潇贴贴，就是因为喜欢
云舒很早之前就知道蛊毒的存在， 只不过她所知晓的蛊毒，一开始只存在于《千年江湖史》上那几行粗浅的介绍。
直到好友叶鸾在某一天兴高采烈地和云舒说，她研制出了“蛊虫”。
云舒十分诧异：“蛊虫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叶鸾道：“是啊， 可我又研究出来了啊！”
她像云舒展示着手心里瓷瓶， 然后认真的告诉云舒：“我希望自己可以研究出蛊虫， 攻克更多的疑难杂症。”
彼时的她们也像她们的孩子一样大，叶鸾性格争强好胜， 云舒随和开朗， 是武林之中有名的一对姐妹花，后面两个人分别嫁给了墨洪凯和凌峰， 又一前一后地怀孕，这才有了“娃娃亲”的事情。
而叶鸾真如她所说，她钻研蛊毒之道，致力于发展医学，神医谷自此名声大噪。
叶鸾婚后随墨洪凯定居洛城，而云舒远在江南， 两个人的联系减少了些， 却没成想，也就是因为这个， 云舒没有见到叶鸾最后一面。
神医谷那场林火来的蹊跷，却又来的巧妙，蛊虫的存在似乎也被这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自那之后， 神医谷只剩下当年年仅十岁的二小姐叶鸢。
魔教复出，一时间武林动荡， 墨洪凯深陷武林盟争斗，内忧外患， 无奈之下才将年幼的墨禹潇送到江南避祸。
凌云一与墨禹潇就是在那时相识的。
云舒那时被凌云一缠着想要“妹妹”烦的要命，墨禹潇年仅三岁却出落得冰雪可爱，她便玩心大起，告诉凌云一这就是他的“妹妹”，也是他以后的老婆。
凌云一傻乎乎的信了，直到两个小孩一起洗澡，小墨禹潇光溜溜的站在凌云一面前，面无表情的说“我是男的，不能给你当老婆。”
凌云一知道真相后崩溃大哭，云舒自知理亏，抱着凌云一哄了又哄，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哄好。
墨禹潇似乎知道自己把凌云一惹哭了，于是云舒刚把凌云一哄好，就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小孩儿，她失笑，招手让墨禹潇进来。
没想到墨禹潇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惹哭的，但我不是妹妹。”
凌云一抹了眼泪，他看了墨禹潇很久：“我觉得你长头发会很好看。”
墨禹潇愣住了：“男孩子不能留长头发。”
凌云一扁嘴：“可是我想要你当我老婆。”
三岁的墨禹潇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凌云一的意思，但也知道了害羞，他捻了捻脚尖：“我是男的，不能当老婆。”
凌云一蒙圈：“为什么男的不可以当老婆？”
云舒忍俊不禁：“男的可以当老婆，但那是你们长大以后的事情了，禹潇比你大，你应该管他叫哥哥。”
于是凌云一多了一个哥哥。
两个人一同长大，他们一起学习武功，墨禹潇哪怕生活在凌家，也没有放松过学习，尤其是墨家机关术，经常是他在课上听讲，凌云一坐在旁边陪读，然后再画一些奇奇怪怪的画。
等到他们再大一些，凌云一便上手和墨禹潇学习一些机关的制作，于是拥有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机关盒，被他送给了墨禹潇。
而墨禹潇，回给他了一个叫“哥哥”便会触发的小木鸟。
墨禹潇天资高，人也踏实肯学，而凌云一喜欢偷懒卖乖，云舒看着这两个小豆包，经常能够回想起自己和叶鸾小时候的往事。
他们原本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大的，直到八年前，也就是凌云一与墨禹潇十岁那年，横生变故。
墨洪凯的武林盟主坐的不稳，慢慢就有人将眼神落在了养在江南的墨禹潇身上，再加上魔教不知从哪听到了些许关与蛊毒的风声，于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就开始了。
可云舒没想到的是，被绑走的不是墨禹潇，而是凌云一。
凌云一被找到时已然奄奄一息，墨禹潇的状态也不遑多让，连续在江湖医院签了好几份病危通知书，云舒与凌峰心都凉了半截的时候，墨禹潇从icu出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可以救他。”
这句话的尾音与从急救室里冲出来的医生护士说“抱歉”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云舒只觉得眼前发昏。
她看着凌云一被推出来，小小的一团。
后面凌峰和云舒便同意了让墨禹潇救凌云一。
云舒知道，叶鸾虽然去世突然，但留下来的药品数不胜数，说不定就有可以救凌云一的，既然医院救不了凌云一，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其他的方法？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墨禹潇会选择将叶鸾留给他的最后一只王蛊，义无反顾的给了凌云一。
有关王蛊的注意事项是由叶鸾一笔一画整理出来的笔记，由墨禹潇转交给了云舒和凌峰。
他说到做到，凌云一活过来了，但却忘了一切，而墨禹潇不想要他记着这些。
八年前如此，八年后也是如此，兜兜转转，该回来的人会回来，该想起来的事也都会想起。
尝试绕开的话题再次回到原点，云舒苦笑一声。
“你都……想起来了？”
凌云一看着她，恳求道。
“妈妈，告诉我吧。”
云舒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些都是命。
“你和墨禹潇，的确小时候就认识，准确来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你体内的蛊，也是墨禹潇种下的，当时的你情况危急，我们都束手无策，是墨禹潇说可以用蛊虫一试。”
云舒声音哽咽：“但我唯独、我唯独没有想到……”
凌云一接道：“你唯独没有想到，他把蛊虫给了我，自己却在那场绑架中受了暗伤，从此不良于行。”
“你也没有想到，八年后他还会回国与我相识，并且三番五次地救我。”
云舒闭上眼睛：“是，我……我知道后很愧疚，但那时候的我已经无暇关注这些了，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墨洪凯已经带着墨禹潇出国了……”
凌云一轻声道：“我没有怪你，妈，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每次我问起这些事情，你都不愿意告诉我？”
云舒道：“因为叶鸾当时想要推行蛊虫，其实是不被武林盟所接受的，包括后面墨洪凯接任武林盟主之位，也曾因为蛊毒几度和世家大族发生冲突，云一，我首先是你的母亲，我得将你的安全摆在首位，我不想让你被搅进这些纷争之中。”
“我只想让你活的简单一些，什么蛊毒、什么魔教，和你都没有关系，你只是凌云一。”
“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情的究竟是谁？”
云舒愣了一下：“你猜到了？”
凌云一看着他：“是墨禹潇，不让你们告诉我，对吗？”
云舒沉默了。
而凌云一也在这无声的沉默中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墨禹潇自始至终的竹马都是他，没有别人。
凌云一颤抖着，感觉每一次呼吸进去的气都成为了缠人的丝线，一圈接一圈的将他的心脏勒紧。
他体内的蛊是叶鸾留给墨禹潇的遗物，却被墨禹潇毫不犹豫地用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呢，他是怎么能够，轻轻松松的将这些抛掷脑后，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因为他才不良于行的墨禹潇面前。
如果没有他，是不是墨禹潇也不会残疾，一直到现在都要依靠轮椅。
墨禹潇看见他的时候会想什么，可曾会后悔将蛊虫给了这样一个人？
他在做什么？
自顾自地对墨禹潇好，缠着墨禹潇，保护墨禹潇，因为他们发生的一切的亲密接触都有“蛊毒”作为掩护，他还自我催眠，他们是朋友。
朋友有肢体接触很正常，他就这么硬生生骗了自己半年。
而墨禹潇呢？不管是作为年少时的“竹马哥哥”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是在他蛊虫发作后三番两次救他于水火之中，墨禹潇一直都坚定的站在他身后。
或许墨禹潇一开始真的是个直男，娃娃亲什么的也只是大人们的玩笑话，可是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接触下，墨禹潇被他掰弯了。
凌云一，你究竟在做什么？
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墨禹潇对自己的好，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打着朋友的旗号给自己行方便，忘记了他们一开始的相遇，便不是偶然。
是墨禹潇一步又一步走到他面前的。
可他没珍视墨禹潇的心意，甚至这份心意一开始就萌发于自己的欺骗。
凌云一觉得好笑，搞来搞去，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抛弃墨禹潇的”渣男娃娃亲。
凌云一想要张开嘴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什么都知道的很晚，唯独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很早。
他曾天天盼望着自己可以拿到论剑大会的第一可以向墨禹潇讨要那个奖励，却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一刻，他心中那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开花结果的种子，却无声无息的凋零了。
这样的凌云一，又怎么值得墨禹潇喜欢呢？
他的心意产生于欺骗之后，所有的相处细节，只不过是墨禹潇这个没失忆的人在负重前行。
凌云一看过木盒里的每一张信手涂鸦，还有墨禹潇每一个落款，看着看着便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
他抱着木盒和木鸟，将自己缩在床角，将脑袋埋在了膝盖之上。
他想清楚了。
他不想和墨禹潇做朋友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和墨禹潇贴贴，就是因为喜欢。
可这样的凌云一，墨禹潇还会要吗？
半晌之后，凌云一终于呜咽出声。
第95章 墨禹潇还会回来吗？
这么一折腾， 凌云一又在寝室歇了好些天，恰巧最近凌峰在内院办入职手续，而云舒忙于武林盟的各种社交， 父母忙碌， 只有林阙和司忆南会每天来看他， 陪他说说话，还有唐子秋的药会每日准时送达， 其余时间凌云一难得讨了个清净。
凌云一的床榻靠着窗， 这段时间他一直闷闷不乐，手机里那个置顶的联系人始终没有回复消息， 凌云一经常望着窗外，一发呆就是一天。
等到某天凌云一醒来，望向窗外时，却发现地上已经落了雪，他伸出手接住飘扬的雪花，却被萧瑟的北风吹了个机灵， 他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关上窗户，忍不住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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