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放长寿婆离开这座小岛吗?
“不是离开。”
降谷正晃——萩原研二,收回了看向天空的视线。他低下头,像是从二十楼、从更高处俯视着什么人一样,像是在对什么人做出回答一样,“到天上去不能等同于离开哦,岛袋女士。长寿婆……还有您其他的家人,都会一直注视着您、注视着这座小岛的。”
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似乎真的会有:顺着晴朗日光而非苍冷月光洒在肩头的、属于已故亲人的视线。岛袋美琴缓缓点了点头。
“我答应您,降谷先生,”她说,“就让人鱼岛的传说不再被这片岛屿束缚,而是飘荡在小岛的上空。”
降谷正晃含着敬意,向长寿婆的幻象微微鞠躬。而系统仗着岛袋美琴听不到,在如此肃穆的氛围中喜气洋洋地播放:[一个一个梦飞出了天窗~]
萩原:“闭嘴,系统亲。研二酱再确认一次,只用岛上的声呐系统就能捕捉到宾加靠近的踪迹吗?毕竟那只是民用捕鱼声呐啊。”
[没关系,本系统完成探测后会强制接入声呐帮忙报警,请信任小初!]电子音很有干劲地答复,[呐,呐呐!在关于呐的事情上,二次元可是很有心得的!]
降谷先生一脸悲愤地望着远处的山体沉默了。岛袋美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有点抱歉地解释,“那里是人鱼瀑布所在的山……确实很遮挡视线对吧?当年岛上的人也有想过要移除那座山,但是毕竟缺少青壮年劳力,最终还是没有做。”
[愚公移山失败版,]系统置身事外地评价,[果然,人心中的城建是一座大山啊。]
萩原:“……”
“没关系,”降谷先生沉稳地收回视线,“有这座山做掩体也很好。毕竟——马上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而他的孩子、最优秀的士兵,正向战场而来。这是他为他精心设计的舞台。
第49章
声呐发出第一波刺耳的报警时, 宫野志保刚收起她随身携带的探测设备。
“就说了这地方不可能——等等,”没等琴酒说话,她已经动作麻利地又将设备从箱子里拖了出来, 对照着声呐调节了检测波段——现在她手持的屏幕上面和人鱼岛的声呐显示着一模一样的波形。
宫野志保蹲下身, 又调出一组数据, “这个声呐反应很明显是鱼群, 单尾体积比一般的集群鱼类都要大、大很多,而且……从热成像来看是恒温动物!”
“儒艮?”琴酒此时此刻是百分百绝赞外行人,只能凭着常识问出一句。
现年十一岁的研究员表情肃穆地摇头, “不会, 深度和习性都不符合儒艮的反应。而且你看热成像影像——”
女孩在仪器上操作两下,很快显出个宝可梦“我是谁”般的阴影, 看那形状赫然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幻想故事般的美人鱼。
[鱼人节快乐!]一直运行着雪莉那边监控程序的系统凑热闹把影象投了过来,[宾加真舍得下本啊,好高端的特效渲染……果然学计算机的黑起设备来就是得心应手, 真是可惜了。]
萩原顾不上他在可惜什么,先就皱起了眉头,“宾加的情报来源不简单啊。”
[什么意思, 宿主?]系统莫名其妙, [这里是人鱼岛哎。在人鱼岛伪造人鱼, 这还需要特别的情报吗?不然他怎么做,因为这里是美国岛,所以把声呐影像伪造成美国地图?不过美国沉没这个点子不错,放到院线肯定会有人喜欢看的。]
“不要先入为主, 系统亲,”萩原也不以为忤,认真给系统解释了起来, “只是因为我们预先知道琴酒是为了探查人鱼长寿传说相关的真相,才会觉得宾加制造的这个假象一定能骗到琴酒过去查看。但按着常规的思路来说,谁会想到组织的杀手来到人鱼岛竟然不是为了倒卖物资、阴谋暗杀,只是想要了解人鱼相关的事?”
电子音停顿了许久,显然也在飞速演算中,[……宿主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既然琴酒带上了雪莉,就说明这次出行和组织正在从事的研究直接相关;宾加又是朗姆这个组织二把手的心腹,如果他了解组织,猜到琴酒这次出行的关注点是人鱼并不算困难。]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关注的问题了,”降谷先生抬手捏了捏下巴,“组织的核心目标对于组织的代号成员来说,是人尽皆知的吗?”
[这个恐怕不是,而且就——]系统轻飘飘绕开具体情况,[就本系统的了解,宾加并不像是一个会被告知组织核心秘密的人。所以,是了解组织目标的人指点过宾加?会是朗姆吗?]
降谷先生的手机亮了起来。是琴酒打来的电话。
好了,这个问题就等到之后再慢慢思考吧。降谷正晃攥了一下拳,没有第一时间接起来,而是转向岛袋美琴,再次叮嘱她,“看到海面上有什么动静的时候,就斩断绳子。”
“……降谷先生!”
岛袋美琴叫住了他。但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挽留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需要她做的事情本来也没有很多。她像是划着小艇偷偷跑到海面上玩的孩子,还没等靠近危险就被热心的海员劝离,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躲过的到底是怎样的风暴。本来已经没有挽留的理由了。
她可能就只是……本能地担心每一个奔向大海的人。她担心等不到离开的人。
而萩原完整地接收到了这一点。毕竟,虽然并非他本意……但他是曾经辜负过等待的人。
再次让人面对需要等待的情况是很残忍的。这种情况下,她想叫住的其实也并不是降谷先生,而是她没有等来的人。所以研二酱也不必非要在这一刻表现得像降谷先生,只要留下安慰和希望就可以了。所以,研二酱应该说——
“别担心,岛袋女士,就算这里是人鱼岛也不要担心,”他微笑起来,指了指门外的大海,“我们与人鱼的区别就在于,我们有根植在陆地上的家。无论命运让我们承受怎样的波涛……最终海浪都会把我们送到岸上的。我坚信这一点。”
他向着命运的风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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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请尽管放心!]系统莫名其妙地被他点燃了,开始在他脑海里上蹿下跳、放声大叫,[本系统一定竭尽全力帮您上岸!这就给您下单辅导资料!]
萩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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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起电话的时候萩原已经走出了神社的大门,毫不意外地在不远处的岸边看到了帮雪莉拿起设备的琴酒:这家伙竟然已经在准备上船了,天晓得他从哪里找来的船。
[是金牌司机伏特加,]系统给他实时播报路况,[专属琴酒的滴滴打车,宿主你习惯就好了。]
降谷正晃只是一脸茫然地走过去,做足了一副游手好闲的总裁样子,“怎么回事,探查结束准备离岛了?直接走水路吗,我可能会有点晕船……而且还没来得及逛免税店……”
“别说废话,”琴酒面无表情,掏出枪来当教鞭用,随手敲了两下船身,“就现在,上船。”
[在船上充什么老师,]系统仗着琴酒听不见,肆无忌惮地编排他,[船教士啊?那做事很容易遇见人插手的。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
听不懂系统在说什么的萩原干脆利落地上了船,还不忘回过身接雪莉一下。雪莉则嫌弃地绕开了他的搀扶,但还是简单向他叮嘱了两句,“人鱼岛近海发现了可疑的鱼群信号,可能会和岛上的传说有一些联系。带上你只是为了……方便,你不需要做什么,跟着我们出海就好。”
——方便。方便管理,方便收割。
这就是琴酒的作风,把可疑人员全都握在手里。确保他们在他的视线之内。在伯/莱/塔的射程之内。
“没问题,雪莉,”降谷正晃一本正经地保证,“我绝对什么都不会做。”
雪莉似笑非笑地看他。
“真的?”她又问了一次,“降谷先生什么都不会做?”
降谷正晃还只是微笑以对。
假的,当然是假的。降谷正晃先生姑且不论……降谷零先生可是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宫野志保不让你做你做不做?]系统给宿主配音,[你死都得做。逮到你雪莉生气了,我告诉你怎么办,你就这样,把手机立刻合上,看着雪莉就这样,看着她的脸笑!]
琴酒丝毫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对话。在他看来,降谷正晃并不是一个值得在意的人。他甚至都不算是个人:雪莉现在差不多算是在和桌子、板凳之类的东西对话。他不喜欢雪莉这样,就像他不喜欢雪莉总是和她那个蠢货姐姐对话。聪明人没必要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
……他不希望看到第二个聪明人在这个降谷正晃身上浪费时间。
一身黑衣的杀手毫无缓冲地打断了雪莉和降谷正晃的对话,他跳上船身时,身后的衣摆就像乌鸦展翅,“雪莉,把你的仪器打开。伏特加,开船。”
这是一艘挺漂亮的船。她的船身称得上纤长,船身是银白色,反射着太阳像剑光,船头破海如同宝剑出鞘。一句话,如果给她拟个人,放到碧蓝航线里都有一战之力。
“琴酒,”降谷正晃突然问,“这艘船有名字吗?”
琴酒挺意外地看他一眼,唇角也衔起一点如阳光下船身般雪亮的冷笑。
“没有,”他说,“除诺亚方舟之外,其余的船都不必有名字。”
这倒是让人意外。他还以为这艘看起来就性能不错的船会有与之相称的名字。只有救世的船才配有名字吗?
没准他算是猜到了琴酒的想法。注定损毁的庞大之物,就算是有名字也终将被人遗忘。哪怕它曾宣扬救世的纲领,哪怕它曾席卷半个地球;但红艳艳的旗帜没有变成天火熔尽雪原白银,它只是变成了红艳艳的血,渗进了家乡永远不会融化的冻土里。
因此他的船不必有名字。他不再给船取名字了。船往哪里开都没有关系,只要能重复开枪的感觉,就没关系。
沉没在世纪末的船消失在他生命里。
-
一路无话。他们抵达声呐雷达所指示的地点:毫不意外,果然没有探测到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仪器误判了?”降谷正晃一脸纯良地疯狂抛出干扰项,“或者是一些进行非法捕捞、非法测绘之类举动的人投放的假图像,附近的渔民对人鱼的传说有敬畏,只要检测到这种图像就会绕行,方便他们安心做事。”
[宿主你说得好有道理,]系统茫然,[要不是本系统提前知道真相,都要相信你的判断了……]
萩原也有些骄傲:毕竟爆处的王牌此时才只有二十二岁。就算是死过一次,他总还是会为自己感到得意的年轻人。雪莉也有些迟疑,但琴酒只是不为所动。他冷笑着走向驾驶室按动按钮,船身侧面、正面的炮管已经启动。
“非法捕捞、非法测绘?这种人可不会开反雷达战斗艇来。”琴酒的手按上伏特加的肩膀,“还没听见声音吗?水下有东西。准备迎击!”
伏特加大惊失色,“老大,我们没有做战斗准备啊!真的要迎击吗,要不还是——”
琴酒没有让“返航”两个字出口。他拍下按钮,船腹干脆利落地投出两枚鱼雷。
“都被引到这里了,”他语气森然,“总要让我们看看‘人鱼’的样子吧?”
雪莉却只是垂下眼睛。降谷正晃一眼瞧见,立刻弯下腰去帮女孩检查仪器的固定装置,“别怕。你在担心什么吗?”
“琴酒不是不想返航,只是不能返航,”她压低声音,“组织最近的支援直升机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海面下已经翻滚起来,平静的海水此刻被双方的交火烧沸。令人晕头转向的浪涛中,雪莉还有余力直视着那艘海妖般通体漆黑的潜艇把话说完,“靠我们自己逃不到岸上的。不如临死之前狠狠咬对方一口。”
姐姐。我可能要和你先前见过的边缘人员死在一起了。这会是我们父母车祸的真相吗?就这样卷进莫名其妙的事件,临死之前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交代遗言?
顷刻间已经是两轮射击。对方的火力覆盖明显更密、攻势明显更猛,带着要将他们锁死在这艘船里用海水煮熟的气魄。
——姐姐。我可以死。但是……我这一生,怎么可以连一点反抗的举动都没有做过?
如果今天琴酒也会死,如果连琴酒那种人也要死。那么……
连那种人都有这样的魄力!临死之前,要咬仇人一口!
雪莉的手慢慢地伸向仪器箱。女孩的手指雪白纤细,是该伸向糖果花朵和玩具熊的手,但她的手正伸向枪。只要摸出那把枪,她就可以在命运宣判她的死亡之前,先一步——
降谷正晃牢牢地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腕。雪莉的脸涨红了,又瞬间褪成惨白:她几乎是要怒吼出来了。她用力试图挣脱,然而那只手死死地钳住她的手腕。手腕上像是有生铁在烧。
她愤怒地回过头去,看到降谷正晃平静的紫眼睛:船里光线暗,他的瞳孔扩散成两枚黑月亮,阴沉沉的像对面的潜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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