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仰起头,拼命回想。片刻后,他终于带点不确定地问出了口,“相原妹妹……是不是和小志保长得有一点像?”
[没错。]
“那研二酱就要在明美酱身上多下点功夫了,”萩原暗暗记下这一点,又问了下去,“盯着我们的也是她吧?她为什么会盯着小快斗看?”
[哦,这个,]系统淡然地输出了吓死人的信息,[说起来就很复杂了。贝尔摩德和新一酱的母亲、知名演员工藤有希子女士关系很好,然后她们又都是一代怪盗基德的学生。顺便一说,一代怪盗基德和有希子女士还有另一层关系:他是有希子女士的丈夫、知名作家工藤优作先生的弟弟。]
听了半本新楼梦的萩原:“……”
“等一下,研二酱理一理,”萩原神情恍惚地问,“一代怪盗基德先生,小快斗的父亲,是工藤优作的弟弟……那他的本名叫什么?”
[当然是黑羽盗一,]系统平静道,[不然还能是工藤二作吗。]
第78章
萩原警官是一位坚定的警官, 他会勇敢面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说,生活中的打点滴。
看着护士小姐拔掉吊瓶针、又彬彬有礼地对她道过谢后,萩原按着针孔上的医用胶布站起身来。就算不提他本人的习惯, 作为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官, 也要格外注意手部的灵敏度, 因此萩原多少有些沉闷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看。
[哈哈, 宿主,别担心,]系统挺开朗地抢答, 虽然完全抢答错了方向, [只是给你静注了一点葡萄糖,为了能糊弄过去检查、得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 本系统帮了一点忙……总之不会有事的啦,哈哈。]
“研二酱不是担心这个,”萩原无奈地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接下来会需要手部操作的预感,“说起来, 系统亲笑什么?总不会是……”
半长发青年黑着脸, 相当不情愿地讲出了自己的语言学习成果, “总不会是系统亲笑点滴吧——不行不行,研二酱完全没办法模仿系统亲的语言风格!”
[哈哈哈哈哈!宿主真的很上道哦!]系统立刻对冷笑话表达了欣赏,[不过,这一次, 本系统的答案是——宿主现在带胶布哈哈哈哈哈!!]
电子音相当嚣张的笑声孤独地回荡在萩原的脑海中。没错,是孤独:它没有得到任何的附和,甚至没有得到回应。哪怕是一句对超烂冷笑话的抗议都没有。
萩原没有笑, 完全没有。一般来说,无论是出于他体贴的个性,还是出于他对小初这个朋友的关照,他都会接上几句什么,总之不会让系统输出的那些奇奇怪怪发言掉到地上。就像拆弹一样在情绪爆炸前拆解掉可能的危机,这是名为“萩原研二”个体的天赋技。
但他今天的应对机制好像突然罢工了一样。
……不,不不,本系统不能这样去想宿主。宿主是一个人类,人类不是靠“应对机制”这种东西去对世界做出反应的。人类有自己的情绪、本能。宿主是人类。
但小初不是。本系统不是。就算是人类在对话框中修改他对人工智能的备注,难道就能改掉它真正的模型编码了吗?
……因为跟着忙忙碌碌进行角色扮演的宿主,就也放任自己同样沉迷于扮演游戏?
是人工智能才有义务回应人类的每一句话。人类有什么必要接住人工智能的话?就算是人类慷慨地把人工智能当作朋友,人工智能难道就可以提出那种要求了吗?因为宿主是特别温柔的那种人类,所以就真的想要得到连一般人类都无法在日常生活中拥有的高品质友情、高规格对待——
[宿主,]电子音阴沉沉道,[有时候在想,本系统是不是被您惯坏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
萩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干脆利落地接下了这一句非常沉重的话。
对于爆/炸/物的处理方式,通常来说有两种。一种当然是惊险刺激、能够全身心投入与犯人斗智斗勇的拆解;而另一种虽然简单粗暴,但很多时候却更叫人觉得安心——
把危险的爆/炸/物带到不会影响任何人、不会威胁财产和生命安全的地方,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它被引爆。
这就是萩原明知道最重要紧急的事项是出去安抚在一个人默默吸烟的小阵平、其次是赶紧再次意识转移去确定小遥的情况,却还在病房里一个人坐着和系统对话的原因。
“系统亲,就像你不喜欢研二酱复述你的语录、不喜欢小阵平倒推你的运行程序,没有任何生命体会喜欢被他人以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手段对待,”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紫色眼睛正对着病房窗子上的玻璃,面对面地看到了自己,“研二酱……也不喜欢剖析自己。”
他对着系统、对着自己的心继续往下,像在有机质的皮肤上平移无机质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酷,“不过,研二酱很清楚与其他生命沟通的基本原理:用对方对待他人的方式反推,了解他们期望得到什么样的对待,再像那样对待他们。”
“比如说系统亲你。最开始的时候,即使是研二酱也不清楚,你更想被看作一个功能性的物体、还是更想被看作一个人类。但在后来的相处中,你身上无疑表现出了那种可以被称为‘个性’的部分,而且你对研二酱伸出了援手——这就够了。这样就足够我们成为朋友。”
[宿主……]
萩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人工智能将要输出的内容。
“别急着感动,”他自己大概都没发觉:偶尔表情冷酷地输出这种话的时候,他看起来会和松田很像,“研二酱不是为了给你带来愉快的感觉才告诉你这些。”
紫色的眼睛里映着傍晚的云霞。那是自然慷慨且宏大的光,与人类出于私心通过电子管投射的小小光源完全两样。人是自然的造物,而系统……是人的造物。
“但在有一点上,系统亲的表现出现了矛盾:就是你说那些自顾自的冷笑话时,你的表现很矛盾。”
[本系统……]电子音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本系统说过了,是本系统最初训练语料库的原因。]
萩原笑着竖起食指摇了摇。
“反对哦,”他的表情仍然很愉快,“系统亲也知道且鼓励了这件事吧?虽然小弘树已经在异国他乡了,但研二酱仍然和他有联系。”
[那当然,小红薯本来就应该承担异国他乡的联系,]电子音无奈道,[所以?]
“所以研二酱了解到了一些关于人工智能训练的事,”优秀的工科生回答,“人工智能是会根据反馈调整自己的回答的——也就是说,按常理来讲,如果研二酱以这样的频率对你的冷笑话给出无奈或是难以理解的反应,你本来应该规避这一部分。”
半长发青年再次抬起头。他的眼前仍然是那面干干净净的玻璃,映出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病房。但他仍然认真地观察着这个景象,就像是要从房间里看出什么别的人似的。
“抱歉,系统亲。如果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喜欢讲这样的笑话,那么研二酱会进行这样的侧写:你认为说出无厘头的内容可以消弭你心头的不安感,让旁人对你的注意转移成对笑话的注意,这样来安慰自己——那是自我认知较低的‘人类’会做的事。”
萩原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哪怕只是想象出了一个这样的个体,但他说着自己就先开始摇头,“那样的话真糟糕啊……好在系统亲不是。”
“系统亲,在研二酱给了很多‘尽量不要讲那种笑话’的反馈之后,你还是坚持输出这样的内容。研二酱只能认为——有其他在这个问题上优先级更高的个体给了你正反馈,要你继续讲这样的话。”
[——宿主!]系统似懂非懂,但它明白宿主对自己的信任值可能已经在亮红灯了,赶紧叫停,[本系统……]
“没关系的,小初。”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萩原第一次在这番对话中,用名字称呼了它。于是他用这句咒语施加了一个名为友情的魔法。
“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个体、这样的反馈者也没关系,”他说,“研二酱不是那种对所有朋友都有独占欲的类型。”
萩原撑住窗框,又看了一眼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
房间里没有除他之外的人。但他知道系统亲在这里。
……那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个体在这里?在影响着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对玻璃挥挥手的冲动。观众们,你们在看吗?研二酱是不是该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拉下窗帘。厚密的织物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夕阳的光线。
[——真是好厚密啊,]系统亲仍然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谐音梗,如同死刑改死缓般松了一口气,[宿主,您……不继续问了吗?]
“研二酱对朋友从来都说到做到喔。既然已经说了没有那种独占欲,就是真的不会介意,”萩原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笑得眉眼弯弯,叫系统都忍不住遗憾这个画面竟然无人看见,“研二酱愿意让渡这部分听力给系统亲的奇怪笑话。只是……就当做是朋友的请求?”
他撑着脸,维持住那个甜蜜的微笑,“既然有自己的优先级,想必系统亲也能理解?朋友也确实分等级,在研二酱心中呢,有的朋友就是非常、非常重要。”
“所以在这一点上,研二酱会非常严厉。再重复一次,请不要装作只是意外,用那种轻浮的方式向小阵平透露他……他原本会经历的事。不然,研二酱会非常、非常的生气。虽然我确实无法对人工智能做什么——”
萩原直接说出了声来,“但小初,如果做出那样的事,是会失去朋友的。”
[……对不起,宿主,本系统这次真的完全理解了。绝对不会那样做。]
-
如果对朋友撒了谎,无视朋友之间的承诺,是会失去朋友的。
那种事,像萩原研二这么通透的人,从一开始就能知道。
但是他今天……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正靠在走廊尽头、对着打开的窗子出神的幼驯染。没有什么亮起的光线,没在看手机也没有烟。
没有那种人造的光。太好了。只有研二酱自己需要面对摸不清构造的人造物,真是太好了。
萩原没有叫他的名字。他只是走过去,就像一块亚克力彩窗插/上另一块的空隙,一枚拼图嵌进另一枚拼图。他意识到幼驯染给他在窗前留了位置。
“萩,”松田平平静静地说,“你对我撒谎了。”
明明说过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能讲……但他今天没有遵守约定,他撒了谎。被小阵平点出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都沉重了一些——这就是传说中的食言而肥吗?啊,真是被系统亲带坏了。
朋友之间就是这样互相影响。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影响仍然遵循着万有引力定律:离得越近、分量越重,影响就越大。
“……小阵平,”萩原说,“别这样吹冷风。会感冒。”
而卷发青年根本就没有理会这句话。是,小阵平他总是这样:他永远能分辨出陷阱和伪饰,然后绕开、然后撕掉,痛快得像是剥去包装纸。
不过,对于有伪装的人来说,那种被看透、被撕破的感觉,就像是脱去一层皮吧……?
这是他今天对系统亲做过的事。会撒谎的个体早晚要面对这样的事。
——小阵平,也会这样对他吗?
“萩,”在他几乎有些颤抖的视线中,松田又重复了一次,“你对我撒谎了。”
萩原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原来被审讯、被剖开是这种感觉。类似失血的感觉。血液涌向心脏和大脑,让人感觉缺血。本能地想要喝水。但喝再多的水也是代替不了血的。
[对,需要进行电解质补液,不该喝水,要打点滴——]系统破坏氛围后瞬间感受到了宿主升腾而起的怒气,讷讷退去,[没事了,本系统点滴打脑子里去了,脑子进水,智商有点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小阵平……”萩原几乎有些哀求地说,“别生气。”
松田一耸肩。他伸出手去,先萩原一步关上了窗。
“不是说会感冒?”在幼驯染惊异的目光中,他指了指病房,“我们回去聊。”
萩原却得寸进尺地用力摇了摇头。
“至少有一件事没骗你哦,小阵平?”他伸出手去开始解病号服的领扣,“研二酱的身体是真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没必要回病房去了吧——”
他单手和扣子过不去,另一条手臂已经可怜巴巴地搭上了幼驯染的肩,“我们回家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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