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道视线剜向徐铁,蒋梅徐嘉元等人均吓了一跳,只有徐嘉宝眼神闪烁,像是早已知晓。
章洄惊骇之余,看向了林濯月。
林濯月撇开头,不敢与他对视。
章启文尚沉浸在章蔚筝要与他断亲的悲痛中,突然看见这段视频,赤红的眼转向徐铁,惊疑不定道:“是你把我女儿推下楼......不是阿月......”
林殊怡拍桌子站了起来:“老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月心地善良,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你到现在还怀疑他!”
徐铁埋着脸坐在椅子里,又变回了那副沉闷寡言的模样。
徐嘉宝嚷嚷道:“关了视频!关了视频!”他穿过人群,冲向舞台,被徐嘉元一把擒住了衣领。
徐嘉元泪目道:“你早就知道?你知道是爹推了蔚筝!”
宾客们瞠目结舌,菜也不吃了,眼神炯炯望着前方,个个抻长了脖子。
章蔚筝拍了两下话筒,尖锐的噪音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视线又转回舞台,而屏幕里依旧循环播放那段推人视频。
“大家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要播放这段视频,我得知真相的时候愤怒无比,可很快我就开始反思,为什么我公公要推我下楼,后来我明白过来,是因为钱,我们要换新房子,而小叔子做生意亏了钱,房子厂子都卖了。”章蔚筝冷笑,“公公要求我们买新房写他的名字,我拒绝了,就是这么简单,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嘉元,我的老公是否知情,我的枕边人会不会是个恶魔。”
徐嘉元猛地转回头来,慌乱道:“我、我不知道,蔚筝,你信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章蔚筝声嘶力竭地怒吼,吼完肩膀抑制不住颤抖,血压冲顶,整张脸红得像是被鲜血浸泡过。
章洄握住了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徐嘉元心虚地挪开了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转回头,看向了章启文。
章启文跌坐进椅子里,如徐铁那般低低埋下头。
喧哗声四起,章蔚筝哽红了眼:“我和徐嘉元十八岁恋爱,至今二十年,他对我体贴关怀,无微不至,甚至称得上惟命是从,一想到我的枕边人可能是个魔鬼,我害怕得睡不着,所以,我开始调查他,起初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是知情者,谁知道,却让我发现了另一件事。”
徐嘉元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到了地上,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脸。
“十五年前,我妈死的那天,你在同一家酒店和人开房!”章蔚筝摇摇欲坠,举步艰难地往前走,走到了舞台边沿。
屏幕里徐铁推人的视频停播,开始播放照片,章蔚筝通过诸多手段,找到了他的旧手机,恢复了聊天记录,发现了徐嘉元曾经出轨的真相。
徐嘉元牙齿在打颤,完全说不出话来。
章蔚筝嘲讽一笑:“这么多年,你对这个家庭全心全意,都是因为愧疚。”
“我姐说的是不是真的?”章洄箭步上前,提起徐嘉元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徐嘉元几欲作呕,胃里一阵翻腾,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我本来、我本来、我本来......”
章洄反应过来,他甩手将徐嘉元推开,几步冲到章启文面前,指着他道:“你知道真相!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林殊怡茫然道:“怎么了这是?老章,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她说罢,又将章洄抬起的手臂按下,啧了一声,严厉道:“章洄,好好说话,男子汉大丈夫,别老揪着十几年前的事情不放,敞亮一点!”
场面已经乱成一团了,无人主持局面,林殊怡打电话让助理和保镖都进来,安排宾客们先散场,这么看笑话也不是个事儿。
宾客们不情不愿往外走,徐铁混迹在人群中也想溜走,被保镖拦下,按回了椅子里。
人群散去之后,林殊怡拍拍章启文的肩膀,“好了,老章,现在都是自己人了,大家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论一论是非曲直,今天之后,大家都放下过去,日子还是得向前看。”
章洄眼眶血红:“妈把药倒掉的事情,是不是和姐夫有关?”
章启文泪眼朦胧道:“那天,我们撞见嘉元和他女朋友......你妈很不开心,质问嘉元,但是你姐姐那段时间,你也知道,压力很大,经常冲嘉元发脾气,摔东西,大家的生活全都一团糟,嘉元当时刚工作,工资一半补贴给了蔚筝,他也是情有可原。”
章启文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妈妈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拖累了蔚筝,一气之下,把救命的药给倒了,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之所以没有说出口,也是不想蔚筝有压力。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重头再来。”
“你有什么权力替我做决定!”章蔚筝崩溃咆哮,眼泪失禁般滚落,“全部都是你一厢情愿!”
“你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章洄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突然扭头冲上去,像是要揍章启文,拳头几乎挥到了他脸上,“你让阿月背了十五年黑锅!你想让姐姐重新开始,所以你让阿月背黑锅!!!!!!”
林濯月冲上去从身后死死抱住章洄。
章启文脚步趔趄向后退,不慎摔在地上,颧骨撞红一片,他扶着墙站起来,没有反驳任何话。
林殊怡眼神倏变,兀自酝酿半晌道:“这么说来,当年蔚筝拔刀要砍人,并不是意外,我念她刚刚没了母亲,心情不好,而章洄护着阿月挨了一刀,这件事情我没有追究。”她看向章启文,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老章,咱们认识四十多年了,我一直以为你爱护子女,能是个好爸爸,我没看错你,你真是爱护子女到了极致。”
章洄反手将林濯月拉进怀里,罩住他的后脑勺,紧紧抱住他。
章蔚筝直起腰板,冲着林濯月的方向九十度鞠躬,沉声说:“阿月,我为这十五年来的所作所为,郑重向你道歉。”
林濯月艰难地转过头,濡湿的眼眸从章洄胸口擦过,他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哽声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章蔚筝随之抬起腰,掷地有声地说:“我已经和徐嘉元离婚,孩子房子存款都归我,按照离婚协议,徐嘉元工资的一半作为抚养费,每月按时打进我账户。”
徐家众人安静了许久,闻言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质问:“什么离婚,凭什么房子和存款归你!”
徐嘉元此刻方灵魂出窍般:“你早就计划好了,都是骗局。”
章蔚筝收起所有情绪,冷漠而疏离地说:“我始终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在座大多数人都有责任,我和徐嘉元离婚,和章启文断亲,从今往后,大家各过各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说分就分!章蔚筝!我太小看你了,你把豆豆和房子交出来!必须交出来!”蒋梅卷起袖子要上台来。
章蔚筝厉声道:“我已经报警,你先关心好徐铁要坐几年牢吧。”
徐铁瞠目欲裂,兴冲冲奔上台,撩着拳头要揍章蔚筝。
林家保镖还在,他刚走几步,就被按着肩膀拖回了原处。
林殊怡鲜有的红了眼,“蔚筝说得对,咱们两家人弄到今天的地步,说再多对不起,心里的隔阂也抹不去,你们章家的事情我不想管,老章,你太令我失望了。”
林殊怡用纸巾掖了一下眼眶,“蔚筝和章洄是你的孩子,阿月也是孩子,他也是我的心头肉,我给你老婆钱治病,原谅你女儿疯疯癫癫,工作、房子、钱,我自问这些年对你不薄,我就希望你能照顾好阿月,让他有个健全幸福的家庭,让他不会受人欺负,结果到头来,你让他背这么大的黑锅,他那会儿还不到十岁,要是章洄没扑上来......”
林殊怡逐渐哽咽起来,“他也是叫你爸爸的。”
“妈,我没事了。”林濯月走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
林殊怡扯住林濯月的胳膊,敛起失望的情绪,沉声道:“从今往后,你们章家的事情,我一概不会过问,我们林家的事情,也与你们无关,咱们两家人以后再也不是朋友。”
她转回头,看向章洄,厉声道:“包括你!从今天开始,不准再见阿月!”
章洄拧起眉,沙哑道:“这件事情和我无关,我不同意。”
林濯月急切道:“妈,跟小洄哥哥没有关系,他对我很好。”
“他们老章家就没有好东西!”林殊怡肃穆道,“跟我回去!”
章洄走上前,按住林濯月的肩膀,迫切地说:“阿姨,我不会欺负阿月,我会保护他,你信我!”
林殊怡深吸气,猛地看向章启文,怒吼道:“章启文!管好你儿子!”
章启文残存的意志已经不足以令他打起精神。
林殊怡恼羞成怒道:“章洄!你放开阿月,我命令你们立刻分手!”
此言一出,室内再次静了下来,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章启文僵硬的脖子艰难地转过来,他仿佛听见了骨头吱嘎的声音,“你说什么?”
林殊怡嗤笑:“你不是自诩好父亲吗?怎么了,你两个儿子在谈恋爱,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第50章 出柜
林殊怡要带人走,章洄根本拦不住,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
快出门的时候,章洄冲了上去,把零食袋子塞进林濯月手里,握住他的手背,沉声道:“宝宝,先跟阿姨回去,我晚点去接你。”
林濯月眼睛红红地点头,挣扎着伸出另一只手,覆在章洄手上,“哥,我没有告诉你,别生我气。”
章洄猜测他想说徐铁的事情,抽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我不生气,你乖乖听阿姨话,我很快去接你。”
林殊怡使劲掰两人手,指挥保镖把林濯月带走,愤怒吼道:“章洄!你给我滚开!滚回去处理你的家事。”
章洄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警察随之到场,问话之后将徐铁带走,蒋梅和徐嘉宝跟去了警局,王莹莹带着贝贝先回了家。
徐嘉元不知所措,脚步黏在了地板上,连警察问话的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
章启文捂着心脏,只觉得心脏失衡跳动,亲家公把他女儿推下楼,女儿要离婚,还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儿子是个同性恋,和他继子搞在了一起。
章启文扶着桌子站起来,指着章洄想说什么:“你、你姐......阿月......”他脖子涨得通红,脚步虚软,哐当一声摔了下去。
“——爸!”
*
章启文在梦中走马灯般回顾了一生,他以为自己死了,白日的喧嚣声如退潮般远去,周遭宁谧祥和,耳畔传来滴滴声,像命运的倒计时。
有人打开了窗,冷风飘了进来,蓝色帘布如波浪翻涌,章启文眼皮像是被黏住,迷蒙的视线里有人影闪动。
“爸,你醒了?我开窗透透气。”
吧嗒一声,窗户又关上了,波浪停止了摇摆。
章启文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吊瓶。
“医生说你急性高血压,现在没事了。”章洄帮他把床摇起来一点,水杯递给他,“下次不要这么激动了,未必有人送你进医院,起来吧,吃药。”
听完这句话,章启文觉得自己血压又升高了一点。
章洄把药塞进他嘴里,扶着他发抖的手,让他把水也喝了。
吃过药,章启文仰躺下,虚弱地问道:“你姐怎么样?”
“你放心,有堂姐陪着她。”章洄叹气,“明天把姐夫叫出来谈一谈再说。”他顿了顿又说,“顾好你自己吧。”
章启文眼睛垂了下来,精神恢复后又开始琢磨。
突然间,他听见章洄问:“那海盗船,你为什么总不给我做?”
章启文没想到他能问这个,转过头去看章洄。
章洄懒洋洋坐在一张折叠椅里,脚踩着踏环,夜已经深了,病房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月光洒在他后背,空气中漂浮着尘埃,侧脸在光影下异常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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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启文却仿佛看见了儿时的章洄。
他抿了一下嘴,又觉得嘴唇干涩想喝水,干涸的喉咙艰涩地发出声音,“那会儿不是忙嘛。”
章洄无语笑了一声,见章启文望向水杯,又把杯子递过去。
章启文喝了半杯水,身体补充了水分,眼角慢慢又有了泪,“我就是想息事宁人,嘉元不是罪不可赦,我是不是错了?”
“姐姐已经长大了,不论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章洄说。
“她长大什么?你看她那犟脾气!什么都做的出来!”章启文说着又激动起来。
“爸,你太爱管闲事了。”章洄不得不说,“不是,你怎么真觉得自己特别能耐吗?”
章启文骂道:“我还没问你,你跟阿月怎么回事?”
“不是你让我亲近他吗?”章洄飞快地说。
章启文再次头顶冒烟,又要厥过去。
章洄握住了他的手,恳切地说:“爸,咱们有什么话开诚布公地谈,错了就是错了,你应该跟姐姐道歉,还有林阿姨和阿月,就当是她聘请了你,就当是一份工作,你也没有尽心。”
章启文懊悔自责,握紧章洄的手,在无人的夜里失声痛哭。
*
章洄在医院待了一夜,清晨护士来查房,听见声音,掀开罩着脸的被子,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林濯月没回他消息,而徐嘉元打了他一夜电话,徐家其他人也打了几个,手机打没电直接关机了。
章洄把手机连上充电器,然后进卫生间洗漱,叼着牙刷出来的时候,手机已经重启,跳出来几百条消息,几乎都是徐嘉元发来的。
最后一条来自两个小时前:我在医院门口。
章洄洗漱完,拿上外套和电量濒危的手机下楼。
寒风里,徐嘉元满脸憔悴蹲靠在树边,一夜未眠,脸色比树皮还差,头发乱成一团,衣服也脏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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