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山,雾气忽然浓起来,枫林红叶若隐若现,霜风裹着碎金般的日光掠过山脊,石阶上铺满赭红与苍黄交织的落叶,每踩一步都发出细碎的脆响。
“到了。”终于在寺庙前面站定,陈逐把人放下来。
先一步抵达的小厮们迎了出来。
他们提前捐了香火钱,把贡品摆好,将摸清楚的寺内上香祈福的顺序和规矩告诉两人,然后和其他人会合,开开心心地一同分果子吃。
陈逐捞了许多枚柿子在怀里,拉着顾昭瑾买了寺内的香烛,和人按照规矩一个殿一个殿地拜过去。
基本上是陈逐在拜,顾昭瑾被他拦着只能站在一旁心中默念。
“陛下九五之尊,别乱拜。”陈逐这么说。
他可没忘记细桶说过顾昭瑾是大气运者,万一乱拜,把自己的气运倒拜出去了,岂不是吃亏。
若是这些神佛真的灵验,那虔诚的人有一个也够了。
顾昭瑾其实没这么多讲究,但是陈逐坚决不让,他只得作罢。
静静看着陈逐每一次的叩拜,顾昭瑾捧着柿子和剩下的香烛,在陈逐起来以后一丝不苟地躬身帮人掸去浮灰,整理衣襟。
两人配合默契,每过一个殿,供案上就要多两枚柿子。
有些胡闹。
但不知是否错觉,顾昭瑾总觉得得了柿子以后,这些神佛看两人的目光都和蔼许多。
观察了一路,直到最后一个殿,他将这发现和陈逐说了。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让神佛保佑“顾昭瑾和自己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两人姻缘幸福美满”、“贤王毒后早死”……的陈逐没绷住笑了笑。
道了一声“勿怪”,他赶紧拉着顾昭瑾出门。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顾昭瑾幽幽看他。
“太对了。”陈逐立刻回答,“他们一定被我们的虔诚感动到了。”
他们如此恳切,神佛哪有不应的道理,陈逐笃信着。
失笑不过是觉得观察着这些的帝王与平日的严谨格外不同,有着让人想要揉搓一番,捧进怀里捏捏抱抱的率真。
竟会如此可怜可爱。
嘴角的笑意太难压,陈逐拉着顾昭瑾在外间院子的角落里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
“我们去挂福带吧?”眼见人要被惹恼了,陈逐连忙转移话题。
顾昭瑾的扳指、脚链、玉佩等物品在到山脚下以后就被陈逐摘了下来,并他自己手上顾昭瑾送的手绳一起,让小厮们提前交给了住持开光,此时仪式还有好一会儿,与其干等着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情。
瞥了一眼眼中还荡漾着笑意的陈逐,顾昭瑾挠了他手心一下,在对方要捉住他的手挠回来之前,撒开了手,施施然往前走,方向正是领福带的位置。
没忍住又挑了挑唇瓣,陈逐忍着笑追上去,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地再次牵上帝王的手指。
挂了福带后,在陈逐“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的劝哄下,两人又接连挂了同心结、长命锁、护身符、平安牌……只要是寺内有的,他们全都挂了个遍,等终于忙完以后,天色都暗下来了。
住持亲自给他们送还了开光的物品,对于陈逐这个财大气粗,将他们这少有人迹的整个寺都包下来了的客人非常和颜悦色,对着两人说了格外多的好话,还送了他们几个茱萸囊。
陈逐笑盈盈地点头,将祝福全都接了下来。
要了一间厢房,两人将各种贴身物品重新戴好,眼见顾昭瑾准备将茱萸囊和玉佩挂在一起,陈逐伸手制止了一下。
“不可以吗?”插茱萸这种事情顾昭瑾不是很熟悉,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没有不可以。”,陈逐摇摇头,把他手里拙朴的茱萸囊拿走,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了个看起来奇丑无比的锦囊,“但是它霸占了你的腰带,我这个怎么办。”
说着,他在顾昭瑾愣愣注视自己的目光中,将锦囊挂在了对方的腰间。
“僻邪驱瘟,保佑安康。”陈逐轻声说。
顾昭瑾垂眸去看,锦囊上的针脚疏落,手艺很不好,隐约能看清上面绣了个图案。
他眨了眨眼,望进陈逐含着笑的眼神。
略略加速的心跳催使顾昭瑾伸手扯了扯面前人的衣襟,而后在陈逐以为他要说什么凑近的时候,忽地抬起脑袋,在他唇瓣上落下一吻。
得了个意料之外的香吻,陈逐眼神微暗,在人要退开之前,追过去按住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一炷香后,顾昭瑾抿着发肿的唇瓣散热,陈逐搂着他的腰,偷香窃玉过后很是自得,一时间得意忘形,指着亲手做的茱萸囊炫耀:“你猜我绣的什么?”
对锦囊上的丑东西越看越顺眼,但还是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顾昭瑾迟疑地猜测了一下:“芙蓉?”
“你看这像花吗?”陈逐无奈地笑。
竟然不是花。
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顾昭瑾感觉自己有数了:“梧桐树。”
糊成一团,窟窿眼、枝干、树根全都有的模样,除了梧桐树别无他物。
陈逐面无表情。
顾昭瑾:“……龙?”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艺不咋地,陈逐抹了把脸,搂着人没好气:“得,别猜了,我直说。”
顾昭瑾觑他。
“是你。”陈逐说。
皇帝懵了,脸上露出来震惊的神情。
陈逐无奈,又笑得不行:“什么意思,有这么难看吗?”
他瞅了瞅顾昭瑾腰上的茱萸囊,自觉这托了内侍,从宫内巧手那儿学来的手艺也没这么差劲。
“……好看。”顾昭瑾艰难地说了违心话。
这副模样实在太好笑了,陈逐又郁闷又没忍住把人压着亲了好一会儿,直到顾昭瑾能诚恳地说“好看”,这才把人放过。
平复好情绪,等嘴唇消了肿,两人出了寺庙。
外间已是黄昏。
暮色如泼墨般漫过层峦,整座山笼在橘红色的光晕里,远处村落升起寥寥炊烟,与天际的绛紫色暮霭纠缠着,渐渐化作水墨般的朦胧。
眼前景象几乎被残阳染得微醺,两人的心情也似温酒一般飘着,晃晃悠悠地,裹了柿子混杂茱萸的甜味。
顾昭瑾本以为到此就该回宫了,不成想,陈逐拉着他经直往寺旁的凉亭里坐下。
见他们出来,侍从们忙活起来,架起一大一小两个铜锅煮水,将放在竹篾中的食材全都拿了出来。
有些是在城里准备的,有些是暗卫小厮们在山里新鲜采来,借由寺庙后院清洗过的野味。
“秋色宜人,不煮个热锅暖暖身子多少有些煞风景。”陈逐笑着说。
顾昭瑾这才想起昨晚的时候这人问过自己想吃什么,原来那时候就在打算了。
他点点头,盯着锅里的水,看着其一点点沸腾起来。
借着衣摆的遮掩,陈逐牵着他的手指,面上惬意地赏着景色,手中却是揉来捏去,一点也没有看起来这么安分。
暮色自山涧蔓延开,凉亭笼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青石桌上铜锅咕嘟作响,沸汤裹着野菌与山笋的清香,混着松柴燃烧的焦香,袅袅升腾至黛瓦檐角。
炭火噼啪跃动,铜锅边缘泛起暖红。
侍从们已经围着大锅大快朵颐起来,拒绝了他们伺候的陈逐用竹筷挑起小锅里的肉片,在赤红的汤汁里打个旋,放进了顾昭瑾的碗里。
“可能有些辣,吃不惯的话我们就再兑点水。”
顾昭瑾点头,将肉片送进嘴里,略微辛辣椒麻的味觉在口腔绽放,扑鼻的香味直入咽喉。
咽下去之后,热气直达胃部,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亮。
“喜欢?”陈逐并不意外地帮他缕了下鬓边的碎发。
吃了太久的清汤寡水,顾昭瑾已经很久没吃这些能让人口舌生津的东西,乍一品尝,当真是颇为美味:“嗯。”
“喜欢就多吃一些。”陈逐便笑。
陈逐乐此不疲地给顾昭瑾进行投喂,野菌、山药、嫩笋、河虾、各种肉片、炖得烂熟的棒骨……
因为过了辣汤,帝王的唇瓣吃得有些红彤彤的,眼尾也飞了霞色,浸了水光。陈逐看着,没有升起丝毫狎昵的心思,反而只觉得心脏发软,像是被浸在了温水中一样。
而被他注视的顾昭瑾若有所觉地抬了抬眸,却是左右看了看,见侍从们都忙于呼和着在大锅里抢食,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将自己碗里的肉片夹了起来,飞快递到陈逐嘴边。
陈逐一愣,眼里溢满了笑意,将肉片咽了下去。
“好香。”他说。
顾昭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正要给他再夹个剥了壳的河虾,却看着人凑到自己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不愧是陛下碗里的,比我自个儿的就是要香一些。”
话音落下,顾昭瑾暗暗戳了他一下。
于是坏心思逗弄人的陈太傅,只能眼睁睁地凝望到嘴的河虾拐了个弯,送回了顾昭瑾自己的嘴里。
暗乐又不小心把人逗过了,他憋着笑再捞了点熟食放在顾昭瑾的碗里。
“臣妾错了陛下,再喂臣妾一口——”
……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褪去最后一抹霞光,一群人踩着夜色下山。
下山比山上轻松,再加上要消食散味,陈逐没有背着人,而是与顾昭瑾并排走,和人一起欣赏比平日漂亮些的月色。
前后是提着灯的侍从,与两人有一定的距离,并且很有眼色地目不斜视,只看顾脚下的道路。
陈逐光明正大地牵着顾昭瑾的手指把玩按摩,指尖总喜欢在对方戴了扳指的拇指上摩挲,去寻“长生”那两个字。
顾昭瑾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晚膳,浑身都在发汗,掌心也是热乎乎的,走在山野暮色中,竟也不觉得深秋的寒风彻骨了。
扳指被磨得有些痒和硌人,热汗在掌心黏黏糊糊,但是两人谁也没有提出来,反而指缝扣得越紧了一点。
十指严丝合缝,纠缠得不分你我,袒露在天地间,像是合该如此。
气氛闲适又亲昵。
陈逐注意着两人脚下的石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戳了一下。
偏头看过去,他的眼眸露出询问的意思。
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压了压涌到耳畔的热意,顾昭瑾贴到他的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喊:“陈溯川。”
“嗯?”陈溯川歪着脑袋,晃了晃两人的手指。
顾昭瑾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瓣。
帝王凤眸上挑,眼中莹润的水光漫过眉梢,眼尾像是用笔锋勾出了一抹流霞,轻颤着睫羽对他耳语道:“折花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别等了吧。”
第115章 顾明珩,再唤我一声 陛下不回宫啦……
天色已然黑沉,但是左等右等没等到帝王回宫。
就在柳常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长翅膀飞去找顾昭瑾的时候,忽然接到了陈逐派人往宫里送的信。
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他火急火燎地打开信封,却在看清陈逐在信中说什么月色美夜色美,陛下和他在宫外赏景,今晚就不回来了的消息以后,气了一个仰倒。
不论太监总管这儿到底是如何在宫里蛐蛐陈逐的,把人拐回了自己府上的陈太傅只觉得神清气爽,走路都生风。
得了消息,匆匆迎出来的管家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大人,看清站在陈逐身边的人以后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家大人说今晚回家,可没给他说带回来这么大个惊喜啊!
连忙给两人行礼,管家诚惶诚恐地将人迎进来,打算张罗点夜食,被陈逐拽着人直往后院的动作打断。
“用不着,你们热闹你们的。”陈逐忙着有事要干,匆匆留下一句,“我带回来的那些柿子,拿三分之一府里自己分。”
管家只得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地应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大人风风火火地拽着人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砰”地一声,屋门合上,将管家喋喋不休的话语关在了外头。
顾昭瑾全程没有说话。
先前在凌霄山上说的那句话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太过大胆放肆,后来飞快被人拽下山、马车飞驰,再到抄小道转眼回了府,他整个过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此时此刻,两人陷入浓墨似的黑暗,顾昭瑾这才有些紧张起来。
陈逐的呼吸声喷洒在耳畔,他能感受到对方攥着自己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道,手心滚烫,如同烙铁的温度随着肌肤接触的部位蔓延开来,促使着他的血液也开始升温。
尽管身处黑暗,陈逐的目光也有如实质。
像是藏匿在不为人知之处的猛兽,虎视眈眈地,只等着伺机露出獠牙。
偏了偏脑袋,顾昭瑾的声音有些轻:“点个蜡烛吧?”这种无法视物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只觉得好像不小心放出了什么恶鬼。
陈逐没有动,手指沿着手下的肌肤一点点向上蜿蜒攀援,摩挲过对方柔软的小臂,肘部,在大臂的地方反复流连,最后攀到顶峰。
轻点了几下顾昭瑾的肩头,像是在礼貌地扣门,而后不等主人给予回应,陈逐的手指就顺着衣襟滑入。
从锁骨开始揉捏,陈逐的声音低沉:“不能点蜡烛,会有影子投在门窗上。”
顾昭瑾反应过来了,抿了抿唇瓣,没再提起这个话题,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陈逐手上的动作中。
在适应了夜色之后,他已经渐渐能够看清屋子里朦胧的轮廓。
桌椅床榻、屏风幔帐,以及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影。
从陈逐淡定如初的模糊面庞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急切,但是手中的动作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断摸索探寻,刮过微微敏感的部位,打着圈逗弄似的。
屈起了手指,略微粗糙的骨节轻轻碾了一下,带来的酥麻感觉在这个部位绽放开,往四肢百骸传递。
顾昭瑾闷哼了一声,与平日里格外不同的感觉让他的大脑有些空白,胸腔止不住地战栗,却被人用手掌按住了,口中轻拍着哄似的让他冷静下来,手里的力道却越重也越恶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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