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上将,你说你当初都没找我茬,现在又来充当什么好人?不会是——咳咳——”
余宸忽然被时藏锋隔着手套单手掐住脖子,对上男人阴郁的眼神,顾不上窒息的痛苦,反而畅快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不会是、咳、不会是你儿子差点死了,你发现他不认你这个爹了,才赶紧来拿我开刀,咳咳,试图、试图挽回你儿子吧?”
脖子上的力度渐渐收紧,余宸的眼前冒出阵阵白星,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时藏锋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吸气声,舌后跟也逐渐感受到一种浓郁腥甜。
将要窒息之际,余宸空白一片的大脑想到的居然还是时茧,他想起来这人曾经也被自己这样对待过,那纤细的、天鹅一样的脖颈淤青了好些天,白玉有瑕,这瑕疵还是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这种认知让他兴奋了好久。
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欺负时茧,想从他颤抖的声音里听见自己的名字,想看到他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想让他做的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噩梦里都是自己的脸,想在他瓷白无瑕的身体上留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余宸好想、好想彻底地破坏和占有时茧,让他变成专属于自己的所有物,这种想法哪怕到今天也没有改变过。
可是得知时茧被绑架面临生命危险时,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却又从未有一刻出现过,他不敢去幻想时茧会被如何折磨、也不敢想他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那该怎么办,他满脑子想的只有怎么保证时茧的安全,怎么把他救回来,那场爆炸发生时他没有想过要出去,要不是顾识云把他扔出去来不及返回了,一命换一命的就应该是自己才对!
顾识云能够为时茧做的,他余宸一样能做——
他凭什么不能做?他和时茧从小就认识,他们彼此憎恨过也做过朋友,顾识云才认识时茧多久?凭什么只有他能够替时茧豁出性命?凭什么他余宸就不行?一条命很稀奇吗,只有顾识云有吗,他余宸就没有吗?!
濒临死亡的这一秒,余宸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想的是,如果被时藏锋因复仇而杀死也算把这条命给了时茧的话,那能让时茧背起自己这条命,好像也是一件特别划算的事。
只是到最后关头,那几乎要被拧断的脖子忽然又松出一口气来。
时藏锋放开了他,险些失控的暴戾过后,他扭曲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依旧是一开始余宸见他那副无懈可击的样子。
“滚吧。”
“你不配出现在他面前,你的名字、生死,都和他没有一丝一缕的瓜葛,你也休想有这份瓜葛。”
余宸惨白一笑,声带严重受损,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是吗。”
那可不一定。
第65章
时茧没有顾识云的线索, 只好安心养病,以往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序居然有空隔三差五地就来看他,虽然每次还是都说不上几句话就又匆匆要去开会, 可他就像对这种事上瘾了一样, 哪怕时茧背对着他明显不想搭理,也能自说自话好一会儿, 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反而后悔没有早点关心幼弟, 否则他们亲兄弟之间, 也不会落到个无话可说的地步。
无论如何, 时序还是觉得安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即使时茧对他很冷淡, 甚至算得上是漠然, 但那些连关系最紧密的助理也无法倾述的话, 作为最年轻的上议院议长所要承受的高压……等种种, 在这间充盈着淡淡的小苍兰香味的病房里, 都得到了一个得以被妥善安置的位置。
除了时序,温隅安和时藏锋偶尔也来。
温隅安被时藏锋压在调查Omega极端崇拜组织的事上几乎抽不开空,就经常自己做好饭再让下属开车送过去, 但几乎每次都原封不动地被退回来。
“又没有吃?”温隅安皱眉。
下属战战兢兢道:“小少爷……呃……他说没胃口。”
其实很多次时茧都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如果是温隅安送来的饭菜, 那就直接倒掉或者自己吃掉吧。
而那些欲言又止,没有说明的话,下属也能从时小少爷的眼神中读出来,或许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的养兄留一点面子,才没有直接说这些东西恶心得他看一眼就会吐。
下属自然是不敢把这些话说给温隅安听的。
但其实他不说, 温隅安心里多少也明白些什么,只是某种似乎在确切地失去而又无法挽回的心态使他焦躁不安,下意识地就把责任丢给了可怜无辜的跑腿下属:“他记性好,哪怕只见过你一面也会记住你的脸,何况你天天跑,他自然知道你是谁的人。你就不会乔装打扮一下,换个护士之类的身份把饭送过去?”
下属心里犯嘀咕,心想你自己也清楚是因为你人家才不接受我送过去的饭菜啊,但上司的命令哪敢违背,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温隅安心底那股虬结已久的怨气算是发泄出冰山一角,他挥挥手,让下属把饭菜留下出去。
这一来一回两三个小时,再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也早冷了,表面凝固着一层淡淡的油,入口味道着实不怎么好,但温隅安仍旧一口一口自虐般吃完了。
他让警卫员来清理垃圾,后者注意到长官以拳抵着胃,面露难受之色,不免担忧道:”您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军医来。”
温隅安摆摆手,压下那阵剧痛,缓过神后勉强笑道:“不用了,一点老毛病。”
警卫员忧心忡忡地收拾着厨余垃圾离开了:哪有人胃不好还天天吃残羹剩饭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他才刚出去没多久,温隅安的办公室又被推门而入:“最后一批俘虏已经审讯完毕,口供都在这里了。”
沈行川把厚厚几摞文件夹重重地往温隅安办公桌上一放,毫无从前对温教官的敬畏,急迫道:“时茧呢?他现在在哪个医院?这么久了,我们连他恢复情况怎么样都不知道,你是他养兄,应该更清楚内情吧?”
温隅安自嘲般笑出两声,心道养兄又怎么样,做过这么多伤害时茧的事,他又哪里来的脸面去标榜自己还是时茧的至爱亲朋。
现在在时茧心里,他的地位,恐怕都不如眼前这个被时茧划分到好朋友范围里的沈行川吧。
温隅安冷眼看着沈行川焦急的追问,心中阴暗地生出一丝嫉妒,这个人……明明就不该出现在时茧的生命中的。更不应该,成为他付出信任的至交好友。
沈行川半天也等不到温隅安的回应,更着急了:“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是好是坏,总得有个准信儿啊,我们这么多人日日夜夜的都为这件事揪着心,要不是还有这么个任务在这儿钓着,我现在早就带着陆空指小队满大街找人了。”
温隅安拿起一本文件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皮笑肉不笑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我父亲还没有把那些极端组织的人都折磨致死,就代表我弟弟目前情况稳定,正在逐步恢复。”
沈行川:“这句话你一个星期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你具体是想表达些什么,但如果时上将这么舍不得时茧受苦睚眦必报的话,他也许在时茧一开始受欺负的时候就应该站出来,而不是现在才亡羊补牢。”
“你说得对。”
“你别糊弄我了!”沈行川看不惯温隅安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语气已经有些崩溃,“算我和陆空指小队的同学们求你了,温教官,请您告诉我们时茧同学的医院和病房号吧,我们别无恶意,只是想确认一下时茧同学目前的安危,顺便向他致以最纯粹崇高的敬意。”
温隅安把文件夹往办公桌上一丢,十指交叉,不疾不徐道:“按照时茧现在的恢复时间,他应该是能够赶得上这件事初步调查结束之后的表彰大会的,我想他也应该会去参加,毕竟军方能够捣毁这个极端组织,他是头等大功臣,理应接受这份荣誉,不是吗?所以你们也不用急这一时,到时间了自然会见到他的。”
沈行川握紧双拳,梗着脖子瞪了温隅安半天,后者当他不存在,最后也无可奈何,只好回去。
而同一时间,时藏锋也将这份消息带给时茧。
彼时时茧正在整理床铺,纯白色的被褥被他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时藏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你伤还没好全,做这些干什么,按铃把护工叫来就行了。”
时茧背对着他,声音淡淡的:“但不是您希望我能够独立吗?我现在能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您应该乐见其成才对。”
时藏锋扣住门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片刻后,沉声道:“那也该分清楚时候,你现在是伤员。”
“我为自己受的伤而感到光荣,在战场上挂彩,这是每一个联邦军人的荣誉。”
连时藏锋都会打心底认可的真理,但前提是这话不是由时茧嘴里说出来。
他心里莫名很难受,时茧现在的种种表现和谈吐完美得不能够更完美,他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可作为一个父亲而非军人,他却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懂事听话到这种地步。
他甚至更愿意相信时茧说这些是气话,在故意和他较劲,那样时藏锋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些。
时藏锋垂眸,不再就这个话题展开过多讨论,将话题切到此行目的:“除了高层头目之外,Omega极端崇拜组织的成员和受害者已经全部统计完毕,审讯工作已经开始收尾,情报部门也在抓紧修复因爆炸而损毁的电脑,相信很快就能够把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和他们正在研究的项目调查得水落石出。”
时藏锋顿了顿,看向时茧的眼神里骄傲与心疼交织,心情很是复杂:“整个任务能够这么顺利,联邦和人民都应该要感谢你和顾识云。你做得很好,小茧。”
即使记忆被打乱后,那些强烈存在过的情绪已经随之七零八落,但这句肯定,时茧曾经无比期待,即使时至今日,也依旧会为这句话而心跳加快。
时茧的呼吸急促了一些,他的心底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混合着委屈的愤怒,让他想转过身冲着时藏锋歇斯底里地质问,他等待这么久的一句话,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给他,一定要等到现在,他已经不那么需要了,才舍得赏赐般说出来——
可他不稀罕了,他根本就不需要再靠父亲的一句肯定来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娇生惯养的蝴蝶早已飞出高塔,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困住它。
时茧满脸是泪地走到时藏锋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皇帝亲笔,泪眼模糊地快速扫过标题和开头,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像攥紧了什么救命稻草。
时藏锋抬起手,想帮时茧擦掉眼泪,却在即将碰到他脸颊的前一秒被狠狠打开,迎面撞上的是一双闪烁着愤怒、仇恨的眼睛。
时茧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语气很不平稳,听得时藏锋无端揪心起来:“我不是只有在做得好的时候才是你自以为豪的小茧,不管我做不做得好,我都对得起自己,我不用你们任何人来嘉赏我。”
时藏锋有些情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误会,自己也清楚现在再来说这些话显得过分苍白了,却又无法对时茧的眼泪无动于衷:“我从未那么想过。不管你相不相信,送你去第一军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你,爸爸从来、从来,都没有因为你分化成低等级的Alpha而感到耻辱过,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段时间,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我并不需要你去做什么联邦英雄联邦战士,也不想看到你为了证明自己弄得到处都是一身伤,当我看见你不省人事地被送进手术室里时,我后悔得想回到过去杀了做下那个决定的我自己。你忘记了吗小茧,爸爸说过,无论你是多笨的小鹰,你都可以躲在爸爸的羽翼之下。”
他说着,眼眶渐渐红了,低沉磁性的声音也有些不稳:“我一直都以为我的做法是对的,那些事也不必告诉你,我自己一个人清楚就好,让你远离漩涡中心,远离危险,这就是正确的选择。”
“但也是因为这个选择,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小茧。”
时藏锋终于肯承认他当初的做法对时茧产生了莫大的伤害,但迟来的道歉只让时茧替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感到不值得,他心里没有任何如释重负或者报仇雪恨的想法,他呆滞地流着眼泪,隔着泪水看向低下头颅的父亲,依旧是那么高大,像座山一样具有安全感。
时藏锋很像抱一下自己的孩子,告诉他是爸爸做错,请原谅爸爸。
时茧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苍白的,抬手捂住了后颈:“别过来。”
时藏锋愕然。
时茧痛苦道:“你的信息素让我很难受,不要再过来了,要么你出去,要么我走。”
时藏锋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熟悉的话和不同的两道声线交叠着在他耳边响起,他本以为时茧的疏离就足以让他郁结,从未想到真正的凌迟之刑正藏在他从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里。
他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麻木地走出病房,副官看到的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第66章
时藏锋在病房外的沙发上呆坐许久, 他担心时茧到底被自己的信息素影响到什么程度,心思全都挂在病房里,却又不敢再进去, 恐惧着那句话再一次响起。
刚才他能够因为惊愕而勉强逃过一劫, 但现在的时藏锋根本不可能再承受一次时茧的驱赶,而最可怕的是, 这句话他曾经也用在时茧身上过, 如今时茧只不过是原封不动地如数奉还。
心脏像是被子弹反复地穿过, 一朵朵血花在胸腔中爆炸, 痛得时藏锋近乎麻木。
他从病房里出来的那一刻起, 副官就觉察出不对劲, 心惊胆战地站在一边, 生怕上将又像前几天那样发疯, 把余维的儿子叫来虐得就剩一口气, 最后还是叫来医护人员抬走去急救的, 昨天才刚脱离危险, 但遭受到S+级Alpha刻意为之下的毁灭性打击后, 被特极信息素攻击过的腺体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用了,一个Alpha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黄金时间就这么几年,余小公子这下算是前功尽弃, 再也狂妄不起来了。
把人儿子搞成这样,那位余上将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据说已经让下面的人整理小少爷不听从学校安排、私自参与到外派任务中的证据,一旦坐实,到时候别说拿命拼才换来的军功和荣誉,搞不好还得以“妨害军事进度”的罪名被送上军事法庭。
这方面自然有另外两位少爷周旋,可看这一家子人, 尤其是时上将的精神状态,再这么在小少爷这儿吃瘪下去,还不知道能折腾出多少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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