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贺易凡的语调很沉重,所以季修白理解着,感觉解绑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解绑也没关系的,现在有小罗……只是有一点麻烦,不再感觉到难过了。”
“不需要小罗,”,贺易凡平静地开口,“用不着让欺骗过我们的人来帮忙。”
是那种与季修白记忆中不同的,沉稳低沉的声线,季修白哑然。
“我现在已经有了头绪,只是我担心如果不成功会伤害到阿姨,具体的事情之后我会详细告诉你——”
在头脑中反刍着贺易凡的话语,季修白轻声打断了他:“按照系统的意思,惩罚是针对我爱的人的,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妈妈死后,惩罚会落到你的身上呢?”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季修白,贺易凡点头:“那在我的考虑之内。”
“那……”季修白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觉得贺易凡的眼睛在笑——他可能会受到惩罚,可能会死、会残疾,了解到这个事实他为什么能笑出来呢……
在他问出来之前,贺易凡伸出胳膊揽住了他的肩膀:“明天再说吧,今天再和你妈妈说说话吧。”
能感受到贺易凡的疲惫,季修白提出让他去房间里睡一会儿:“不用陪我了。”
但贺易凡摇头:“我不累。”
如果季修白的推测没有错的话,贺易凡在自己比赛那天出了省,然后这两天应该一直没有闲下来过,绝对不会是贺易凡口中的“不累”。
但是再次把贺易凡往房间赶的时候,他露出了很久之前那种耍赖的神色:“我想呆在你身边嘛。”
季修白笑了。
不过贺易凡说出了大话,但在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还是打起了盹。
外面隐约传来了蝉鸣和鸟叫,室内重新寂静了下来,但寂静和寂静是不一样的,季修白握着贺易凡的手指,偏头看向缓缓开始亮起来的天空,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和贺易凡来之前是完全不一样的。
天亮了之后,这个男人也不会离开自己,他会陪着自己,这个认知让季修白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他看向几乎要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贺易凡的脸,确实瘦了很多。
在那个八岁小女孩的葬礼上时,感觉贺易凡变了,甚至变得有些可怖,然而现在想来贺易凡还是那个贺易凡,只是罩上了一层名叫“贺总”的外壳而已——只对自己柔软,那样不是也很可爱吗?
季修白揉捏着贺易凡手指上的关节,其实有很多话想问的,比如跳海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见到了自己会说不认识呢等等等等,但是真的切实感受到了贺易凡的体温,却忽然感觉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男人的头终于磕在了季修白的肩膀上,在这个冲击下,贺易凡短暂地醒了过来,他动了一下胳膊,梦呓般地开口:“小白……”
以为贺易凡有什么事情,季修白连忙俯身:“我在这里。”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贺易凡很满足地翘了一下嘴角,又闭上了眼睛。
“喜欢你……”
耳边恍惚着响起这几个字,心里感到了充盈的甜蜜,季修白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是自己说出来的。惊诧的同时温柔地抱住贺易凡,他又一次重复道:“我喜欢你。”
什么爱上之后会遭到背叛的事情也不重要了,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太胆小了,所以才会无法相信任何事情。
明明贺易凡爱着他,违背着本能只为了让自己高兴而做出的那些事情,随便一想就能想的出来,这个男人爱着自己,而自己也爱着他。他们互相爱恋着,就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而已。
低下头,在贺易凡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季修白笑起来:“我爱你。”
第53章 有罪之人
◎他恨小罗,恨着他也感激着他◎
在何晚英的葬礼完全结束之前,贺易凡几乎住在了季修白家里,帮忙做着一些费心费力的杂事。
有一天傍晚时,季修白处理母亲的养老金记录回来,打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他一眼看到茶几上放了一个大大的蛋糕盒。
不过外表并不好看,圆柱体整体向右边歪了过去,并且右边的奶油花边也模糊了……好像是磕了一下的样子。
放下包坐到茶几前观察着蛋糕的“灾难现场”时,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响,贺易凡穿着T恤和深色长裤走出来,头发还带着湿气,看到他就咧嘴一笑:“尝尝好不好吃,我去买菜时发现旁边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在这附近开店感觉很不可思议啊……”贺易凡喃喃道,“所以就进去看了看,果然也没什么客人,不过老板娘性格很好。”
他说得兴起,一边走过来一边扯着毛巾擦头发。
季修白听着他的话,视线却下移到了贺易凡的深色长裤上,裤子上膝盖的位置,可疑地沾了两根绿色的碎草叶,想着‘不会吧……’,季修白问出来:“你是不是摔倒了?”
刚才还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见闻的贺易凡一窘,很不高兴地闭上嘴:“没有,”,他矢口否认道。
“可是蛋糕被撞坏了。”
“那是老板娘装进去的时候没放好,”,贺易凡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是你刚刚还说老板娘手很巧,拿着夹子也很稳,”,季修白模仿着贺易凡刚刚那个拟声词,“一下子就把蛋糕装好了。”
贺易凡还是不承认:“那是我没有说到而已,老板娘被我的笑话逗笑了,所以……”
季修白认真地听完了贺易凡编的好像确有其事的小故事一则,指了一下贺易凡的膝盖:“可是你的裤子脏了。”
贺易凡:“……”
自己好像真的让贺易凡不高兴了,季修白第二天中午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昨天晚上也是抱在一起睡的,也做了很舒服的事情,但是到了第二天,平常都是贺易凡去买的早饭却是张斌送来的。
中午季修白说了想吃炒秋葵,但是家里没有秋葵,然而采买的任务又交给了张斌那个倒霉蛋。
季修白这才隐约感觉到贺易凡在闹别扭:他不肯再去便利店附近了。
只好向贺易凡道歉,不过也不能明着道歉,因为现在的贺易凡要面子了很多:“说起来今天早上听说隔壁那栋楼有个老太太在小区前面摔了一跤,”——编造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老太太。
贺易凡“哼”了一声。
“小区前面那几块板子那么危险,物业太懈怠了,要是老太太真的摔出问题来就惨了。”
“她是在那几块复合木板摔倒的?”
“是啊,那里也没有警示牌,都放了好久了,又湿又滑还长了草……”季修白竭力地描述了那里多么的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最后得出结论,“在那里摔倒很正常的。”
贺易凡沉吟着“嗯”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问:“老太太肯定是向前摔倒的吧,估计脚下被绊,然后整个身体就向前飞出去跪在地上了。”
季修白偏头看向他,后者还在啧啧地感叹:“狗啃屎一样的姿势真是惨死了,而且手掌撑到地上时那块还有碎玻璃……”
视线不经意间交汇了,贺易凡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又垮下脸来……虽然季修白的安慰并没有完全符合预期,但贺易凡好像还是被安慰到了的样子,晚上的水果又成了他亲自去买,还挑了最新鲜的杨梅和桃子回来。
和贺易凡在一起很安心、很温暖,但是贺易凡现在的身份显然不允许他一直呆在季修白这里。
一天吃完晚饭后,贺易凡便告诉了季修白:“我有点事要处理,得出省一躺,今天晚上的飞机。”
季修白夹着最后一口青菜的动作停顿了几秒,然后才抬起眼看向他:“什么时候回来?”
贺易凡摇了下头:“还不确定,没问题的话后天应该能回来。”
季修白“哦”地低下头。
因为心情低落,所以吃完饭后季修白没在客厅多停留,径自回了自己房间去组装模型。
外面收拾餐具的声音消失后不久,伴随着两声敲门的“叩、叩”声,卧室的门被推开了,贺易凡眯眼笑着探头进来:“还没睡吧。”
贺易凡坐到季修白对面,好像要参与模型组装那样煞有介事地左右看了看:“真漂亮啊。”
季修白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想说话,不过默认了贺易凡的参与。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贺易凡竟然把一个部件“组装”到了季修白短袖里,在慌乱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时候,贺易凡就很自然地把季修白的上衣脱了下来。
再之后,两人就拥抱着滚到了床上。
说实话——虽然这样说贺易凡或许会不开心,或许说肯定会不开心,贺易凡在季修白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身体比较“虚弱”的人,但这个连跑步都跑不快的人在床上竟然非常的精力充沛。
如果喊疼的话贺易凡就会住手,但是除此之外,他任何“不要”、“别碰那里”的挣扎都会被贺易凡用激烈湿润的亲吻封住。
总觉得是自己更年轻精力更好的,但每次都是自己被做到神昏力竭的地步,季修白不清楚这与两人的定位有关,时不时会为此感到不快。
结束后,腰虽然不疼,但麻痹了一样的没什么知觉,季修白躺在床上,任由着贺易凡为他清理了身体。然后他翻过身来,枕着手臂,看着贺易凡换上衬衫的背影。
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贺易凡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回身揉皱了季修白的头发:“早上记得吃饭,如果嫌麻烦的话厨房柜子里有速食粥。”
季修白落寞地“嗯”了一声。
贺易凡在离开之前又亲了亲季修白的嘴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没有什么意外,贺易凡在后天重新回到了霖海,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出差时季修白的留恋有所感知,处理完何晚英的所有事情后,贺易凡向季修白发出了同居的邀请。
原来他们住的别墅已经处理掉了,现在贺易凡居住的是市中心一处高级公寓,装修得简约而不失奢华,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没有院子,不过俯瞰下去时,霖海的旖旎的夜景又弥补了这点不足:外面就是霖海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灯火通明,有种城市之心跳动着的错觉。
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在额外花了一天时间收拾东西后,季修白开始了和贺易凡的同居。
季修白住到贺易凡公寓的第一个晚上就出了点小状况——房间里竟然有蚊子。季修白的腿上被叮了好几包,瘙痒难耐,心情也被搅得一团乱。
贺易凡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了,从来没注意过有蚊子,不管是不是蚊子只对季修白有兴趣的原因,总之不能放任蚊子在季修白身上加餐,拿了手机,贺易凡下楼想去买只电蚊香顺便再买一瓶花露水。
这处公寓是霖海顶级的公寓,楼下的超市也是大型的连锁超市,环境很干净、里面的商品种类也够丰富,不过贺易凡总是感觉收银员有些冷冰冰的,所以他平时更倾向于在早上过来,早上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哥,能和贺易凡插科打诨两句。
离开超市时,外面起了点风。
贺易凡把花露水放进口袋,一手拎着购物袋,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回走,这时他发现后面跟了人。
他没有太惊慌。
从超市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公寓,短短一段路上路灯排列得整整齐齐,光线均匀,他确信没人敢在这种地方动手。而且,后面的人……
人的喘息也是带音色的。
听出了后面跟着的人是谁,贺易凡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跟着他的人捕捉到希望似的,脚步声又加快了一些,但是没等那个人拖着脚步追上贺易凡,贺易凡又向前迈动了步子——他并不是很想和小罗说话。
十字路口正好是绿灯,贺易凡顺着灯光穿行。不想把住址暴露给小罗,贺易凡准备到公寓楼下让保安拦住他。不过转念一想,小罗既然能追来这里,说不定早就知道了他的房间号。
想着这些,他脚下不停。
在还有三四米就到了对面的台阶时,忽然听到了后面传来了“扑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理智告诉他别回头,不要去管,但贺易凡还是转过了身。
小罗倒在马路中央,不知为何竟能在平坦的柏油路面上摔成那样,左臂小臂严严实实地蹭在地上,刮起一层皮,混着灰尘,血肉模糊。
理智依然在鸣着笛,但眼看绿灯已经开始闪烁,红灯亮起时有车子就会开过来,贺易凡还是没能坐视不理。
贺易凡快步折返过去,弯腰一把将小罗从地上拉起来拖到绝对安全的台阶上,然后松开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小罗。
和季修白那时候的感觉一样,贺易凡的第一反应也是:小罗瘦了,瘦得形销骨立,几乎像个鬼魂,印象中那粉面桃花、唇瓣嫣红,眼睛水灵灵的黑亮的模样完全不见了。
鬼魂一样的小罗艰难地撑起身体,朝贺易凡笑了一下。
贺易凡没笑,语气冷淡地开口:“你来干什么?”他停顿了两秒,皱眉,“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不是为了和罗彦铭过着幸福的生活才毫不留情地背叛了我们吗,你现在过的好像不是很乐观呢。”
小罗张嘴,话没出口,先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那苍白的脸被呛得泛起红晕——不好看,但总算不像鬼魂一样了。
他惨笑起来:“大哥醒过来之后不记得我了。”
饶是现在可以说恨着小罗的贺易凡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心中一紧:小罗背叛了自己和季修白,以几乎可以说抛弃了人格的代价唤醒了罗彦铭,只为了能和恋人说几句话,然而罗彦铭不记得他了……这不是全盘皆输了吗?
那是连执念都没处放的最悲惨的结局。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罗低声说,“明明还是那个人,却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了……并且他恨我。”
“他恨你,”,贺易凡轻声重复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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