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皱了皱眉,“这是在……迎贵宾入城。”
昏暗灯光下,谢芷的手指抚过人群拥簇的那个人,游走到他腰间的时候,仔细看着那干涸的纹路,轻声说道:“这是谢氏族徽,他是谢家人。”
古代人对家族徽记这种事很在意,家族徽记是最做不了假的东西。
谢芷尴尬地看了沈映一眼,解释道:“这个时候的谢家已经成为谋逆的罪人,京都那边几乎被杀光了,只有驻守边境的几支旁系守军手握兵权,不好直接杀了了事,所以就被流放到境外的塞北荒地里。难道他们就是那个时候找到了臣夷族,并且被臣夷族奉为上宾?”
沈映冷笑,“一个被中原定了大罪的罪人,能被臣夷族奉为上宾,就说明他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是,拿来了什么东西。”
说着说着,沈映忽然想起了什么,魔怔似的楠楠念道:“不死之身、富贵之荣、万年之承……谢家人千年前不知道‘不死之身’的真容,所以不会是蛊虫,后两种到底是什么,是带来了什么……”
“小心!”褚颢昀忽然大喝一声,冲到他面前抱住他。
两人拥抱着跌倒在一边,就见刚才沈映待过的地方正插着一支利箭。
如果不是褚颢昀反应得快,现在沈映的脑袋已经和脖子分离了。
而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头顶的墙壁上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机关枢纽声音,是墙里的大型机关正在运作。
“有人在操纵机关。”沈映立刻判断出情况,“快走!”
正想起身,脚底却突然一空。
沈映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谢芷和谢璃的状态,整个人就腾空了,而后飞速下坠。
——他和褚颢昀脚下的石砖竟然打开了,裂开一个深渊,把他们两个人全都吸了进去。
第25章
意识昏沉,目光浑浊。
昏昏沉沉得过了很长时间,沈映才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猛然坐起来,“阿尧!”
砰的一声,两个脑门霍然撞到一起,疼得褚颢昀险些二次昏迷,吱哇乱叫了好一阵。
沈映脑袋发沉,捂着额头问他:“这是哪?”
褚颢昀抬手砸了一下墙,铁墙震动的咣咣巨响连绵不绝,像是传了好几里地一样,而沈映抬头看了眼四周,就看见他们被困在一个一人高一人宽的方形地坑里,被铁墙包围了。
从砸墙的那道声音听起来,这是个四通八达的通道,到处都是这样的铁墙。
好在他们放装备的都是腰包和贴身的背包,就算跌到地下,一身的装备也还在。
沈映自嘲一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处境就越来越被动了。”
褚颢昀半靠在墙壁与地面的交接处,把沈映抱在怀里,姿态慵懒,“上一世运筹帷幄了一辈子,我看着都累。这一世好不容易生在了盛世,能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我感觉很好啊,这不是你毕生所求吗?”
“当然不是。”沈映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浓密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样纷飞起舞,“我求什么普通人的生活啊,我,沈映,帝王后裔,天子血脉!我要完成我的皇图霸业,我要一统天下!”
褚颢昀静静地看着他。
“对,你就一直看着我。”沈映一拍胸脯,满脸都写着自信,“就看着我横扫六合,纵横捭阖,在这波橘云诡的乱世里杀出一条血路,到时候我就封你为皇后,什么安明王,咱不当了,咱就当皇后!”
褚颢昀还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沈映突然泄气了,“你怎么这么无趣啊,我当初瞎了眼才看上你。”
“我还瞎眼了呢。”褚颢昀也不服,把胳膊收回来,“云阳合葬墓空棺材里的那些话本子,字迹可都是你的,谁家好皇上天天躲被窝里写自己的话本子?”
沈映一张脸瞬间就红了,“褚颢昀!”
“还有你给我写的墓志铭。”褚颢昀好像打开了乐趣开关,“‘拊剑沙场,枪舞游龙,弓抵满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这么多种武器吗?某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满眼都是粉红泡泡。”
沈映没想到他能在这个时候翻旧账,以前那些社死到极致的时刻全都涌了上来,和放电影一样挥之不去,只能无能狂怒,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你怎么不说后面两句。”
后面两句。褚颢昀皱了皱眉,方才还轻佻的神情一下子沉寂了下去,突然觉得有些心痛。
——“郎君千古,惟长相念。”
沈映轻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想你,想了三十年。”
见褚颢昀的表情凝重起来,沈映哂笑一声,像兄弟一样拍了一下他肩膀,缓和道:“你要原谅一个守寡守了三十年的人,这事说到底也赖你,你太绝情了。”
“什么?!”
褚颢昀破防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绝情?沈时熙,咱能不能摸着良心说,谢璃告诉我你杀了我全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胡说八道,结果……我当时觉得这事不对,问你你又不说……沈映我现在问你,那时候如果我不死,你就能告诉我真相吗?”
“当时……”
沈映闭了闭眼,前尘往事潮涌般挤进他的脑海,淡淡地说道:“当时紫宸殿里,谢青黛也在,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实情,我……”
“实情,和你频繁吐血有关吗?”
“有。”
“你现在愿意说吗?”
“……不愿意。”
“好。”褚颢昀答应得爽快,“那就先想办法出去。”
沈映有些诧异:“这么痛快?”
“痛快还不行了?”褚颢昀望着他,无奈地笑着,“我的时熙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现在把你写过的话本子念一念?”
沈映疯狂地挥手,试图把那些社死画面全都扇感冒,“阿尧阿尧,好阿尧,饶了我吧。”
他语气是求饶的,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褚颢昀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褚颢昀往上看了一眼,他们所处的这处小空间上面有几道裂缝,几簇微弱的月光从缝隙里挤了进来,让他能看清沈映的脸。
褚颢昀忽然笑了,“没水没粮地被困在这样小的空间里,不想着怎么出去,却在这互相翻旧账……全天下能干出这种事的,也就我俩了。”
“胡说!”
沈映悠哉地靠到他对面的墙上,不羁地吹了一下头发帘,笑道:“我可不像你,心大的和什么似的,我早就知道出去的办法了。”
褚颢昀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这么快?”
沈映点头,“那座宫殿里的壁画保存不算完整,很多裂痕和掉色,但我还是看出了它记录的故事。”
考古的魅力,就在于从一众保存不算完整、记载不够详尽的古物中拼凑出历史的真相,尽量还原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褚颢昀拧开手电筒,低头去看照片。
那壁画画的是一副深陷地下的大坑,隐约可见八卦形状,坑边是一排排虔诚跪拜的臣夷族人。
“这是个祭坛。”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褚颢昀用指甲指了一下八卦图其中的一个圆点,又指了中心对称的另一个圆点,“也有可能在这里。”
沈映点了点头,“你仔细看,这两个圆点的中间是连接的。”
“这么明显的汉族文化特色,应该就是当年谢氏余孽带进来的东西,而这幅壁画里,上面的天很亮,下面的地无比浑浊,所以这个八卦迷阵的作用应该是连通阴阳。”
“然后呢?”褚颢昀显然没听明白。
“中间风干痕迹太明显,看不太清,但隐约可以判断出,中间连接的点上面有通道,而且有人在从那个通道里取东西,所以我们只要能找到阴阳交接点的通道,就能顺着通道上去。”
褚颢昀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从表情看他其实没听懂什么,但实际行动上还是很配合的。
他站起来四面敲了敲,果然发现东北角的墙壁是空的。
褚颢昀猝然发力,一脚就踹翻了那道所谓的墙壁,直到看到墙壁的横切面,才恍然道:“原来是铜合金,只是把外表镀了一层亮光。”
“你还研究上了。”沈映推了他一下,“快走,谢璃可没有这脑子,还得去救他们呢。”
不远处的谢璃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却只以为自己是着凉了。
他们爬到通道的中点处,果然见到上面有很大的空间,隐约还能看见些光亮,不知道是月光还是太阳光。
只是通到上面的管道足有两米高,寻常人肯定爬不上去。
褚颢昀扫了一眼旁边的壁,“都是土墙,表面凹凸不平,很好爬上去,你在这等我。”
沈映抬头看了两眼,心道,这哪里好爬了。
不过褚颢昀的臂力属实强悍,只踩着地一蹦就跳到土墙上,用攀岩的技巧,几下就落到了上面的平地上。
又把绳子扔下去,让沈映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待两人都站到上面的地面时,就发现自己又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这不是宫殿,甚至不是个有棚的,而是一处露天的山头,面前能看到的,正是这巨大的祭坛。
褚颢昀去到另一处圆点上面,敲了敲金属的墙壁,片刻后果然听到了回音,“他们真在这下面。”
沈映却愣愣地看着祭坛。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这祭坛两端的八卦圆点上是两个四四方方的台面,八寸大小,显然这两个托盘才是祭坛的关键。
“连接阴阳,相互交换。”
沈映低声念叨着这八个字,褚颢昀没有听太清,凑上来问:“什么?”
沈映摇了摇头,嗫嚅地开口:“没……”
褚颢昀终于失去耐心,“沈映,你的疑点不是一般多,仅凭一副看不清多少笔画的壁画,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你很熟悉这座祭坛,你还在骗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沈映的表情极致无奈:“我……”
这个字的字音还没落地,褚颢昀突然把他拉到身后,下一刻,短刀和长刀紧贴在沈映身后交锋。
是魏雁行。
褚颢昀护着沈映退后很多,刚才折腾那一通,铁锏早就不知所踪,只剩下谢璃给他的这一柄小刀。
“我记得你会用暗器。”沈映不觉事大地评论。
褚颢昀含笑道:“会用是会用,问题是只有这一把,用了就没了。”
沈映挑了挑眉,“对付他用刀也没有用,不如直接把他胳膊腿拧下来,没收作案工具。”
褚颢昀:“……”
好一个活菩萨。
但他能听出沈映的恐吓之意,果然看见魏雁行的神情有些动摇了。
高手交锋,最怕的就是阵前泄气,褚颢昀瞅准时机,当即就要动手。
“魏雁行。”空旷的山林之中传来一阵略显苍老的女声,“你打不过他,退下。”
“谢青黛。”沈映神色凝重,面沉如水地望向她。
不多时,谢青黛就走到了两人面前,仍然穿着血红色的旗袍,在这深夜的深山老林里跟厉鬼似的。
她显然是听到了二人之前的对话,撑着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情,嘲笑道:“原来他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今天来,就是要揭露这一切的真相。”
第26章
听到谢青黛这样说,沈映突然自嘲一笑,“什么真相?”
这不是一句设问,而是居高临下,又充满了嘲讽的一句质问。
谢青黛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来劲,险些被吓住,“当然是你们这些人上辈子所有的真相。”
“是吗?”沈映冷笑道,“是当年谢家妄图窃取国运的真相,还是你现在想让天下大乱的谋划。”
“你……”
“谢青黛,你太小看我了。”沈映的神情带了几分运筹帷幄,笑容冰冷,“你真的确定,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谢青黛横眉一挑,好像失去了耐心,“小杂种,我不想再和你打哑谜了,魏雁行,给我抓住他!”
魏雁行又被点燃了斗志,又有武器在手,褚颢昀却处处受制,捉襟见肘,很快就落了下风。
魏雁行狞笑,“褚将军,你可是威风得很啊,终于也有折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紧接着,谢青黛大手一挥,夜山深处又跑出了十余个黑衣人,他们以前见过,这些都是谢家的保镖。
沈映看了褚颢昀一眼。
褚颢昀本来能一脚把魏雁行踹出去,可也不知怎么,在沈映看了他这一眼之后,整个人就泄了力。
只这一瞬间,魏雁行的长刀突然赶到褚颢昀的喉咙前,而另一边的沈映也被保镖们按在祭坛上。
谢青黛缓缓向沈映走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年,可她还是难掩满腔的恨意,咬牙道:“沈映,我说过,会让你为你曾经做下的恶行付出代价,现在就到了你偿还陌儿的时候!”
沈映被按在祭坛上,略显狼狈,目光却依然灼灼逼人,“原来你筹划的事和沈陌有关。”
谢青黛的底气突然被抽离。
可还没等到她说出什么,沈映就不再看她,目光转向被挟持着站立在面前的褚颢昀。
沈映看着他,眼眸柔得仿佛要溺出水来,“我说过,我会在合适的时机把千年前的真相告诉你。”
“要说,也该由我来说。”
—
一千年前,景国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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