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刘清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恐惧截断了他的厌恶——那团被迫缩小的红色肉团停在了虚空。
“……”
刘清的理智回笼,同时回笼的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意识,让他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他自己。
“不,不对……我没有这样期望。”
刘清的声音在颤抖,朝后退了半步,“我没有想要……”
他一时情急,找不到合适的词。
但他潜意识里否定刚才发生的一切,否定“消除”的成果。
于是下一秒,那团血肉又像是打湿拧干后被抖开的布,一下舒展开,皮球一样被吹出了个人形。
雷奎活了过来。然后在活过来的下一秒,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我杀了你!我一定杀了你!!”
他的身体完好无损,甚至连最初跪拜的断裂骨伤也消失了,但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食指几乎要抓破头颅,把里头那无比惨烈的记忆撕扯出来。
“不……”
刘清无意识地轻轻摇头,又朝后踏了一步。
【入格】
那个喑哑的声音再次出现。同时,雷奎原本半透明的身体突然凝实,“砰”地一脚踏入了眼球的瞳仁范围。
“哈——,刘、清!”
雷奎嘶吼着朝刘清冲过来。
刘清心中一紧,防御的本能,以及曾经极限竞赛中的习惯,让他立刻作出了反应——他延伸出了自己的介质纤维,转眼化作一张大网,右手拍过左手手腕的……终端不见了。
那个医药箱里装着他需要的所有工具,那是他的武器。
仅此一瞬的功夫,雷奎已到跟前。
刘清迫不得已,只能用共感介质抵挡:大网扑向雷奎的脑袋,探囊取物地钻入他的大脑。
但原本应该切断对方的感知神经,甚至可以攻击他的大脑的介质纤维,触碰到的却是一片空。
砰!
一记重拳砸在刘清的脸上,他的整个头颅骨头都发出了因重力碰撞而挤压的恐怖声音。
疼痛和鲜血同一时间涌出了他的意识,口鼻、眼角……紧接着雷奎再接了一脚,踢在刘清的腰侧。
刘清在受了一击之后,巨大的痛苦和求生意识唤醒了他三年前的记忆和本能。
在雷奎踢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雷奎的脚踝——那双手明明精瘦得很,却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把扯开了雷奎的腿,同时刘清回身一脚朝雷奎□□踢去。
招式不算磊落,但在三年前的竞赛里,生存才是第一要义。
雷奎见状也反应极快地用力一甩腿,摆脱了刘清的桎梏,顺势旋了一圈,退开了两步。
然后他又一脚蹬地,冲了过来。
一边还在大笑着说话。
“哈哈哈!原来你当年赢我是因为共感域!现在你没招了!”
“这个地方,共感域是不起作用的,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你根本没资格在这里!”
刘清被击打过的脑袋嗡嗡作响,一只眼睛快速充血,视野受到了影响。加之没有共感域的辅助,他和雷奎天堑一般的身体素质差距就变得明显起来。
他的动作起初还算反应灵敏,但很快就开始败露破绽,被雷奎抓住孔隙又重重砸在了他的肋骨上。
“咳!噗!”
刘清咳吐出一口血,气管里全是腥味,呼吸灼热滚烫得像是有岩浆从喉管里冲上来。
肋骨断裂,扎进了肺里。
会死的。
刘清清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紧接着,那个喑哑的声音回答了他。
【当然会死】
【成王、败寇,没有第三条路】
【操控他者、或者沦为鱼肉,没有第三个选择】
【请您抉择】
雷奎像是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愤怒地、疯狂地一边殴打着倒地的刘清,一边咆哮。
“这是我跟他的竞争,我才是你该奉主的人!”
“你你凭什么帮他!这又算什么规则?”
骨头被踩断、内脏被踩裂,破裂的内脏碎片和血被从喉咙和鼻腔里挤出来,阻塞了刘清的呼吸。
【请您抉择】
那个声音没有理会雷奎,而是再次向濒死的刘清求答。
“闭嘴!闭嘴!你们作弊!”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偏袒刘清!?”
真的会死的。
极度的疼痛之中,刘清的余光透过身下巨大的眼球,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星海。
那些鳞次栉比的“丝线”,那些恒河沙数的星光,他们的生命和意识汇聚而成的这一缕目光,是他可以凝视的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不想死。
或许昨天的他还会放弃,可是现在的他不愿意。
“季末川。”
刘清在心里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像是打开了自己前世起就封锁的一处心房。
至少在死之前,他要勇敢地直视里面的怯懦、伪装和盼望。
刘清闭上了眼。
雷奎蓄积全部力量的脚悬在刘清的脑袋上头,时间在这一瞬间凝固。
雷奎目眦欲裂,眼角都崩裂出了血珠。
“凭什么?”
他的声音迟钝,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执意说话的行为让他的声带变形、撕裂。
“你这样的胆小鬼,凭什么被认可?”
“就算成了王,你敢统治你的臣民吗?你能统治他们吗?”
“规则是错的,你到底是谁!?”
他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在问刘清,而是突然折断了颈骨也要仰起头去看。
当他看清头上的东西后,他的瞳孔扩散,喉咙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
然而他没能说出答案。
他的生命和他的身体一起,像是一把尘沙,被不知何处的风一吹,纷纷扬扬落入了眼球之下的深海之中。
【正统】
喑哑的声音说出了最后的话。
巨大的眼球变成了柔软的王座,倒在上面的刘清被王座包裹,他身上的伤痕和血迹如同灰尘一般,被王座轻易清洗。
刘清落入眼球的瞳仁之中,却依旧没有醒来。
…
砰——!
巨大的虫子在距离地面十米不到的位置才张开翅膀,急速的悬停和翅膀快速的震动,发出一阵砸在耳膜上一般的音爆。
“哇啊啊!大哥大哥大哥,我耳朵要聋了!”
路遥几乎挂在季末川的节肢上,欲哭无泪。
虫子缓慢落地。
地裂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金属空洞——保护区的地下三分之一都是被挖空的。
这里堆着以往区域调整的建筑垃圾,甚至一些来不及——也或许根本就懒得处理的白骨。
周围漆黑一片,唯独前头的一处空间亮着微光,看不明白它的形状,像是一只巨大的浮游生物。
虫子松开节肢,顺手把露西亚塞到了路遥的怀里。
“站在这。”
“怎么了?不是来找刘清吗?他人呢?那是什么?”
路遥很慌,越是慌越是话多。
她下意识跟了季末川一步。
但就是这么一小步,那不知形状的“浮游生物”突然甩出了它网一样的光须,辐射数百米,从路遥的身体上胡乱穿过。
“我操!这什么?好冷!”
路遥空出一只手要去搓胳膊,但她抬起手臂,却听到“啪”的一声。
像是什么有点分量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路遥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紧缩——她的手。
第31章
“诶?”
路遥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开始四分五裂。
不止是她,还有她怀里的露西亚,还有一旁的阿强。他们的身体被刚才穿身而过的光线切割成了网状的块,阿强的身体里迸出能量液泄露的蓝色痕迹。
“我操!”
阿强只来得及骂了这一句,载体就已经碎裂成了一片废铁,它“死”了。
路遥和露西亚的身体后知后觉地涌出大量的血,但诡异的是,路遥的血却是一片浓稠的灰白色。
断面处尽是一片人造骨骼和生物电路的圆润截面。
她的头颅被切开成了两份,眼球还在发挥最后的作用,捕获到了一些画面。
她看到那只漆黑的巨大虫子的身体上泛出了淡蓝的光泽,那些扑来的光线就像是踏上了滑腻的青苔,从黑色的虫子身上略了过去;
她看到光网铺天盖地地不断扩张,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穿透这地下空间的铜墙铁壁,穿透头上的土石结构,或许还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继续延伸;
她看到光网的源点被光网照亮,勾勒出了一个人的形状,人悬浮在地面之上两米的距离,垂着头,身体是完全的放松状态,显然人还处于昏迷或者沉睡的阶段。
但即使人没有抬头,即使人只是一个轮廓,即使人杀了她。
路遥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谁,比起愤恨与不甘,她心中喷涌而出的是强烈的痛苦和担心。
“刘……”
她被切断的喉咙迸出一丝湛蓝的火光,生物假体的中枢神经被彻底切断,路遥的瞳孔扩散,瞬间失去了生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
身体沉重地,七零八落地落在了地上。一片粘腻的白色之中,分布着一些漆黑的、血红的色块。
…
季末川哀伤地看着百米开外的人,他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翅膀发着光,轻盈地托举着他的灵魂。
但在这份美丽之下,他知道,那双鳞翅一样的光网翅膀,正在无差别地收割着保护区里每一个臣民的生命。
为什么?
季末川想,或许刘清从心底抗拒成为虫子。
可是当光网飞快扫过保护区里每一寸土地,收回到这个空间时:它们密集的光网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一路留下了扇状或放射状的弧形血痕。
它们的光芒和数量没有丝毫的回缩,乳燕投林一般迫不及待地朝着刘清扑去。
“……刘清!”
季末川骤然反应过来。
巨大的虫子张开所有翅膀,乃至甲壳都突然崩裂,从里面又生出了一双淡金色的透明翅膀。
嘭——!
空气被压缩成肉眼可见的激波,废墟在祂掠过的路径上塌陷出两米深的沟壑,祂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流光,比光网更快地抵达了刘清的跟前。
巨大的虫子挥动节肢,以难以想象的角度“拥抱”住了刘清。
“啪!!”
光网回笼,毁灭性地爆发出最大的能量袭击着它们的源头,转瞬突破了虫子身上的蓝光。
巨虫的甲壳在一瞬间爆裂,碎片如黑曜石般四散飞溅,淡金的血痕像是一片被乱石溅起的岩浆。
翅膀撕裂,节肢切断。祂毫不退让。
光网最终消失,巨虫像是一尊崩塌的雕塑,节肢和身体堆栈成一片与周围无二的废墟。金色的血液汩汩冒出,浇灌着这片惨烈的废墟。
而在祂的废墟之上,仅存的一只节肢抱着完好无损的刘清。
祂低着头,触角像是一朵压低的花枝,轻轻碰着刘清的头发。金色的血从祂的复眼上滴落,落在刘清的眼角,像刘清的一滴泪。
啪嗒。啪嗒。
有一个脚步声有条不紊地从黑暗之中传来。
巨虫的三对复眼都被光网切破了,祂透过破碎的视野,冰冷地望着前方。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影子上头有一个巨大的额角形状,背后是斗篷一样的宽大轮廓。
“塞弗恩特。”
人影停下,接着发出了一声恭敬的回答,“是的,殿下。”
从他的影子里飞出了几个机械照明,形成一个圆形,包围了他们三人,也照亮了一切。
塞弗恩特的双手碰着一个用黑色丝绸覆盖的东西,一米来长的扁平物体。
他的表情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洋洋,依旧是虔诚的。
即使眼前的季末川已经是砧板鱼肉,但在塞弗恩特眼里,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王”。
季末川问:“从哪里开始的?”
他们遭遇空难,到被动安置到地球,再到保护区,不过三天时间。而要做到让整个保护区沦为工具来针对刘清,三天的时间不可能够。
但塞弗恩特却说,“从我感知到您被唤醒的那一刻。”
季末川果断道:“不可能。”
塞弗恩特:“可能。因为您继承的传承记忆中,缺失了这一部分信息。”
季末川“嗤”了一声,不怒反笑,“原来如此,虫侍一族又开始意图取代王了吗?”
“您误会了,虫侍永远忠于王。凡是王期待的一切,我们都将付出所有去为陛下实现。”
“……”
季末川立刻便明白了,“陛下期待的,不,是前几任陛下的命令吗?”
“也是您的期待。”
季末川突然沉默了。
塞弗恩特:“双生纪元的初代王和他的伴侣,确实为虫族缔造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也将虫族从闭关锁国的状态里剥了出来。
“但这种仅凭感情维系的双生关系,在绝对王权的诱惑下,是不可能保持长久的——特别是当绝对伴侣开始与王同步化卵、破壳起。
“绝对伴侣已经不再满足于辅佐者,并踏上了王座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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