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赶着送上来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有皇室的人在侧,混入聆仙派就好办得多。
果然,一听他们的来意,百里泽一拍大腿,“这事好办,两位且随我一道,一定不叫你们败兴而归。”
郁安观察着薛无折平静的脸,见他没有拒绝,心下明悟,也不多言。
薛无折先上马车,递手给郁安之时,听见百里泽好奇在问他们上山所求,便随口答道:“求保姻缘。”
闻言,郁安眼帘一垂,片刻后才搭上了对方的手。
路上,百里泽主动交代身份,言谈随意毫无郡王架子,半晌才想起来问他们的身份。
装作女子就要压住声线,故而郁安开口的时间更少,多数时候都让薛无折在应付百里泽,在对方说得过分时才不甚明显地掐住对方的虎口。
手都快被掐断,薛无折完全不受影响,一片笑意融融:“早听闻聆仙派体恤世人,虔心祈愿便会应验。我只想求得上天护佑,让我与……夫人情深不悔,此生不离。”
百里泽却对这让人牙酸的话很是感动,握拳道:“兄台用情至深,在下佩服。这世道艰难,有情人生离死别最让人感伤,我那一对旧识命途坎坷,我曾说会做东款待他们,但始终无缘再见……”
说到这里,他似有感慨,下一秒又振作道:“也罢,虽无缘与他们相会,但能带着因此结缘的两位逛逛京城也是好的。距纳愿会还有几日,我们不妨四处游山玩水?也叫你们不虚此行!”
于是二人在东山下的客栈小住的几日,百里泽几乎日日到访,嚷嚷着要带他们四处走走。
回到自己的天地,这位济川郡王的热情同之前在沧澜岛相比有过无不及,领着薛、郁两人玩赏风光。
试探性地攀过一次薛无折肩没被拒绝后,百里泽就放飞自我,每次出门为了彰显兄弟情义,总要踮脚搭着这位新友的肩。
他对郁安则客气许多,似乎是为了避嫌,不敢和友人的“妻子”牵扯过多。
可不管他是亲近还是疏离,这两位前来祈愿的友人始终态度平平,冷的那个不苟言笑,热的那个也只是微笑。
即使是这样,百里泽也热情不改,连他都感叹自己性子是真好。
新的友人生疏腼腆,也不是一顶一的好容颜,但他就是想要多多相处,因为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也因为莫名留意的直觉。
百里泽这边是热情不改,而被缠上的薛、郁两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女子打扮终有不便,可二人对外的伴侣身份又弥补了不足。
故而郁安大多数时间未有不适,唯有少数与薛无折单独相处的时光里被凝眸打量时觉得怪异。
挽发之际,借着铜镜映照,郁安看见薛无折凝视自己的乌黑眼眸。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对方眸光一动,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弟子为师尊束发。”
还未等郁安拒绝,薛无折便将木梳从他手中取过,一下又一下梳理着那头柔顺青丝。
梳头的力道轻如拈花,细雨般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郁安脸上。
两人隔镜对视,皆是不闪不避。
动作止住后,那不必梳理也顺滑至极的长发很轻易就从薛无折掌中滑走。
而执梳的人也没再继续做无用功,半垂的眼眸中情绪深沉,犹如砚墨,慢慢垂手抚上郁安的侧脸。
郁安别开了脸。
薛无折动作一顿,而后强势地抬掐住了他的下颚,将那偏过的脸摆正。
郁安垂下眼帘。
薛无折俯下身来,贴在对方皙白的耳畔低哑发声:“师尊,看着我。”
郁安睫羽动了动,没有照做,只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薛无折。”
跳动的数值似乎已经表明心绪,但为何那狭长眼眸里的情绪又总是真假难辨?
迁怒和恨将他们联结,在此基础上进行傲慢的戏弄,柔情包裹着伤害,冷讽中又透出怜惜。
恨意由始至终没有消解,那其他感情又由何而来?
薛无折,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同以往的严肃语调令薛无折眼帘一压。
他还未作出回应,屋外就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百里泽欢快的声音透过隔音结界传进房间:“靳兄,我们该启程了!纳愿会伊始,东山阶上又当人潮如流,还是早些出门!!”
靳午是化名,要混弄一个傻子也足够了。
屋内的僵持被插曲打断,开门后的二人面色如常,但眉眼间若有似无的冷意倒是如出一辙,传达出各自的心情不佳。
但很快,薛无折面上的那点冰冷褪去,又恢复成惯有温和模样。
百里泽也便没多想,又喜气洋洋携二人乘上车去东山了。
东山之下的青石长街已是围堵者甚众,更不必说踏上山阶的百姓了。
每次纳愿会能被聆听心音的百姓终究有限,想着沾沾灵气改运才是大多数,求子孙求财运的多如牛毛,此外也有来觅有缘人的,世人千愿,数之不尽。
山脚拥挤不堪,聚众太多,三人只能下车步行。
薛无折握住了郁安的手,忽视了对方轻微的挣扎带着他往前走。
在外要扮眷侣,郁安没有挣扎太多,抬起眼睛看了薛无折一眼。
人多的时候,这人会刻意贴过来,将郁安拉入怀,被冷冷一看后,又漾出一抹无害的笑意。
青年神情温和,唯有一双凤眸透出狭促。
看似轻慢万分,却也不动声色为对方挡去半数的推搡。
严厉拒绝了手下的护送,百里泽原打算要亲自招待新友以尽地主之谊,但一来被东山脚下人山人海的壮景吓了一跳,不仅周身的郡王气度被磨平,连靴子也差点被踩掉。
到最后他甚至是被动地被来往百姓推着往前,回头一看,那对身姿优雅的有情人还紧紧贴在一起。
靳兄啊靳兄,周围人是多了些,可别人连你夫人一点衣角都没沾到,你却已快将你夫人按进怀里了,这看护得未免太小心了。
百里泽虽然见惯了宫里宫外的风月,但一见到对方捧若明珠的姿态,还是不由抽了抽嘴角。
人音吵闹,又隔得实在太远,百里泽只好抬起声音吃力大喊:“靳——兄——”
其实这点声音一瞬就被吞进人潮,可薛无折的目光立即就落了过来。
百里泽振臂道:“山上等你!”
薛无折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在百里泽被挤得看不见身影之后,他周身灵波一动,周围人只觉自己被无形之物轻轻一扫,还没察出异样,就被落在身后。
薛无折揽着郁安穿过人潮,轻松写意如游鱼入水。
郁安一直没说话,垂眸盯着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当沉默地和薛无折踏上半山亭台时,百里泽已经在里面乐悠悠地品茶了。
边上立着的两个聆仙派弟子将郁、薛两人打量一番,笑嘻嘻地开口:“郡王,这二位可是您要等的人?”
第177章
聆仙派的人虽在调笑,但举止间颇具恭顺之意,很符合仙门与皇室紧密相连的传言。
面对笑问,百里泽只是点头,匆忙吞下口中的灵茶,拍平锦袍皱角就站了起来。
“靳兄,这边来!”
他态度自然,聆仙派的人侧目又将对面二人看了一遍,收敛了神情中大宗弟子都有的倨傲。
怎么看都只是一对稍微顺眼些的散修夫妻,怎么济川郡王这般亲近?
不过这位一贯乐于交友,又行事无常,确实令人难以揣摩。
且不说此人早前因兄病重闯去仙岛求药是何等凶险之事,掌门都说皇帝没有大碍,还要走这一遭,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若无机缘相助,对方还说不准在哪条鱼肚里待着呢,全须全尾归来还是不改玩乐本性,拼了一场命更得皇帝怜爱,整日里心安理得无所事事,耽于享乐无人敢指摘,连上个山都要人来接,真是好命至极,比修仙来得快活自在。
两个聆仙派弟子侧立一旁,是心照不宣的不屑。
薛无折没心情去管无关紧要的人是何心境,在被百里泽询问是否要在半山亭台稍微休息时,下意识去观察郁安的神色。
那人静若平湖,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行过拥挤人流,发髻未乱,一银一墨两只花簪在山光下泛着冷色。
薛无折盯着对方纤长的睫毛看了几秒,再抬头时又是一派良善。
他很快拒绝了休憩的提议,理由是上山祈愿要紧。
百里泽没有异议。
几人顺着一位聆仙弟子的引领,重新踏上山路。
分明在山下时百姓颇多,但真正行过半山的人寥寥无几。
无形灵力积压,再往上凡人只会有减无增,但百里泽却行动自如,是那名聆仙弟子在施诀助他。
薛无折只当看不见,无心去看缥缈山色,眼前总是浮现郁安。
这人默不作声走在前面,素簪长裙,姿态如云。
疏离的态度无声传达出不悦。
或许是因为抵触与名义上的徒弟亲密?
薛无折想从那冰冷又高傲的眼睛里,探寻这人真正的想法。
一路走来,对方总是被迫接受一切,境界的压制让他的反抗都无关痛痒,愤怒与拒绝被视而不见,渐渐也只剩心平气静,一团麻木。
近来薛无折一直在想,被触碰时,郁安是觉得烦躁还是屈辱?
亦或两者都有。
他反感吗?还是恨?
在薛无折所有情难自禁的瞬间,郁安是冷眼相待还是已经恨入骨髓?
沙华门的蠢货说得不错,薛无折知道自己是在强求。
若有机会,郁安一定会离开的。
或许是尘埃落定后,或许是几近黎明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会毫不留情将他丢下。
就像丢掉一块淤泥。
涤除一身尘土,消失于茫茫山野,天地之大,踪迹难寻。
能够翱翔高飞的鹏鸟,还会甘心被困在方寸囚笼里吗?
想要好风借力,而后柳暗花明,从此山高海阔,一别两宽?
薛无折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不论自愿与否,心爱之人只能在我掌心,我的目之所及,我的心之所依。
若他不耐寒冬,就奉上永世春色;若他刚强易折,就化去暗明风雨。
若他想高飞寰宇,我会将这片天地收入羽翼,任他穿云掠雨,自在逍遥。
永远纠缠,无尽相随。
说什么强求无果?
若穹顶之下唯我一人,他最终也只会爱我。
永世不变,万世相守,这才是薛无折所求的姻缘。
小小的聆仙派帮不了他。
但这没有关系,惊变过后的十来年里,薛无折想要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
不论是恶人首级,还是爱人真心,他都要取到。
至于是何手段,无所谓。
聆仙派的纳愿殿在山巅之上,半道设了多方小殿,是给历经艰辛却只能止步于此的凡人用的,符篆法器应有尽有,只管让来此之人如愿。
几人畅通无阻直达山顶,百里泽对此处熟悉至极,一到地方就自发领着二人往殿内走。
而引路弟子对几人行了一礼,自觉离去了。
聆仙掌门早等在殿内了。
不同于皆是不过百岁的门内弟子,此人如今已二百余岁,须发尽白,眼神倒是锐利。
此派多重炼器画符,修行灵力皆注其中,对外在容装不甚在意。
走入殿里,郁安感知到一股极淡的腐朽气息,眉头一动。
见百里泽还带了两个面生的外人,掌门并未表现出诧异,和蔼地让几人坐下。
百里泽一面就坐一边说明了来意,说自己携友到访是为参与纳愿盛会,求掌门助好友了却心愿。
聆仙掌门没有回绝,面慈目善看向另一边的两人。
“两位有何所求?聆仙派自当竭尽全力。”
薛无折一笑,柔声道自己来此是求姻缘永固、恋侣顺遂的。
对于这人面不改色说的酸话,郁安如今已经能平静自如,甚至会配合对方演一演恩爱“夫妻”。
当然配合得很敷衍就是了。
郁安改易后的眉眼偏向女子的柔雅,因此连冷淡都显得含蓄,外人只会将他的疏离当做内敛,不会怀疑到他与薛无折的关系上去。
毕竟有时薛无折眼梢的脉脉情意,让郁安本人都难辨真假,更妄论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了。
眼下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见薛无折抬手过来,郁安配合地将手放进他的手里,然后被往前一带,靠进了这人怀里。
演得太夸张,郁安稍稍抽手,未曾想薛无折在众人的注视下仍是我行我素,郁安不仅没能成功挣脱,还被轻轻刮了一下掌心。
细微的痒意令郁安止住了挣扎。
他吐出一口气,不再乱动。
二人并肩在殿中对白发掌门行了一礼。
知道了两人诉求,聆仙掌门捋须一笑,“这事不难。”
然后挥袖落笔,不过须臾就绘就了一张丹血明艳的符咒。
符纸光华流动,飞入薛无折掌心。
薛无折轻如细雨的视线落在那张符纸上,听见掌门用苍老的声音叮嘱他们符纸用法。
符纸平分,念咒兑水,恋侣夫妻,此生不离。
百里泽在一旁啧啧称奇,虽早就知晓聆仙掌门各类法门的神奇之处,但也不知对方有此等神通,连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能左右。
人与人的姻缘稳固与否,能通过法术辅助吗?
这个问题也在郁安心中走了一圈,他看了一眼符纸上的纹路,心中了然。
是钟情符,符法一旦生效从此便难改真心。
就算是怨侣也能相爱一生。
原来聆仙派所谓的有求必应、济世渡民,就是借助这样的手段么?
想求所爱,就送钟情符,那想求亲眷,是送寻踪符还是幻梦符?
郁安拒绝细想下去,看着薛无折泰然自若收了符纸,又带着他对掌门道谢。
语气是难以压制的感激,但与郁安对视的眼睛倒是平静如水。
东山巍峨,却不似玄光宗山雾缭绕,能将山下的整座京都收入眼中,其中最近的便是恢宏皇宫,此外平民瓦舍延绵不尽,一直到高墙长河,以此为界,再远就是无数平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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