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视愿诉的滋味并不好受,原来他也看出了自己的反感。
郁安嘴唇动了动,还未言语,面前一本正经调引灵力的人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好似蝴蝶。
“现在满意了?”
并没有不满意的郁安:“……”
他回过神来,想将从薛无折的围困中脱身,但对方已有准备,眼疾手快将他拉进怀里。
手下收势,将浅尝辄止调取的灵力塞进丹田。
薛无折含笑看向近在咫尺的郁安,嗓音柔腻:“多谢师尊。”
天生轻扬的眼尾,面无表情时端方如鹤,弯眸微笑时又会让人联想到一些轻浮的东西。
郁安终于忍无可忍,反手推开了越靠越近的人。
“适可而止吧,无折公子。”
第175章
离开拓城之时,城中多了很多穿盔带甲的官兵,一边安抚着神色惊惶的百姓,一边拿着镇魔驱邪的符咒四处探查着。
昨夜异象横生,银帘如钟,覆盖了整座沙华门。
目击者甚众,都以为是妖魔作怪攻入了沙华门,忧心如焚,担心再回到从前饱受沙兽侵蚀的状况。
可整整一夜沙华门都寂静无声,城中人心大乱,最后是城主派出府兵,安抚各处惊慌不安的百姓。
而昨夜叫所有人栗栗危惧的银钟,此刻化成了郁安发间的质朴云簪,是动身时薛无折为他别上的。
在招惹郁安半天后,这人终于安分,敷衍地用了灵池水疗伤。
待身上被法咒灼穿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薛无折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披上了衣物,而后对着郁安摊开手掌,露出一根男子款式的云纹簪。
银光柔和,正是千机髓。
在郁安拒绝之前,薛无折微微一笑。
“这法器主防御,亦可稳固境界,正好压一压师尊体内紊乱的灵力。若是师尊想要弟子亲自效劳,也是可以的。”
“效劳”暗藏的含义太深,于是郁安果断选择了前者。
顺利将发簪插入发间,青年手指滑动,勾了勾郁安的耳垂。
收获了对方的凝视后,他神色自若,只是眼中透出几分古怪的笑意。
“师尊啊……”
叹息般吐出一句称谓又没了后文,唯有系统提示数值增长的声音收尾。
行到城门,戒严的官兵更多了,个个手持符篆,宽出严进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而城门上高悬的辨识气息的符法光纹暗淡,大抵是被控术者们元气大伤的现状所影响。
此番沙华门受挫太重,自顾不暇更妄论出面安符百姓,而饱受打压的城主派重新走到百姓眼前,成为他们当下依靠的顶梁。
至于之后拓城的势力如何划分,是洗牌重建还是一如既往,就与离开的二人无关了。
在斩断三派的大阵连接后,罗盘指向越发清晰,最终指向日出的方位。
大陆最东,是皇都所在,正是聆仙派坐落的繁茂人间。
东行途中,薛无折的态度很奇怪,心思比起之前还要难猜。
郁安体内的吞星珠趋于稳定,对方自然没有近身的理由。
面对拒绝,以往的薛无折可能会退开,虽是笑着,可多情眼中却情绪冷淡,看得出不太高兴。
可如今的薛无折脸皮太厚,即使被拒绝,也要以“保护师尊”为由守在郁安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缄默无声时,那狭长的眼眸如同流淌秋水,一点一点堪称细致地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
所有接触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含义,勾缠手指,梳弄长发,皆是点到即止的触碰。
有时被郁安抓到,他也只是勾唇轻笑,带着毫不遮掩的坦然。
这些含而不露的试探,是无法和直白的亲吻一样,可以通过训斥来制止的。
所以除了眼神震慑,似乎别无他法。
又一次从沉眠苏醒,郁安一抬眼就对上薛无折幽深如墨的凤眸,呼吸一滞。
本该独坐修行的人毫无征兆出现在他的床前,被抓个正着不仅没有丝毫躲闪,还眉眼俱弯,笑得像收敛锋芒的狼犬。
狼犬嗓音柔和:“师尊,晨安。”
如影随形的视线编织成网,让郁安产生正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的错觉。
在他即将接受无能的时候,皇都终于到了。
东山之下皇城偌大,高墙肃穆恢宏,楼阁鳞次栉比,宫殿巍峨到灰瓦街巷,一水绕城,画卷徐展。
来往民众甚多,华服布衣皆有,一派热闹。
二人在京郊落地,准备改易面孔入城。
三家仙门的动荡足够让其余两派警惕,且不知腹地仙山的玄光宗是按兵不动还是暗自谋划,常年沾染人间因果、与大陆皇室密不可分的聆仙派倒是态度鲜明,为整座皇宫都覆上了一层防护结界。
云端远看,是隐约一层如云光圈,近看才知是一面烈烈焰旗,精妙玄奥倒不辜负器修一派的盛名。
结界稳固如钟,可工艺再精巧也抵不过天阶法器的一击。
贸然破阵只会打草惊蛇,且皇城龙脉气运颇丰,聆仙派借势反击,此事难以善了。
万物凋敝的时令里,还有接连不断的百姓入城。
有坐着泥泞马车的外县人,也有挽手谈笑的寻常人,男男女女皆是神色激动。
郁安留神去这些人口中说的,除了知道他们期待万分之外,没拼凑成其他有用的字句,不由微微拧眉。
他还没表现出更多情绪,身边的薛无折已经抬步上前,神色可亲与那些交谈的行人搭话。
那半弯的眼睛温和又沉静,但腰间长剑却又叫人不敢低看。
行人们见他长得俊俏,脾性也是难得一见的温良,都乐意将自己知晓的事托出,可怜他赶路辛苦还要塞吃食给他。
没多久,这位婉拒了一众好意的良善人缓步回到了郁安身边。
垂眼的一瞬间,伪装出来的温柔笑意消失了,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漠然。
郁安侧目看向他,静静等着这人将搜集的信息一一道明。
谁知薛无折看了他须臾,忽然勾唇笑了一下,轻佻又随性。
“师尊好乖。”
郁安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薛无折笑盈盈地追上来,柔声道:“师尊莫气,弟子说笑呢——您想知道的事,弟子一定知无不言。”
二人来的时机正巧,遇上了聆仙派一年一度的纳愿会。
所谓纳愿,便是祈愿送符。
常年服务皇室的聆仙派会打开东山禁制,无论尊卑都能上山拜会,求得祈愿符篆,这一年都能顺遂如愿。
财运姻缘,子嗣功名,只要虔诚祈愿,都会应验。
这仙门与尘世勾连太多,染上人间烟火,颇受这一带百姓的信任,兴办纳愿会之后威望更重,门派虽小却是五大宗中最受凡人推崇的。
而每年此时,民众们不远千里都要赶来,即使没抢到祈愿名额,沾沾仙家气运也是好的。
所以官民们兴致勃勃,皆是为纳愿会而来。
既然知晓此事,二人自然要去走一遭。
出入京都的人群中,不乏有挽发佩环的紫衣者,袖袍纹云,是聆仙派的标志。
百姓们对这些人恭敬有加,是以被探究漠然的视线一盯也只有忍耐,不敢冲撞。
看得出来那些人是在观察入城者,初入城的薛郁二人低调至极,素衣简饰,并肩而行。
面色自若穿过了三两成对的紫衣人,拐入一条叫卖不绝的宽巷。
长街人流如龙,集市琳琅喧嚣。
有车马疾驰而过,青年及时揽过身旁人的腰身,为对方挡去危机。
挥袖遮去尘风后,他轻轻一笑,“夫人,当心些。”
被他按进怀里的“女子”抬眸看他一眼,眸光如月,只微微颔首。
而后动作极自然地拉下那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在人来人往的注视中迟疑一瞬,握住对方的手腕没松。
似乎被这个半带依赖的动作取悦,俊秀青年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干净得像是山间清露。
要借参与纳愿会的名头探查聆仙派,又不引起城中巡查弟子的戒备,两位结伴男子远没有一对道侣更掩人耳目。
见郁安毫无波澜地换上裙装,又利落地绾了个简单发髻,薛无折表现出几分惊讶。
“师尊真是……无所不能。”
郁安没去探寻他的话是赞是嘲,对着灵镜检查有无不妥。
薛无折来到他身前,将那张如画容颜看了又看,这才抬手为他改易五官的特质。
减去锋芒,增添柔美。
做完这些,他凝视着眼前眉目秀雅的人,“师尊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嗓音轻柔,丹凤眸中却是幽深的黑。
回忆结束,郁安没去想之后薛无折又讨打的事,只知道从刚才开始这人就一直像在取笑。
他面上则恰到好处绽开一抹浅笑,手下却不断用力,似乎要将那节手腕掐断。
薛无折温和如旧,只含笑握上他使坏的手,五指交错,与他十指相扣。
郁安动作一顿。
两人互动得太自然,一旁看了许久的卖钗女不由掩唇笑道:“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薛无折视线落过去,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痕,“是么?”
那女子笑着点头,薛无折往她摊上一瞥,目光在一支木花簪上都停了片刻,姿态随意似乎是临时起意的挑选,没有犹豫就向对方问价。
那女子道:“贵夫人发间的那支已是上品,仙长又何必再破费?”
薛无折目光从那木簪纹路上移开,看向那摊贩时眼神很温和。
“仙品凡品不过都是器物,何况买钗不过是为讨我道侣欢心,又怎会计较身外之物?承蒙姑娘美言,在下心中欢喜。姑娘手艺精巧,不买一支实在可惜。”
那女子被他哄得笑容满面,报价之后就干脆为他递上那支木簪。
“祝二位恩爱白首,此生不离。”
薛无折接过木簪,对她弯眸道谢,丢下一句“买金在桌上”,就牵着郁安走入熙攘人群。
转瞬之间,这两位满身灵气的仙修就消失了。
那卖钗女心叹真是一对自在眷侣,看向桌面时,只找到一只灵囊。
打开囊口,入目是半山高晃得人眼疼的金银。
且不知那卖钗女最后是何反应,郁安被薛无折强拉着要佩簪的行径逼得退到一边。
看着退开好远的人,薛无折语气很是感伤:“师尊不喜欢?”
这人碰到他头发就要磨磨蹭蹭半天,郁安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手下快速挽好发,他将手对着薛无折一摊,“簪子。”
薛无折稍稍一顿,将木簪递了过来。
郁安将木簪往千机髓旁边一别,两簪质地有别,却雕花纹样却很是相似,所以也不算突兀。
薛无折将那两根簪子看了看,而后缓缓露出一个笑。
“师……”
轻柔字音没有组成字句,薛无折听见了身后突兀地传来呼唤——
“辛……辛木兄?”
第176章
略带迟疑的声音自身后而来,薛无折与郁安对视一眼,一时未动。
谁知他们不应,那人也不挫败,又放声道:“辛木兄,是你吗?”
知道是躲闪不过,薛无折缓缓回首,适时对来人展露出疑惑神情。
那人锦衣束冠,撑开车帘,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
天庭饱满,双眸有神,是没有受过风霜的自在安然。
正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百里泽。
沧澜岛一别,这位闲散王孙说要归京,以为是后会无期,却不想几人会在熙然繁华的皇都再相逢。
见那两道似曾相识的背影转身却是两张全然陌生的脸,百里泽尴尬一笑,“啊……原来不是辛木兄。”
薛无折彬彬有礼地问:“这位公子,先前是在叫我们?”
百里泽底气不足道:“对不住,先前是我认错了人,将兄台当做了我的旧识,所以才想招呼一声。”
薛无折目光含笑:“哦?竟是如此。”
百里泽愣愣点头,将薛无折上下看了一遍,心底暗恼自己莽撞。
平心而论,眼前这位清雅如竹的男子与沧澜岛的木讷散修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为何他方才竟那般笃定?
千里之外的人不可能出现眼前,且那人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
如是想着,百里泽的视线落到了对面的另一人身上,五官柔和,乌发齐挽,似乎已为人妇。
可那清冷的眼神却总觉得在哪见过……
不等百里泽多看,一阵不知由何而来的寒风猛然吹来,将他露在帘外的五官得七扭八歪。
薛无折声音平稳如初:“误会一桩,不必在意。我二人有事在身,耽误不得。公子若是无事,便就此别过罢。”
青年笑容滴水不漏,唯有他身后的郁安看清了这人反手施诀的动作,不仅挑了挑眉。
但眼下没必要拆台,郁安对百里泽颔首。
“告辞。”声音低柔,难辨雌雄。
薛无折只是笑,牵上郁安的手也不等百里泽再回应,径直往前。
好不容易从诡异狂风中解脱出来,百里泽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就撑身道:“二位等等!相逢皆是有缘,二位要去哪?在下愿载二位一程作为赔礼。”
一面说着,他一面要人驱车追上两人的步伐。
为了适应脚步,车马行得很慢,好在已过了闹市,不会担上扰序的罪名,可车上这位应该也不怕什么扰序受责。
被纠缠不休令薛无折心情急转直下,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但眸光已经冷了下去。
郁安看向车上的人,“不劳公子,放我二人自己自行处理就好。”
“我看两位可亲,不计较我无礼,心中愧疚,所以才想弥补。说不定到你们的去处还与我同路呢?”
这人喋喋不休太聒噪,薛无折将郁安一拉,淡淡笑道:“要造访东山聆仙派,要参加纳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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