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载就能突破元婴,真不知是羡慕对方资质不凡,还是该叹天道偏心。
此时已经顾不上追究薛无折先前灵力不够的谎言了,郁安握住伞柄,“一切小心。”
突破雷劫只能用自身修为相抗,若用到防御法器,会引来天雷变本加厉的惩戒。
所以郁安除了叮嘱对方要小心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薛无折身处灵流中心,目光却始终落在郁安身上,闻言轻轻颔首。
青年眸如墨玉,双唇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疾猛的惊雷已近在耳边。
天劫到来前,强大的威压将此方天地挤压得不住下陷,连角落的枯骨都被化作了齑粉。
无人之境袭起灵流带来的狂风,所有深沉怨气都退避三舍。
令人胆寒的威压里,郁安撑伞静立,目光一错不错注视着灵流中心的人。
深渊之外。
聆仙掌门处理完心头大患后一身轻松,已多日不曾修炼,这日算出平卦,也没管太多,注入灵火烧鼎炼器。
云砚山薛氏的后代这些年竟一直活跃人前,成了广为称颂的正道君子,要将掩藏的真相重现人前,为此几次三番闹出事端。
对方如此不知死活,那便以此为饵,将搅乱几大宗门的这两只游鱼瓮中捉鳖。
当日移灵大阵被注入封印咒术,成了专为薛无折准备的杀阵,犹嫌不够,就再以殒神幻境为笼,辅之以聆仙倾尽一派之力练就的无虚玄链。
压阵之物,就选薛氏得来的镇厄锁,从薛家人尸骨中搜来的东西用着终究晦气,不如就拿来给他们的少东家用,这才是物尽其用。
灵火还未燃尽,聆仙掌门只听远方雷声阵阵,不由眉头紧锁。
有人要突破了?
他执起拂尘欲继续炼完灵器,却慢慢感觉到一层一层的威压落了下来。
灵鼎震颤,生出裂痕,初具雏形的灵器直接被烧成废铁。
地面开始晃动,聆仙掌门疾步来到窗边,睁着浑浊的眼睛外望,
东山之上,重云倚叠汇聚成海。
山中弟子们左摇右晃,惊惶地望着连至远天的漆黑劫云。
劫云层层累积,由东面海渊绵延至高耸东山,最外沿就是浓重的黑,层层深入,到东山的临海阁地界时已成了暗紫色。
闷雷滚滚,响在上空,云海翻涌,电光耀目。
有人要在东山渡劫?
弟子们纷纷猜测是本派掌门沉寂已久终于突破,但见到高阁窗外的白发老者,又全都换上了惶恐表情。
不是掌门,难道还有其他大能?!
不管是谁,都是走为上策,小小的东山,怎么经得住这样可怕的雷劫?!
众人皆是慌张百倍,聆仙掌门皱眉高呼道:“尔等莫要惊慌,守住结界,天雷只针对渡劫者,不要自乱阵脚!”
声如洪钟,传至东山每个角落。
往日里一呼百应的权重老者,现下已经无人在意,弟子们四散奔逃御剑掠远躲向了山下人间。
数条流光分散而逃,在压山乌云中如同崩散陨星。
旁边的百里泽紧张地看向聆仙掌门,“有人要渡劫了?是东边临海阁的方位,掌门伯伯,难道是薛无折……”
“是我们小瞧了他。”
“……那要怎么办?”
“不过是自寻死路,不必顾忌。”
斩钉截铁的结论令百里泽心中一松,但视线投向天际,又带上一层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愁。
聆仙掌门运筹帷幄的神情在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时候僵住了。
原因无他,任谁见到那直接将大半个山头劈毁的黑紫天雷都会大惊失色。
琼台楼阁一瞬之间化作飞灰,辽阔水域波涛海啸渐起。
整座东山都在震动,百里泽艰难地攀住一道玉柱,“掌门伯伯……”
“郡王放心,镇厄锁的结界坚不可摧,他们出不来的。”
那是有去无回的封印之所,任你是化神境还是大乘期,都无法从上古神的迷境中脱身!
说是这么说,但聆仙掌门一捋长须,还是在地动山摇中带上百里泽躲开所有倒塌的楼阁。
转眼间前三道天雷已悉数落下,此境之内,早已无活物敢踏足。
东面山头已成焦土,唯有被锁链封印的迷境入口屹然不动。
呼啸海浪翻涌滔天,冲刷着那柄铮亮如新的镇厄锁。
雷声还在继续。
挺过了前三道雷劫后,所有人以为势头会逐渐减弱,却不想那劫云未散,竟是越演越烈,透出浊暗金光。
雷云在加,惊雷却不再逐一落下,开始接连不断倒向封印之所。
电光夺目,雷霆万钧。
海渊躁动不已,海水震动离岸千尺,挥洒四落,成了铺面骤雨。
一切局面都已失控,元婴境的劫云何至于此!
聆仙掌门心底一沉,急忙掐诀,但一道传音诀还没送出,望向封印时眼神已经变了。
数道惊雷接连劈下时,将倾颓暮色的映照亮眼至极,宛如旭日东升,天光大亮。
贯耳的雷声里,铁锁寸寸崩裂。
镇厄锁碎成残块,与之相连的玄链尽数崩毁,露出内里大阵的本色。
金紫长龙般的劫雷势不可挡地砸向封印阵,阵中心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随后,蛛网般的裂痕不断扩大,耀眼的金色灵纹被层层毁去,而后又是一道惊雷,终于将那吸取云砚生机的法阵彻底毁去。
十六道天雷一道未错,悉数落于无尽深渊。
最后一道天雷几乎贯穿天地,金紫电光叫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震耳欲聋的雷声消失后,劫云终于慢慢散去,天际散开最后一抹日落辉光,大陆即将陷入沉夜。
这一刻,海水止息,天地寂静。
东山地界已成焦土,东面高岸沟壑纵横,大半山石倾斜倒塌,残缺到了怪异的地步。
暮色之中,两道人影自黏稠的黑暗中出现。
一人神情淡然,一人眉目含情,皆是姿态从容。
如行山过水,平淡逍遥。
所谓的上古神迷境,也成了已破的死局。
远天夕阳渐消,薛无折活动着快被雷劈散的肩膀,与郁安一同下山。
雷劫过后山石凌乱,他们遇上了守山的聆仙掌门。
长须老者戒备有加,提着本命法器,犹豫着提出要与薛无折死战一场,但还未开打又扬言其他宗门的援军正在路上,劝薛无折不要以卵击石。
这人狡诈阴狠,却又贪生怕死,敢做不敢当。
薛无折微微一笑,用手就将这颤颤巍巍的老头打得起不了身。
而后长剑一掷,直接洞穿丹田。
不炼体的器修,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没了修为,这人还能活多久?
从此以后,聆仙派只会如今日这般四散溃乱,群龙无首,一蹶不振。
山门重振?不过只是乌合之众的空谈。
御剑离去之前,薛无折同角落里的百里泽有片刻的对视。
对方僵着身体,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薛无折身形未动,径直移开了目光。
萍水相逢,仇怨相抵,不过是一个不会再会的陌生人。
第180章
晚天异象平出,毁天灭地的雷声下,狂风卷过此境。
京都百姓最初惊惶失措,惶恐万分地望向声源,只见东面流光数闪,往日傲慢不凡的仙长们四散而逃。
还没等他们慌张逃命,却发现阴沉的雷电被阻隔在东山之上,分毫未进。
以那道高悬黑旗为界,一方天地震荡,一方烟火安然。
这旗本是防御之用,于天道劫雷下自是无法护住聆仙派周全,最终却反道而行守住了京都百姓的安宁,也算殊途同归。
雷云散去,聆仙掌门重伤在身。
那些奔逃回返的弟子皆是不知所措,没有担当的人就此辞别山门去别处拜师,想创出天地的那些仍固守山派,想借着皇室之力东山再起,还没施展拳脚就遭到了皇室一反常态的拒绝。
聆仙派的人问其原因,皇帝心平气静,只说仙凡有别,多年来谢聆仙派相搀,但人各有命,朝代更替非人力能阻止,此后不敢再劳贵派帮扶。
这无疑是将这些年的事放到了明面上,聆仙派借助皇室龙脉兴肃门派,而皇室借助聆仙派的势力巩固皇权,稳坐江山。
对方做事狠绝,依附相生的关系也该到此为止了。
已知晓所有始末的百里泽站在兄长身后,由始至终对聆仙派的人冷淡至极,行端坐正,全然不复从前的散漫游乐。
皇族的事不会传至民间,但没过多久,百姓们也推测出了来龙去脉,必是东山聆仙派面上与人为善,背地却多行不义,以至仇家上门,天道都看不下去这才降下雷霆惩恶扬善。
整个聆仙派都分崩离析,而皇家的人却不为所动并不参与,可见错都在那些仙长,如今不过是因果报应。
民间热议纷纷,传闻喧嚣尘上,连带着两个当事人都对此略有耳闻。
聆仙派的事了结之后,郁安和薛无折并未远行,而是在距离京城数百里的一处别院落脚。
其他几宗是否真有追兵还未可知,当下还是修补伤患稳固境界要紧。
殒神迷境中渡劫远比现世来得凶险,纵然薛无折有辉寒剑相抗,天雷之下也难保安然。
雷劫几乎将他一身筋骨都劈碎了,血肉之躯成了枯土焦石,再难看出无折公子清逸绝尘的影子。
暴动的灵流归于平静后,郁安收起残破不堪的千机髓,快步上前查看薛无折的伤势。
浊暗雾色被肃清,终于不用担忧视物问题。
灰土尘埃扑面而来,郁安俯身还未细看半跪之人的状况,就直接被捂住了眼睛。
郁安:“……”
隐隐能猜到这是不要他多看的意思,郁安顺从地阖上眼眸,搭住薛无折的手替对方输送灵力。
吞星珠运载的灵力有限,郁安很快就稍感乏力,正要故作镇定继续,就被按住手不能再动。
而后侧腰被轻轻一勾,唇上覆来一层温软。
气息交缠只此一瞬。
郁安挣开双眸,对上了薛无折笑意融融的眼睛。
“好听话啊,郁安仙君。”
让不看就不看,阖眸时垂下的长睫像一对能被困在掌心的蜻蜓。
郁安眉头一动,正要开口提醒他分清主次,却见这人眸中水光盈盈,故作忧伤地按住白骨隐现的肩膀。
“我好疼,师尊。”
分明重伤未愈又不知深渊之上是何光景,还能面不改色与他玩笑,薛无折这玩世不恭的态度真是分毫不改。
就算镇定自若过了聆仙派那一关,薛无折初至化神境,也该低调行事,其他几个宗派之主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们能避则避。
两人落脚的宅邸是薛无折早年于此处捉妖时买下的,名扬天下后他很少重返凡尘,好些年都没踏足此地。
真正见到薛无折口中的搁置废宅时,郁安嘴角一抽,视线从纤尘不染的青砖,移到清雅精致的雕饰,最终落回薛无折脸上,一时没有言语。
青年眼眸如同墨色琉璃,正密切地注视着郁安的一举一动,见他望来,便展颜一笑。
“委屈师尊暂住此地了。”
如果这是委屈,那从前两人的风餐露宿又该算什么?
郁安没有理会这句客套,随意选了间房就要休息。
还没踏进精巧的内室,紧随而来的薛无折就揽上了郁安的腰。
“师尊。”声音说是柔情似水也不为过。
郁安油盐不进:“还有事?”
薛无折低头在他颈间轻蹭,“伤疼。”
郁安面无表情掰他的手,“忍着。”
这人的外伤过了遍铸清池水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内伤需要自己运功调理,比起在他面前撒泼打滚,还不如就地调息来得快。
但薛无折全然没有自己调息的自觉,抱着郁安不松手。
“我好疼,”他蹭着郁安的脖颈,唇瓣在那片肌肤上慢慢吻着,“师尊亲亲我。”
郁安觉得无奈:“……薛无折。”
听出这不是全然拒绝的意思,薛无折眸中暗光一闪,面上还是那副虚弱模样,低眉顺眼地跟着郁安进了房间。
房门是被术法合上的。
一进屋郁安还没来得及言语,就被薛无折压上桌沿,接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吻。
青年分明面色苍白,但亲吻永远又急又猛,手掌力道大得似乎要将人血肉都揉化。
一切未挑明之前就格外强势,如今更是全不收敛的霸道。
躯体紧靠,唇舌交缠,容不得对方有片刻喘息。
郁安呼吸困难,勉强别过脸躲开他的吻,“别亲了。”
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愈伤止疼的。
单纯的亲吻根本毫无作用。
但薛无折揽着他的腰不松,抬手替他擦去唇上的湿润,轻柔得像是抹开一片雪。
只看五官确实是个清正君子无疑,但若细究那双曜黑的眼眸,只能窥见无穷无尽的沉暗。
如有实质的暧昧眼神让郁安接受无能。
他勉力后仰,避开了对方揉自己唇的手,“不要摸了。”
薛无折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闻言并不言语,指腹最后擦过对方红艳的唇瓣,开始在那白净的侧脸上摩挲着。
与此同时,搭在腰上的手慢慢放到了脊背上,寸寸上移,似乎在细数脊骨。
郁安觉得痒,皱眉想躲开他的戏弄,手刚一动就被轻轻执住,而后指尖勾缠,彼此掌心相贴。
这一过程仿佛被无限拉长,勾连相触的五指,毫无间隙的掌心,每一次指腹移蹭都体现出绵长的缱绻情意。
郁安思绪一乱,抬起眼睛看向薛无折。
青年眸如远星,垂眸与他对视片刻,又吻了过来。
这次的吻不再强势,透出难得的温柔。
郁安刚开始还能冷静自持,久而久之就头脑发昏,被放在床上亲吻时,最先望见的是薛无折幽黑如夜的眼睛,然后才是纹样淡雅的垂落纱帐。
纱帐轻晃,像晴日飞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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